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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头开始晕起来。
“她说汤姆总是说你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玛丽?艾伦说。
“是吗?对不起,我必须走了。”
我昏乱地向化妆室走去,花了好大功夫才拼凑碎片,虽然只有三片,而且完全吻合。玛丽?艾伦比我更早就知道汤姆跟凯特上床,而且迫不及待地要当面奚落我。我想像她每个星期读着我自以为是的专栏,看着我记录跟汤姆住在一起,跟他去买沙发,我们多么快乐,而从头到尾她都知道汤姆背着我跟凯特?皮尔斯胡搞瞎搞。我想吐,而且真的好想死。
我可以接受凯特知道汤姆和我的情形;我有权利生她的气,但主因绝对不是她知道我和汤姆的生活;但是玛丽?艾伦知道,这就太过分了。何况她还是我不共戴天的宿敌!一个恨不得我出丑的女人!我觉得非常、非常的屈辱,无法相信汤姆竟让我陷入这种情况。
这或许有些疯狂,但我认为部分的我可以理解汤姆为什么跟凯特上床,也可理解他为何背着我进行了好几个月,可是汤姆竟然在明知玛丽?艾伦可能知道、以及这对我将是多么大的侮辱的同时,仍然跟凯特上床,而且让玛丽?艾伦知道,这怎么看都觉得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一定非常恨我。我坐在马桶盖上,泪水滚滚而下。汤姆一定真的非常恨我。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光想到那几个字,以及这个句子,我只觉得哀伤到快要无法呼吸。我做了什么事,让他这样恨我?为何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可以理解他为了隐藏劈腿所说的谎言,以及用这些谎言砌起来的砖墙;然而,他如何隐藏对我的恨?
化妆室的门打开,传来说话声,我不认识的两个女人谈着某位企图影响评审的主厨。我深呼吸,尽全力镇定下来。时间和地点都不对。我必须在离开挤满费城饕餮人士和媒体的火车站市场之后,再做这些自我检讨的工作。
两位女士离开,我打开厕所隔间的锁,站到洗手台的镜前用冷水拍拍脸,再用纸巾轻轻按去。我为何老是在浴室、化妆间经历重大的情绪波折时刻?厉害的心理医生大概可以归纳出某种模式,虽然我对他的结论或许没有兴趣。不知这是否可被视为压抑。然而,在厕所隔间里感觉事情,总比什么都不感觉,来得没那么压抑吧。
我看着洗手台上的镜子,尽力去想亨利,避免再想任何跟汤姆有关的事。我要自己多想足以让我分心的亨利,想着我以为爱了一分钟、其实并没有爱上的亨利,那个今晚如果可能我也不介意跟他上床的亨利。只是,要通往那个结果,目前有两个阻碍:一是下午在他办公室的那段谈话,一是如果跟他上床会很像钻进茧里躲藏起来。我打开皮包,开始补妆。我走出化妆室时,颁奖酒会已经进行到高潮。偏暗的灯光应该可以使人看不出我的异常吧。
“我的天,艾莉森,”马特一看到我就说,“怎么回事?”
“这么明显吗?”
“基本上看不出来。”马特从经过的侍者手上的托盘拿过两杯酒,递给我一杯。“来,喝一点再说。”
“谢谢。”
“你还在为汤姆的事情难过吗?”
我点点头。
“说给我听吧。”
我们靠在室内中央的大石柱,看着与会的人潮,我开始说话。
“好像在我们这段关系里,我是两个人,一个在事情里面,一个在外面打分数。”我说。
“好像拿破仑站在小山上看着底下的人打仗。”这是马特的评语。
“正是,而且结果总有一边赢,一边要输。”
“怎么说?”
“如果我们结婚,我赢;没有结婚,就是汤姆赢了。”
“他赢到什么?”
“他赢走了我最好的一段生命,然后去跟别人重新开始。”我说。
“你应该是自尊心很强的人,有时又很自卑。”
我耸耸肩膀。“然后我又发现,男人随时可以重新开始。甚至八十岁都可以。所以,真的,只有他死了我才可能赢。如果他跟我在一起很长的时间,然后他死了,我才有可能赢。”
“嫁给我吧。”马特说。
“看来我真的要疯了。你胡说的,对不对?”
“我是认真的,但我可能会要求你允许我继续跟那样的女孩约会。”马特说。
“哪样的女孩?”我问。
马特指着某位穿着紧身露肩上衣的女人说。对方把马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很酷地转过身去。那美背毫无瑕疵、瘦不见骨,问题是人家不理他。
“她真像日本庙宇的守护神,”马特对我说,“右手掌心向外举在这里,表示拒绝。但是放在下面的左手,正卖弄风情地要我进去。”
“有吗?”
“有。但我今晚没有时间高攀,我要摘挂在比较低的树枝上的水果。”马特说。
奥利维娅手拿装了一堆食物的小小塑胶盘走过来,我对马特扬起眉毛。
“没有那么低。”马特说。
“你们在说什么?”奥利维娅问。
“没什么。”我说。
“我不想害你紧张,”奥利维娅对我说,指着会场后方的台子,锡德?赫希跟玛丽?艾伦正在鸡尾酒桌旁,交头接耳专注地谈话。
“我该提防哪一个?”我问奥利维娅。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到很晚才看到亨利。他站在沿着鱼摊设立的临时吧台旁边,正跟一笑就把头向后仰的女人说话。她的脖子好长,让我忍不住盯着欣赏。那正是亨利的视线与我接触时,我正在做的事:看着一位女士的脖子。我看见他碰碰她的手臂,随即向我走来。
《爱情芥末酱》12(4)new
“嗨。”我说。
“嗨。”亨利说。
“你的女伴脖子好长。”我说。
“她?”亨利扭头看看那个女人,“她不是我的女伴。”
“你如果喜欢她,不要看着她的脖子,”我说,“那好像有催眠的力量,会让人一直想看。”
亨利看着她,而她似乎收到讯号,又仰起脖子。
“艾莉森。”亨利说。
“什么事?”
