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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一静,气氛很是微妙。她故意提起这事,上回在宋瑜那儿没问出结果,如今搬到明面上来,用意明显。
宋瑜被谢家退亲虽不是万恶不赦的大事,却多少有些难堪,不适宜现下场合谈起。
庐阳侯低咳一声,正欲出言缓解尴尬,便听下方霍川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彼时谢家店中出事,为此惹上官司,唯恐连累宋家只得提出退亲,说起来倒是重情重义。”
一句话轻轻松松将罪过全推到对方身上,并且为谢家扣了顶高帽子,陆瑶无言以对,冷觑了他一眼。
庐阳侯顺势接过话来:“重情重义,委实重情重义。”
气氛这才有所缓和,龚夫人抿唇一笑,避开此事绝口不提。
时值午时,宋家欲留二人用饭,庐阳侯夫妇婉拒道不便久留,当天便乘上车辇赶回京城。宋家家眷一道在门外恭送,待人远去后才折返回府,至此这门亲事才算就此定下。
霍川尚未离去,立在廊下待宋邺夫妻近前,还没开口便被龚夫人截住话头,她语气不无严峻:“成淮,记着你说过的话。”
今日一见,才知这侯夫人端是不好对付,轻松一句话便将人拿捏住。若是换做三妹那个没心眼儿的,指不定结果如何。
她瞧得出陆瑶对这场亲事甚为不满,至于原因为何,不得而知。
*
宋瑜在院里干着急,只能凭借丫鬟只言片语猜测,她多想去前头看一看,可惜阿母说了不准。
是以一待人走后,便迫不及待地感到前院。彼时侯府的人将走,堂屋门口立着阿母和霍川,两人似在说什么要紧事,各个一脸严肃。
宋瑜的脚步赫然定住,一眨不眨地盯着霍川。
他依旧是这副清清冷冷的模样,薄唇一启一合,饶是跟阿母说话都不带任何情绪。宋瑜头一回细细打量他好看的五官,长眉入斌,鼻梁挺直,下颔精致,无一处不完美。她的小女儿情态上来,踟蹰原地,怯于上前。
龚夫人先一步瞧见她身影,偷偷摸摸地立在太湖石旁,生怕旁人不知她心虚。当即好笑,停止与霍川对话,遥遥看着她一言不发。
霍川敏锐地察觉她的异常,停声静候。
因宋瑜就在两人几步开外,是以她身上香味幽幽传来,少顷霍川便明白怎么回事。他不由自主挑起笑意,短短两日未见,分外想念她。
龚夫人竖起眉毛,话语里却无一丝责备,甚至带着宠溺纵容:“谁教你出来了?没羞没臊的,当心日后被夫家笑话。”
宋瑜从太湖石后头挪出来,搅着绢帕撅嘴不甚满意。她只不过心中着急罢了,阿母怎么能当面这样说她,想着悄悄抬眸往霍川睇去。
他似笑非笑,一改方才冷淡,不知是嘲笑她急切还是别的。
宋瑜正欲反驳,便听他沉声缓缓道了句:“不会。”
她被头顶阳光晃花了眼,两颊红扑扑的霎是可人,再待下去恐怕心就会从嗓子眼儿跳出来,她后退一步逃难般地:“谨遵阿母教诲,我这就回去。”
言罢提起襦裙踅身便走,石榴裙绽放,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翩然离去,却将人心头搅乱一圈涟漪。真是走的毫不留情,霍川唇角笑意敛去,不满地沉下了脸。
他这样想她,甚至没来得及跟她说一说话,她就走得这样迫不及待,真是让人生气。
*
这才只是两天而已,当龚夫人提出两人最好未来两个月都不再相见时,他登时脸黑,不容有任何商量:“不行。”
没想到龚夫人在这方面更是坚持,“成淮莫非愿意看到三妹名声败坏?如今城内多的是你二人传言,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况且婚前会面本就不妥当,左右不过两个月,熬过了很快便过去。”
霍川眸中漆黑,并不接话。
龚夫人改了策略,柔声劝慰:“就当是为三妹着想,常言道一日三秋,不过短短两个月,届时再见面,只会增添你两人感情而已。”
霍川顿了顿,置疑道:“夫人所言属实?”
