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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艇在雷佐尼科汽艇站停了下来。五个人鱼贯下船,让那些等待一路公交船的人又吃惊又好奇。他们排成一列纵队,走上通往圣巴纳巴广场的窄窄的巷道,出了巷道后便来到了这片开阔的广常虽然太阳尚未升到最高点,地面的热气已经烤焦了铺路石,从石缝间散发出来。
他们寻找的大楼坐落在广场那头右侧的角落上。那儿有两艘巨大的船在出售从沿着广场边流淌的运河的堤岸上运来的水果蔬菜。其中一艘正好对着大楼的门。门的右侧是一家书店。“你们全体——”布鲁内蒂意识到警察和机关枪正引来周围的众目睽睽和议论纷纷,便说,“都进那家书店去。维亚内洛,你等在外面”。
场面颇为尴尬,看上去似乎有点过火,三个人列着队进了店门。女店主探出她的脑袋,看见维亚内洛和布鲁内蒂,什么话也没说又一低头钻回了店里。
在一个门铃右侧用胶布粘着一张纸,“韦斯帕”这个姓就写在上面。布鲁内蒂没理会它,按响了它上方的那个门铃。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谁?”
“邮件,太太。我有你的一封挂号信。你得在上面签名。”
当门被咔嗒咔嗒自动打开的时候,布鲁内蒂转过头来对维亚内洛说:“我看看能不能查问到什么有关他的情况。
你就呆在这儿,让他们离开这条街。”看到三个老太太正朝他和维亚内洛围拢过来,身边还停着购物车。布鲁内蒂就更后悔了,真不该把其他警官带来。
他推开门,走进门廊,扑面而来迎接他的是从楼上某一层散发出来的强劲、沉闷的摇滚乐。如果外面的门铃与里面寓所的位置一一对应的话,那么韦斯帕小姐就住在二楼,而那个让他进来的女人住在她上面一层。布鲁内蒂飞速上楼,从韦斯帕的房门前经过,音乐正是从那里炸响的。
在上一段楼梯的顶上,一位把一个婴儿支撑在自己的髋部以保持平稳的少妇站在一套公寓的门口。她一看见他,便往回退,伸手去抓门。“等一会儿,太太。”布鲁内蒂说,在楼梯上停下来,为了不至于吓着她。“我是从警察局里来的。”
少妇的眼神越过他,下了楼,直瞥向在他身后震天动地的音乐的源头,向布鲁内蒂暗示,对于他的到来,她也许并不感到诧异。“冲着他,是不是?”她问,冲着那不断飘上楼的强劲低音的源头努了努下巴。
“韦斯帕小姐的朋友?”他问。
“对。他。”她说,用力吐出这几个音节,力量之大让布鲁内蒂犯起疑来,不知道马尔法蒂呆在这幢大楼里的时候还干了些什么。
“他在这儿住了多久?”布鲁内蒂问。
“我不知道。”她说,又往屋里迈了一步,“音乐整天响个没完,从大清早开始。我又不能下楼去抱怨几句。”
“为什么不能?
她把孩子往自己身上拉近一些,似乎是要提醒眼前的男人,自己是一个母亲。“我最不愿意这么干了。他冲着我破口大骂。”
“那韦斯帕小姐呢,你不能问问她?”
她耸耸肩,对于韦斯帕小姐的作用不屑一顾。
“她没有在那儿陪着他吗?”