他的微笑只用到半个嘴,可是什么也没说。
“什么事?”我问。
他吸一口气。“我无法应付你。”
我只站在那里。
“我想了一下,决定我应付不了你。”亨利说。
“噢。”我说。
“我希望一切很单纯。”他说。
他希望单纯。
“没问题。”我也微笑,露出我也可以很单纯的样子。
“那就好。”
他伸手捏捏我的右肩,转身回到吧台那个女人身边。
那晚回家,我写了一篇专栏,题目是“约会市场的价值”。几年前我就想写这个题目,未写的原因有两个,首先这不是我的原创。我不知从哪里看到一些想法,修改后又加入自己的想法,这在生活中没什么关系,但印成文字会让我紧张。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它会惹人生气。我交出专栏的第二天早上,奥利维娅就冲到我的桌子前面说:“你在胡说什么?如果我‘纤瘦一点’或‘漂亮一点’,男人会更喜欢我?”
事情当然更复杂,但,事实的确如此。那正是我要说的。“约会市场的价值”正是这样:人与人交往时的价值。就是这价值,让你认为两人正在交往,而且两人速配,其中一个不会离开另一个去找更好的,因为他们多少等值,因为他们拥有大致相同的“约会市场价值”。客观来说,长脖子女孩因为美丽,所以她的约会市场价值高于我,所以亨利选择她。
就“美丽”这方面,我并不合每个人的口味(必须适合某人口味,已经够让我倒胃口),但我大致可以接受,我的市场价值因此而比较低;即使,这有时很令我生气。
这篇专栏很容易写,我只需要把这些年令我的朋友很生气的几件事穿插在不同的段落里。我相信你已经猜到让我们生气的原因,就是男性与女性的市场价值基础不一样;女性用年龄与美丑,男性则用财富与权势。女性年纪越小、外貌越美,市场价值越高;男性越有钱有势,市场价值越高。这对两性都是侮辱,对女性尤其严重。但,好像还没听见年轻俊美的男性站出来抱怨过。
能把心爱的理论印成文字,感觉真是过瘾,可是后来我躺在床上重读最后一次的时候,被某种奇怪的感觉当头打下。好像得到天启,顿时发现我真的相信这些。当我应该相信爱的时候,我却相信这些。我一直渴望当个活在当下的人,不再搞那些布局、计划、阴谋和控制,但我的脑袋好像不听话。我整天在想什么?我老是绕着男女关系打转。我的脑袋真的是这样,每当我看到一对快乐的情人,我立刻想知道所有的事实:他们怎么认识的?他们的关系如何维系?谁爱谁比较多?谁掌握了权力?
归根结底,一切都回到我所说的“权力”。谁掌握了权力?而我之所以喜欢“约会市场价值”这套理论,是因为它把我最着迷的东西加以量化,用数字呈现出来。我喜欢这一套数学逻辑,以及“男女关系到了某个阶段总会失去平衡,如果失衡的状态过分严重,就必须把天平的两端重新平衡”这种非常简单的事实。
然而,权力这回事远比这简单的事实更难以捉摸。让我告诉你,权力在谁的手上:权力在爱得比较少的那人手上,权力在有办法远走高飞的人手上。我还可以告诉你,外遇就是权力。不管关系出了什么差错,出去胡搞的人,等于把所有的权力都拿走,可以对另一方予取予求。
我一直以为我的问题在汤姆离开我,但是,我现在发现,问题或许在更基础的地方。或许,爱情与权力无关。或许,把爱情与权力混淆在一起,替我惹来一切的麻烦。
《爱情芥末酱》结局(1)new
第二天早上我搬进考狄利娅的家,计划找个新工作和新的住所。
“为你的新生活干杯。”考狄利娅跟我碰杯。
“为我的新生活干杯。”我说。
第二天,考狄利娅从健身房回来的时候,我蜷起身体缩在她的床上。
“我还以为你想通了。”考狄利娅说。
“我的确想通了。”我说。
她在我身边坐下。
“观念上想通而已。”我说。
她点点头。
“我的身体应该很快会赶上来。”我说。
星期一,我放下所有的窗帘,把电视机从另一个房间搬进来,放在床脚的箱子上,靠着叠在床头的一堆枕头,拿着遥控器胡乱转台。
“我真不懂有些人为什么说电视没什么好看。”考狄利娅下班回来时我跟她说。
考狄利娅走过去把窗户开一条缝。
“我的理论是,说电视没东西看的人,是电视看得不够多。”我说。
考狄利娅弯身拿起散在床上的杂志放回床头桌。
“全世界都在电视里面。”我说。
我又靠回考狄利娅的床。说真的,考狄利娅处理这件事的方式真让人佩服。她母亲七十多岁时曾把自己关在她家二楼的一个房间好多年,所以她对我的行为并没有很大惊小怪。她弄东西给我吃,买我爱吃的饼干和蓝莓酱回来,即使我把一滴蓝莓酱滴在鸭绒垫子上,她的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我们谈些什么,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