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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翠墨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嚷到了晓翠堂:“姑娘,可了不得了。”
“慌什么,难道后面还有狼咬你不成?”
翠墨大喘气的道:“不是,是宝二爷……宝二爷出事儿了。”
探春一惊,这大过年,说这样的话可不吉利,探春忙道:“翠墨,你别慌,慢慢说,二哥哥那里怎么了?可是老爷又责罚他?”
“不是,是宝二爷踹了袭人姐姐一脚,袭人姐姐流了一地的血,怡红院里的人都慌了。宝二爷要去叫太医,可是宝姑娘说这事儿不能声张,叫姑娘你过去看看。”
探春听完,心都凉了半截,一地的血……不是小产能是什么。
薛宝钗也在?还不叫大夫,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走,跟我瞧瞧去。”
探春刚要迈步子,侍书一把拉住她,劝道:“姑娘,这种事儿,咱们少沾惹,宝姑娘……比你会拿主意,她都应承不了的事儿,姑娘你去能有什么办法?不如先去二太太那儿,看二太太知道不知道。”
侍书全是为探春着想,连她都猜到薛宝钗在这里面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何况探春?
探春立刻嘱咐道:“翠墨,你跟着我去见二太太,侍书,你就留下看屋子,我们走后就关上大门,谁叫也不开。”
王夫人这边还没得到消息,她正和薛姨妈商量给薛蟠再请个名医好好的诊治诊治。
一见探春进来,笑道:“这个时候不在院子里,冒着大风出来干什么?才下了雪,小心地上滑。”
探春看见薛姨妈,心中打了个寒颤,便故作毫不知情的笑道:“刚写了一篇大字,就过来瞧瞧太太。昨日小厨房做的糟鹅掌鸭信极好,我叫柳妈特地多做了一份给太太送来,太太可尝了?”
王夫人脸上始带笑意:“吃过了,刚巧你姨妈也在,她还说,这个比她们府上做的还好吃呢。”
薛姨妈拉过探春当着王夫人的面赞道:“姐姐好福气,三丫头极孝顺,连吃到一口好的都先想着你。”
王夫人嗔道:“说的好像我们宝丫头不好似的,不是我当着你的面儿夸赞,我们府上的姑娘加起来也不及宝丫头一个,对了,宝丫头呢?”
“一大早就被宝琴拉去怡红院了,说是昨儿的雪下的大,要开什么诗社。”薛姨妈笑道,“三丫头也赶紧过去吧,这种风雅之事怎么能少了你。”
探春就挽着王夫人的胳膊直笑。王夫人满脸慈爱的摩挲着探春的黑发,直到宝玉院子里的秋纹颤颤巍巍的来回禀,袭人……小产了,王夫人一把甩开探春的胳膊,手指头差点没点在秋纹的脸上。
探春被甩了个趔趄,脸上还被王夫人的指甲划出一道血丝,下意识的去看薛姨妈。
她瞧得分分明明,薛姨妈嘴角正诡异的往上翘……
第246章 袭人小产王氏动怒(下)
怡红院是整个大观园里最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的一处院落,外面粉墙环绕,枯柳周垂,三间大大的垂花门,四面是抄手游廊,一共五间抱厦,一到夏日,后院就满是蔷薇、宝相,更有一带水池。便是冬日,水面冰晶覆盖,也映衬得如同银盆一般。
王夫人领着众人往怡红院去的路上,一肚子怒气恨不得喷薄而出。
袭人这胎是她盼了好久的孙儿,倒不是王夫人怎么看中袭人,难道一个丫鬟还能比得上李纨这种正经的奶奶?袭人的骨肉就更不能和兰哥儿相比了,王夫人就是要薛姨妈看见,她们家宝钗虽然嫁到贾府,但是在子嗣上不占什么优势,将来想在贾府立住脚,就要靠她这个婆婆。
王夫人的未雨绸缪,完全是害怕,她怕自己老了老了还落得个贾母那般的下场,两个儿媳没一个向着她的。
王夫人就是要把薛宝钗拿捏到手里,她不仅要薛家的人,还要薛家的大笔家当。
可袭人这个不争气的……怎么就小产了?