“我不知道谁陪着他,我才不管呢。我只想让那音乐停下来,这样我的孩子就能睡着了。”正巧,那个小宝宝,本来一直在她怀里酣睡的,此刻睁开了双眼,淌下几滴口水,很快又睡着了。
这音乐,还有少妇曾经为此向马尔法蒂抱怨过这个事实,让布鲁内蒂产生了灵感。
“太太,进屋去。”他说,“我将用力甩你的门,然后下楼去找他说话。我希望你呆在屋里,呆在你房间最深处的地方。直到我们的人里有一个上来告诉你,你可以出来了,你再出来。”
她点点头,走进屋去。布鲁内蒂往前一探身,把手伸进屋,抓住门把手,把门朝自己用力一拽,猛然关上。那一声巨响在楼道里传开,就像是一声枪响。
他转过身,冲下楼去,尽力把鞋跟敲得惊天动地,发出一连串声响,暂时盖过了音乐。“该死的音乐!”他狂乱地尖叫道,伊然成了一个被逼得忍无可忍的男人。“够了,这音乐!”他又尖叫道。他来到下面一层的平台上,拼命敲打传出音乐的那扇门,尽可能地拔高了嗓门大喊大叫:“把那该死的音乐关轻点。我的宝宝想睡觉。关轻点,要不我就去叫警察。”每句话说到结尾的时候,他就砸门,砸完再端上一脚。
他等了整整一分钟,音乐的音量才突然轻下来,但是透过门,音乐声依然清晰可闻。他尽力把嗓音提到了一个更高的音区,大吵大闹,仿佛此刻他终于彻底失去了控制。“把那该死的音乐关掉,要不我就进来,替你把它关掉。”
他听到有脚步声快速向门口靠近,便作好了防备。门被骤然打开,一个粗壮的男人塞满了整个门口的空间,手里攥着一根金属短棍。布鲁内蒂只有一刹那的时间,但就在这一刹那里,他根据警事档案上的照片认出了马尔法蒂。
马尔法蒂持棍的手垂在一边,往前跨出一步,半个身子露出门外。“你到底跟谁……”他才开口就停住了,因为此时布鲁内蒂往前一个猛扑,一把抓住他,一只手拉住他的前臂,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衬衫。布鲁内蒂以臀部为支点,一扭身子,倾尽全力,猛地往外一甩。马尔法蒂被抓了个猝不及防,往前一栽,失去了平衡。有一瞬间,他在楼梯顶上顿了一下,徒劳地想移动重心,把自己拉回来,但是,紧接着他还是失去了平衡,往前一倒,跌下楼去。他倒下去的时候,一撒手扔下了那根铁棍,双臂抱住头,像演杂技一样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滚下阶梯的圆球。
布鲁内蒂跟在身后匆匆跑下楼梯,尽力以最响的声音大叫维亚内洛的名字。楼梯下到一半,布鲁内蒂踩上了那根铁棍,往边上一滑,撞上了楼道的墙壁。等他抬起头来,看见维亚内洛正在推开楼底下重重的门。可是在此之前,马尔法蒂已经仓促站起身,就站在门背后。布鲁内蒂还来不及把警告喊出口。马尔法蒂就已经往门上踢去,门撞上了维亚内洛的脸,撞掉了他手中的枪,把他甩到了门外狭窄的巷道上。
然后,马尔法蒂拉开门,消失在门外的阳光中。
布鲁内蒂站起身,跑下楼梯,拔出手枪。但是等他跑到街上,马尔法蒂已经不见了。维亚内洛倚在运河矮矮的堤岸上,血从鼻子流到了白色的制服衬衫上。正当布鲁内蒂朝他弯下腰时,另外三个警官拥出了书店,纷纷在胸前端起冲锋枪,却没什么人可以瞄准。
第二十七章
维亚内洛的鼻子并没有给打烂,但他受了不少惊吓。在布鲁内蒂的帮助下,他站起身,抖抖索索地摇晃了一阵,一只手朝鼻子上抹了一把。
人们在他们周围聚拢来,老太太们非要打听出了什么事,水果小贩则已经在向他们最新的顾客解释他们目睹的这一幕。布鲁内蒂从维亚内洛这边转过身来,差一点被一辆自上而下堆满蔬菜的金属杂物车绊一跤。他气呼呼地把车踢到一边,转过身对着在挨得最近的那艘船上工作的两个人。他们能清楚地看得见大楼的门,肯定目击了整个过程。
“他是从哪条路走的?”
