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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他的恋爱时代:爱着 作者:丁晓平
这是一个真实的父亲和他的恋爱时代。
书中与父亲有关的故事情节或许在某些地方也会重合历史的影子,或许你也可以在以往的电影电视剧中找到,因而让你觉得本书的故事蹩脚俗套,习以为常。甚至,这些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渲染和编造虚构的往事,或许也会让你觉得毫无新意可言,这也是必须承认的事实。
八十岁的父亲仍然在爱着——爱着他所爱的人,爱着所有爱他的人,也爱着生活,爱着生命。……好了,这个有些矫情又有点哗众取宠的开场白,让你读起来感到不舒服或者别扭,那还是言归正传,请你阅读父亲和他的恋爱时代吧。
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出版
卷首语
亲爱的读者,一开始,我就必须声明的是,你千万不要把这本书当作小说来看。
父亲的恋爱时代,至少已经是在十五年的时间里我陆陆续续地听父亲说起来的。等我开始动笔记录的时候,我就突然感觉到这本书早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父亲之所以把他的这些故事告诉我,是因为他经常把我这个喜欢写作喜欢把自己发表的文章集中起来孤芳自赏的儿子作为一种骄傲,在他生活的那个乡村小镇大肆张扬。父亲似乎觉得他有个能发表文章能写书的儿子,就证明是他从小培养了一个作家。父亲的骄傲虽然肤浅了些,但确实是一种深沉的爱和希望。父亲是乡村的一个小学教师,在那片贫穷落后和政治窒息的土地上,他不可能长成作家,但父亲绝对是一个诗人。
因此,只要哪一天我真的成了作家的话,那么得首先承认,我的这本书,不只是我写的,而是自从我的父亲母亲努力把我送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开始,就同时把这本感动儿子的书送给了我,而且将陪伴我的一生。
当然,我也必须承认,我生来就不是写小说的材料,不可能成长为一名小说家。如果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说,我的写作也应该从技术和想像力上,按照前辈大师们为小说写作约定的若干要旨来进行。因此,在本书中我扮演的角色,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记录者。
我写的是一个真实的父亲和他的恋爱时代。
书中与父亲有关的故事情节或许在某些地方也会重合历史的影子,或许你也可以在以往的电影电视剧中找到,因而让你觉得本书的故事蹩脚俗套,习以为常。甚至,这些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渲染和编造虚构的往事,或许也会让你觉得毫无新意可言,这也是我必须承认的事实。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吗?但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因此,我也是有理由的——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新意让你感动?熏除了真诚、信任和爱之外,这里绝对没有模仿更不是简单的重复,它的力量就来自于父亲的真诚、信任和爱。
八十岁的父亲仍然在爱着——爱着他所爱的人,爱着所有爱他的人,也爱着生活,爱着生命。而我也要像您一样啊?熏父亲!
……好了,我知道我的这个有些矫情又有点哗众取宠的开场白,让你读起来感到不舒服或者别扭,那还是言归正传,请你阅读父亲和他的恋爱时代吧。
起部 安姐姐
沙河集(1)
故事是从一个叫沙河集的地方开始的。
它的时间主要发生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而这个名叫沙河集的小镇,也只是一个平凡无奇得不能再平凡的皖北小镇,如果不是因为一条铁路干线的经过,它永远不会被人们记起。小镇本身的丑陋与肮脏、狭小与晦涩、贫穷与落后也是不得不承认的。总之除了铁路、日本鬼子的碉堡以外,这是一个毫无特点的地方,这样的村庄你在中国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发现。只有那太阳和清新的空气,以及清油油的麦子黄灿灿的油菜花才带来春天,这里的春天是在农民的犁铧上翻出来的。夏天,一半是烈日炙烤着干打垒的茅草屋,一半是大雨滂沱沙河泛滥,下得满地泥浆。到了秋天,沙河里的沙子开始变得金贵,你才开始看到穷人的脸上有些笑容和蔚蓝的天空。而到了冬天,人们像蛇一样窝进了洞里,直到大雪降临,孩子们才有笑声大地才有歌声……
然而,这个津浦铁路上的一个或有或无可有可无的小站,却是那样顽强地生生死死地铆在了父亲记忆的铁轨上。它潮湿阴暗的泥巴垒成的茅草屋,低矮的烟囱,婆娑的垂柳,茁壮的黑松林和笔直的铁路,衬托出这贫穷的土地的曲折起伏。沙河就这样平静地从西北边的白米山上缓缓地绕过小镇的脚下又不息地奔流,金黄柔软的沙滩,像母亲温柔起伏的胸脯。这一切都会成为父亲记忆中的细节。
一个人的出生地就是他的纪念碑。今后他无论走到哪里,这个地方都是一枚最深刻的烙印,印在他的生命里。
沙河集就是父亲的纪念碑。
我比现在年轻二十岁的时候,我比我的哥哥姐姐们幸运,首先获得了脚踏这块土地的权利。那一年,父亲刚刚平反昭雪,他揣着组织上欠发给他的二十二年工资的二百八十元的补偿金,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他的小儿子回到了他的出生地。那一年的暑假,对于十二岁从来没出过家门方圆半径十里地的我来说,如同一只井底的青蛙终于蹦出了水井,坐在了井台上,享受着众多的第一次给我带来的巨大深沉的诱惑和肤浅无知的骄傲。
晃晃荡荡的我跟在父亲后面坐着火车晃晃荡荡地到了这个叫沙河集的地方。
父亲说,也是十二岁的时候,他也跟在他母亲后面晃晃荡荡地跑,跑遍了沙河集的乡下,还有西北边的这座白米山。父亲指给我看,我恍恍惚惚似懂非懂的顺着父亲的手指作西北望。父亲指着靠西南的一座悬崖说,那上面有一个狼洞,我和你奶奶就曾躲在那里面。
我傻傻地问父亲,你和奶奶躲在那里干什么?