一问秋纹,秋纹就只知道哭,话也说不清楚,薛姨妈就主动说要陪王夫人进大观园里瞧瞧,王夫人心里也有些猜忌薛姨妈,自然不肯了。
怡红院的大门是紧闭的,里面闹哄哄的听不真亮。
探春使了个眼色,翠墨忙去叫门。
好久才有人来应门,院外的众人看清雪地上的残像,几乎没将早上吃掉的东西吐出来,从门口一直到正厅,几乎是一路的血水,洒在白雪之上尤为扎眼,更显妖艳异常。
王夫人打了个晃儿,彩云手急眼快的扶助二太太:“太太,您没事吧。”
王夫人没好气的骂道:“死不了。”
一进屋,薛宝钗,宝琴,李纹、李琦还有史湘云都在,不知所措的站在花桌旁,等候王夫人发落。
王夫人理也没理她们,径直进了宝玉的寝室。
贾宝玉正一声一声叫着袭人的名字,袭人则面无血色的躺在少爷的床上,两个人很像是老夫老妻,面对生离死别似的。
王夫人看袭人躺在儿子的床上,心里就不大欢喜,更见地上沥沥拉拉的都是血,心里就更不舒服了。呸,晦气晦气,等会儿一定叫宝玉换张床。
贾宝玉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扑在王夫人的怀里大哭道:“太太快救救袭人,袭人流了好多的血。我不是有意的,这可怎么办啊。”
王夫人听的心都要碎了,一个丫头,死了就死了,便是孙子,将来再纳几房妾室给宝玉不就有了。王夫人笑着安慰道:“放心吧,娘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袭人身子骨壮实,想来不会有大事,先叫她好生的静养,娘要好好的问问你。”
袭人心有所感似的强撑起眼睑:“太太,我……我的孩儿。”
菩萨心肠的二太太低声道:“你先安心休养,太医一会儿就到,孩子一定会保住的。”
袭人明明知道王夫人说的是谎话,可还是愿意相信。她要的就是一个保证,不管自己此番能不能顺利产下子嗣,她花袭人都是贾宝玉正儿八经的姨娘奶奶,“太太,这事儿不怨二爷,都是我……逞强。”
王夫人安抚了袭人几句,又叫麝月在一旁伺候着,便转身去了外厅。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王夫人冷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碧痕,并不拿正眼瞧薛宝钗等人。
碧痕在王夫人的威势下,极力小心的措辞:“今早二爷看外面雪积的厚实,非说要去栊翠庵里摘几株红梅摆摆。是奴婢跟着的二爷,妙玉师傅送的红梅确实好,二爷就说,这种东西是园子里才有的,老太太必定没见过,叫我回来找插瓶,他自拿着梅花去了老太太那儿。恰巧老太太那里正在用早饭,留了二爷一起。我被打发先回来,刚进门,宝姑娘和琴姑娘她们就来,因天气冷,也没什么人来,大家就锁了院子门,后来外面有人叮叮当当的敲门,袭人姐姐就说她去开门。”
“胡扯,袭人挺个大肚子,冰天雪地的,难道她会去开门?底下的小丫头们都死绝了?”
薛宝钗凑上前,悔恨的解释道:“姨妈,都是我的不是,当时大家都在那里玩牌,我猜敲门的一准儿是宝兄弟,袭人说不劳动我们,她还不到三个月的身子,正好活动活动,也不叫小丫头们跟着,就这么自己去了院门。谁知道门一开,还没看真切,宝兄弟一脚就踢了上来,正好踹到袭人的肚子上。”
薛宝琴也忙道:“干娘,姐姐说的都是实话,我们,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早知道,派个别的丫鬟也不会叫袭人姐姐去了。”
王夫人显然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宝玉平白无故的,干嘛踹人?她的儿子她最清楚,彬彬有礼,老爷身边的清客们哪个不夸?再说了,袭人怀孕,她还特地叮嘱麝月等人好生照料,麝月就任由袭人亲自去开门?
王夫人越想越心烦,但是不好当着李纹、李琦几个外姓小姑娘发作,王夫人犹豫了一下,就问道:“紫鹃呢?怎么没看见她?”