见他模样松动,龚夫人又道:“自然属实,我是过来人,看得多了便有所参悟。”她扫了眼宋瑜离去的方向,“三妹脑子笨,不需要对她使那些复杂手段,只要你待她真心诚意……”
霍川不笨,他听懂了龚夫人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话。
不对她使手段就能抓住她的心,若是使一些手段……霍川若有所思,殊不知他的理解与龚夫人大相径庭。
*
从定亲到成亲,日子说到底有些急促,是以宋府着力操办婚礼,上下忙做一团,唯有宋瑜一个闲人每日百无聊赖。
她已有好些日子不得出门,每日唯一要做的,便是傍晚那场香浴。
这是龚夫人的意思,眼瞅着距离出嫁只剩下小半月,她只需将自己养得白嫩香软即可。宋瑜原本就极其重视身子包养,是以对此毫无微词,甚至乐此不疲。
她仰躺在浴桶之中,乌黑如墨的头发散在身后,水藻一般浮在水中,挡去了大半旖旎美景。澹衫在一旁为她添热水,一壁试探水温一壁温柔地笑:“日子过得真快,眨眼便要两个月了。”
水温适中,宋瑜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点了下头。
她也觉得快,好像定亲的事才在昨日,她本以为会很难熬,未料想一点也不,她甚至惬意得紧。豆蔻汤香气袅袅,侵入她细腻肌肤中,粉雕玉琢的脸蛋被蒸得通红,浑身舒服得仿佛要化在水中不愿出来。
她咪呜一声转了个身,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纤长睫毛挂着水珠,微微一抖从脸颊滑落,美得人心头一颤。薄罗给她擦拭头发的手一僵,屏息凝神,“姑娘别这么看人,婢子快要受不住了。”
说罢装模作样地仰头捂着鼻子,惹来宋瑜一阵轻笑,掬了捧水往她身上泼去,“油嘴滑舌!”
她躲避不及,被泼湿了衣裳,一脸苦瓜相:“婢子说的分明是实话。”
旋即就将不愉快抛之脑后,腆着笑脸凑到宋瑜跟前:“等到洞房花烛夜,霍园主必定会爱不释手。”
她刻意加重了后面四个字,笑容璨璨,好不讨打。
宋瑜捂着脸躲进水中,这些日子不时有人跟她说夫妻房事,搁在以前她从不知道,忽然之间颇有些不能接受。只消一想到两人要做那事,她就羞愧不能自已……她已有一个半月没见过霍川,居然会有些想他。
沐浴完毕穿戴衣裳,抬头看了眼外头天色,才微微露出霞光,时候尚早。
宋瑜坐在镜前擦拭头发,对着双凤缠枝镜摆弄各种表情,看得底下丫鬟忍俊不禁。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孩子脾性,一点没有待嫁姑娘的稳重。
她手臂酸涩,悻悻放下巾栉起身,正欲去榻上躺着,便见前院下人匆匆来到跟前,扑通跪倒她身前,“不好了,姑娘……姑娘请随小人到别院一趟,老爷情况瞧着不大好!”
宋瑜心头一窒,随手披了件褙子,攒眉走到他跟前,“怎么回事,我阿耶怎么了?”
那仆从只一个劲儿地重复:“怕是又病发了,请姑娘随小人走一遭……”
宋瑜心中焦急,根本没思考他话里真假,举步便往外走,“近来不是一直好好的,为何会忽然发病?”
若是仔细分辨,能听出仆从话里漏洞。宋邺病发为何独独来通报她,况且还有别院马车迎接,难道没人告知龚夫人?
澹衫薄罗匆匆跟着她来到府外,门口停着一辆车辇,车夫正是明朗。
她俩一个打帘,一个扶着宋瑜踏入车厢,正欲一道进去,却被明朗拦在外头。
只听里面宋瑜轻声一呀,再无声音。
☆、第44章 喜盈门
强硬的力道将宋瑜拉入车内;她足下趔趄堪堪栽到一个温暖怀抱中。
纤腰被一双手臂顺势勾住;她的脸颊挨着对方脖颈,两人胸口相贴。她霎时羞臊不已;两手挡在身前意欲将人推开,却奈何力量悬殊;根本撼不动他分毫。
霍川低沉悦耳的声音响在头顶:“别动,我只抱一会儿。”
果真是他,他也太大胆了一些,在家门口就敢做出这等事来……况且,还是以她阿耶的名义!