两个人都指向广场,但是接着,一个人朝右边阿卡代米阿桥的方向指,另一个却朝左边里亚尔托桥的方向指。
布鲁内蒂向一名警官做了一个手势,那人帮着他一起扶着维亚内洛朝那艘船走去。巡佐恼火地把他们的手推开。
坚持说他能一个人走。在船的甲板上,布鲁内蒂用无线电话向警察局描述了马尔法蒂的特征,请求把他的照片散发给城里所有的警察,把他的特征通过无线电话报给每一个正在巡逻的人。
警官们都上了船,驾驶员便把船驶回到大运河,然后一转弯,直奔警察局。维亚内洛下了船舱,坐下来,头往后仰,好让血止祝布鲁内蒂在他身后。“你想去医院吗?”、“只是流鼻血而已,“维亚内洛说,“一会儿就会止住的。”他用手帕擦擦鼻子。“怎么回事?”
“我猛敲他的门,抱怨他的音乐,他就把门打开了。我把他拽出来,把他推下楼梯。”维亚内洛看上去很惊讶。“我只能想起这些来了。”布鲁内蒂解释道,“可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恢复过来。”
“现在呢?”维亚内洛问,“你觉得他会干什么?”
“依我看,他会想法跟拉瓦内洛和圣毛罗联络。”
“你想去警告他们吗?”。
“不,”布鲁内蒂马上回答,“但我想知道他们在哪里,还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我想派人监视他们。”汽艇拐进了通往警察局的运河,布鲁内蒂又重新登上了甲板。船刚在小码头上停下来,他就跳上岸去,等着维亚内洛跟上来。他们穿过前门时,站岗的警官盯着巡佐被血染红的衬衫,但并没有说什么。等另外几位警官下了船,那几个警卫便围上去,要问个究竟。
在第二段楼梯平台上,维亚内洛朝走廊尽头的浴室走去,而布鲁内蒂则上楼直奔自己的办公室。他打电话给维罗纳银行,报了个假名,说要跟拉瓦内洛先生讲话。那个跟他说话的人问他有什么事,布鲁内蒂便解释说是关于银行家曾经问起的一台新电脑的估价。他被告知,拉瓦内洛先生今天上午不在,但是可以把电话打到他家里去。应布鲁内蒂的要求,那个人提供了银行家家里的号码,布鲁内蒂马上就拨了这个号码。结果却发现电话占线。
他找到了圣毛罗办公室的号码,拨通以后,报上了同样的假名,问自己能否跟圣毛罗律师通话。他的秘书说,律师正忙着接待另一位委托人,不能被打扰。布鲁内蒂说,他会再打的,便挂断了电话。
他又拨了拉瓦内洛的号码,但电话还是占线。他从底层的抽屉里抽出电话簿,查出拉瓦内洛的名字,好奇地找到了地址。从列出的条目来看,他清那一定是在圣斯特凡诺广场附近,离圣毛罗的办公室不远。他琢磨着马尔法蒂会以什么方式到那里去,显而易见的答案是到渡口去,乘坐往返于雷佐尼科和大运河对岸的圣萨穆埃莱广场之间水路的公交“贡多拉”。从那儿只需十分钟就能到达圣斯特凡诺广场了。
他又把那个号码拨了一遍,但还是占线。他给接线员打了电话,请她查一查线路。等了不到一分钟,接线员就告诉他,虽然这条线路并未跟其他任何号码接通,但它是开路的,也就是说,电话要么出了故障,要么就是听筒没搁好。布鲁内蒂甚至放下电话前就已经在盘算怎样到达那里才最省时间了,汽艇是最佳选择。他下了楼,走进维亚内洛的办公室。巡佐身穿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在布鲁内蒂进来的时候抬起了头。
“拉瓦内洛的听筒没有搁在话机上。”。
不等布鲁内蒂再说别的,维亚内洛便从椅子上跳起来,朝门口走来。
两个人一起下楼,出门投入像毯子一般把一切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热浪中。驾驶员正在用软管冲洗汽艇甲板,但是一看见这两个人从前门里跑出来,便把软管往人行道上一扔,跳到方向盘旁边。
“圣斯特凡诺广场,”布鲁内蒂冲着他叫道,“用警报器!”
高音警报器拉响了双音警报,船从码头开动,又一次驶入了圣马可广场的水域。船只和汽艇都放慢速度,让它从它们边上飞速驶过,只有雅致的黑色“贡多拉”置之不理:依照法律,任何船只都得迁就“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