“回禀太太,紫鹃一直呆在西边的小抱厦里,太医说叫她安养,她轻易不出门。”秋纹与碧痕交换了个眼神。
王夫人听闻脸色好看了很多,说道:“几位姑娘们先回去吧,怡红院里乱的很,待会儿太医就该来了,等改天叫宝兄弟亲自去给你们赔礼。”
众姐妹向王夫人辞别,王夫人才道:“碧痕,你带路,我们去瞧瞧紫鹃那孩子。”
没人知道王夫人和西厢的紫鹃说了什么,只是当看见紫鹃搀扶着王夫人出屋的时候,秋纹等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二人的亲密劲儿,好像一对母女俩似的。
当天晚上,袭人被人抬到了西厢去住,因为有血腥气,王夫人说晦气,偏叫贾宝玉领着紫鹃到自己的院子里对付一宿,第二日早早的就开了库房,从里面找出一张陈年黑檀的雕花大喜床,听说还是王夫人的陪嫁之一。
风水轮流转,当初紫鹃小产之后大家就任由她自生自灭,也就宝玉还三天两头的去小西厢看看,现在……麝月都要看紫鹃的脸色。
贾母后来听说袭人小产的事儿,连个回音都没有,无论怎样,袭人还在她身边伺候过几年,便是紫鹃那个时候,她还叫鸳鸯去劝慰劝慰。看来,老太太是真不得意袭人这个丫头。
事情看起来就像是上天注定似的,不过流言蜚语难免传出来,下人们议论纷纷,什么二太太苛刻寡情,所以才叫宝二爷连失两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睛,还说见到那血水里是个成形的胎儿。
这怎么可能,袭人统共怀胎不到三个月,紫鹃更是刚有孕就出了事儿,所以成形一说简直是无稽之谈。可下人们的嘴巴堵也堵不住,闹到最后,连贾政都惊动了,若不是看在大过年得份上,贾宝玉免不了又是一番毒打。
只说稻香村里,李纨下首位坐着李纹、李琦姐妹俩,旁边是李婶。
“纹儿,你当日看的清楚?宝姑娘确实没叫袭人去应门?”
李纹对这位接济她们娘三的堂姐不敢有隐瞒,“确实没有,是袭人自己不叫我们动弹,她披了二太太赏的大氅去开门,还不叫小丫头跟着。史大妹妹说要吃酒,屋子里乱哄哄的,谁也没去在意,等我们听到惨叫声,袭人已经倒在雪地上,血流了好些。”
李婶面色不虞的呵斥道:“吃酒,吃酒,我嘱咐了多少次,叫你们姐妹俩多在家看书练字,少去宝二爷的院子,你们就是不听看看人家邢大姑娘,和咱们一样是客居,人家怎么就没生事。”
李琦年纪小,不大服气的顶撞道:“邢姐姐好多的活计要做,我们不是没请,是大太太不准罢了。”
“你还敢顶嘴,反了反了,去回屋子给我好好的抄写《女戒》,抄不完十遍不准吃饭。”李婶气的浑身哆嗦。
李纨忙劝住:“婶子这是干什么?咱们家的姑娘又没做错,婶子看史家的姑娘,行为更出格,咱们家纹儿、琦儿和她一比,简直不知道好多少。”
“姑奶奶呦,咱们家要是也和国公府一样还说什么了,人家是世家小姐,做的事儿就是出格儿,有老太太疼着宠着,咱们家这俩呢,本就是死心眼儿,连人家做的套儿都没瞧出来。”
李纹见李纨不再说话,就小心翼翼的问自己的母亲:“娘,难道真的是有人害袭人?”
李婶还在生两个女儿的闷气,不肯吱声,李纹向妹妹使了个眼色,李琦无奈,只好上前求饶:“娘,女儿保证再也不跟着她们胡闹了,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我一会儿就回去写《女戒》娘,你就说说,到底是谁在作怪,也叫我们姐妹长长见识。”
李婶有心点拨自己的女儿,将来孩子们出阁也不至于吃类似的大亏,可当着李纨的面儿,她这个长辈又不好太直接的说。
李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