父亲说,跑反呀!那一年,日本鬼子来了。
跑反?!
嗯。父亲说。他的表情让我看上去不是我的父亲了。
十二岁那一年,我记住了两个字:“跑反”。在我故乡的同龄人中,我是第一个。
十二岁那年,日本鬼子来了。父亲跟着我兄弟姐妹们都没见过的奶奶逃难,不久我漂亮又年轻的奶奶被土匪打死了。
父亲说,那是五月的一个深夜,鸡鸣狗跳的,奶奶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但奶奶很镇静。她平静地把父亲转移到邻居王应成家,然后就自己跟着土匪走了。
沙河集(2)
没见过世面年幼无知的父亲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地躲在王应成家的床底下,听到了狗吠声渐渐远去,才被人从床底下拉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等父亲拍到第三下的时候,父亲听到了枪声,也是三声。
“砰!——”
“砰!—砰!”
第一声枪声很响,好像在空气中炸开了。
第二声枪响与第一声距离很长,大概有一分钟。第二声与第三声很近,是连发。
随着三声枪响的消逝,父亲从此就再也没有见到奶奶。
父亲成了孤儿。我爷爷七年前就被土匪打死了。
而关于我奶奶和爷爷的故事,我将在另一部小说里告诉你。
成了孤儿的父亲被邻居王应成送到了沙河集我的婆婆那里,婆婆就是我的曾祖母。关于这个王应成,我在后面还要提到。他是我的父亲母亲的大媒人。我的母亲就是他的表妹。这是后话。
从此,父亲和他的奶奶相依为命过起了日子。
但曾祖母叫什么名字,我父亲也不记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清楚,只知道老家人都叫她老人家“马老张”。生与一八七一年九月初九的曾祖母整整比一九七一年闰五月初五出生的我大一百岁。一百岁,一个世纪啊!据说,曾祖母姓张,很小的时候作童养媳到了马家,长大以后又嫁到了丁家,人们就叫她“马老张”了。我的曾祖母可是一个女能人,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她是在生下了七个女儿之后才生下惟一的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祖父。虽然这七个女儿后来大多送给了别人家收养或者给别人做了童养媳,但她却收养了两个逃难的男孩作儿子。这个家呀,全靠她张罗着,像一棵桑树在她的修剪下慢慢地茂盛起来了,吃饭的时候要排队,桌上的筷子最多时摆了二十二双。可自从我爷爷被土匪打死以后,家道就这样衰败了,曾祖母收养的儿子们也一个一个拖家带口的作鸟兽散。
护身符(1)
父亲十八岁的时候仍然穷得叮当响,是沙河集街上有名的孤儿,和他的祖母相依为命地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后来,父亲靠姑妈家的表哥在区公所谋到了一个当警士的差事,一个月的薪金是三斗糙米。
曾祖母虽然七十多了,但仍然心明眼亮,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除了一针一线地帮人家纳一双鞋底换来五毛钱外,还起早贪黑地包粽子、煮大红枣、炒花生米和瓜子坐在学校门口或者火车站或者赌博场上去卖。祖母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坐在那里一边卖小货,一边纳着鞋底,为着这个孙子苦度时光。
一九四四年农历四月十二日,十八岁的父亲和东坂张家十六岁的三姑娘结婚了。这在沙河集街上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父亲是在他七十三岁的祖母做主和年轻的姑妈出面下,把他从未见过面的新媳妇接回家的。
也就是说,父亲就这样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地娶来了老婆,应该是一件稀罕得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父亲应该高兴才是。
可父亲打心眼里就没高兴起来。
一九四四年农历四月十二日,是个好日子。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大地,正是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春暖花开。
今儿个是父亲大喜的日子,破旧的茅草屋因为鲜艳的大红囍字而焕然一新,从屋里到屋外再到人们的脸上,似乎都笼罩着一种喜庆。只有父亲有些魂不守舍似的不知所措。
父亲呆呆地站在镜子前,任凭他的奶奶为他梳梳蓬松的头发,整整很少穿过的新衣服。十八岁的父亲比他奶奶已经高出了很多。奶奶踮起她的小脚把一个红纸包塞进了她孙子的上衣口袋里,不停地在孙子耳朵边嘟囔着什么。然后父亲就在姑妈的催促下,跟着几个穷亲戚组成的迎亲队伍,抬着一顶租来的小轿子,摇摇晃晃地在左邻右舍男女老少的目光中上路了。
我七十多岁的老曾祖母就手搭凉篷倚在门框上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孙子走在队伍中间,露出了难得的慈祥的笑容,在她老人家的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可刚出门不远,父亲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在队伍中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就往家跑。
这时候,曾祖母正准备从她的额前放下她的右手。曾祖母看到父亲往回走就挥起枯干的手大喊起来:“伢子啊,别往回走啊!别往回走啊!”
父亲说:奶奶,俺有东西忘了带了!
“什么东西啊,你别动,站那儿,俺帮你拿去!你别动!”
你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伢子啊,不能走回头路啊!不吉利啊!”
没事,这有什么不吉利的。
任性的父亲没有听他奶奶的劝告就直接奔回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