宋瑜又气又恼,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她丝毫不将霍川的警告放在心上,攀着他肩膀便要挣脱。男女终究不一样;她一番动作非但不起作用,反而使两人挨的更紧,她甚至感觉到霍川扶着她的手掌愈加滚烫。
宋瑜羞得抬不起头,期期艾艾:“你放开我……”
小绵羊般婉转软糯的声音,甜得仿佛蜜罐子里浸过,教人益发放不开手。纤细玲珑的身子微颤,她许是才洗浴,浑身散发着湿漉漉的潮气,白芷和兰草香味混杂,馥郁清香,将缠绕的两人笼罩。半干的头发贴着霍川脸侧,冰冰凉凉,禁不住低头嗅了满鼻香味。
“以往未曾察觉,三妹的头发真教人爱不释手。”霍川掬了一捧,神态认真,似乎并未听见宋瑜要求。
他修长五指穿插发丝之中游走,搔得宋瑜头皮发麻,嘤咛一声不大满意:“我阿耶,我阿耶当真病发了吗?亦或是你骗我?”
宋瑜对此心心念念,虽已料到七八层,但到底不能彻底放心,生怕一个疏忽耽误宋邺治病……她目下已经放弃挣扎,左右逃脱不得,看模样澹衫薄罗已被拦在外头,没人能够求救。
反正他说了只抱一下,那就抱一下好了,宋瑜闭了闭眼,如是劝慰自己。
可惜她身子却僵硬得紧,抱着一点儿也不软绵绵,霍川不满地皱起眉头,“放松些,又不是抱了根木头。”
顿了顿回答她,面不改色:“自然是骗你的。”
好一个厚颜无耻的人,宋瑜额头抵着他肩膀,偏头悄悄觑一眼他。心中道了句道貌岸然,她卫道士一般义正言辞:“阿母同我说,让我们成亲前都不要再见面,对两个人都好。你……你今日来若是被她知道,阿母一定不会放过你。”
声音一娇,连威胁的话听着都恁无魄力,霍川弯起唇角故意哦了一声,仍旧保持抱着她的姿势,掀开布帘对外头明朗道:“依照女郎意思,去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她何曾说过这话!宋瑜情急之中便去伸手捂他的嘴,霍川倒也不挣扎,由着她放肆,只是弯起的眉眼泄露了他此刻思绪。
手心是他呼出的灼热气息,一直传到四肢百骸再汇聚心口,宋瑜迅速收回手,甚至嫌弃地在他肩头布料擦拭两下,“我没说要去……”
话音未落,车辇已经缓缓启程,她因着惯性往身后一倒,脑袋恰好磕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她下一瞬便捂着后脑勺弯下腰,攒眉唤痛,霍川没见过这么笨的,坐马车也能伤到自己:“怎么,不愿意同我待在一处,特意以死明志?”
嘴上虽刻薄地嘲讽,但手却放到她脑后揉搓起来。末了距离太远,索性将她整个人重新抱在腿上,大掌垫在她脑后揉了揉,“三妹还是这么坐着安全些。”
他瞧着没几两肉,身上却结实得很,宋瑜这回学乖了,不再乱动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中。小手攀附着他的衣襟,仰起头问道:“你今日叫我出来为什么?”
明朗确实挑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城外,来到霍川的花圃之中。
许久没来这儿,彼时漫山遍野开遍的花朵早已掉落,剩下绿意盎然的青翠草地,间或种着一些晚春开花的品种。反正霍川不久便要回去永安城,此处无人照看,他已直接转手给宋家,由宋珏负责看管,每年只需给他抽成便可。
霍川抱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掌,沉声肃容:“许久未见,三妹莫非没有什么同我说的?”
两个月于他来说着实煎熬,头一开始的那几点更为严重,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