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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切都显示出九格格不同寻常的身份,她自小便受到了父母兄弟无比的宠爱,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姻缘都得到了最多的心思。
我自然而然地想到怡宁,那注定远嫁漂泊异乡的风筝,心里酸酸的,很不好的滋味。可是转念一想又不禁歉然,在心里责备自己,原来我也不过如此狭隘,竟因为怡宁的不幸而迁怒到另一个善良女子。更何况,这个女子已经走向了人生的终点,她还不到二十岁,那样的如花美眷,那样的韶华光阴!
我默默走着,心中无比怅然。不知不觉走到一片林子里,抬眼忽然看到林子深处岸上放着一把琴,一地的枯黄落叶,寂寞而寥落。看到琴我的心里微微一动,不禁想起初见舜安彦的情景。林子深处的琴,应该是他的吧。
慢慢顺着林中的蜿蜒小径往前走,薄暮微凉空气中飘来阵阵酒气。走过去,果然看到舜安彦一身白衣,倚坐在一棵树下,怀中抱着一个酒坛子,说不出的颓丧迷茫。
我忽然愣住,无法把这样一个萎靡的人和舜安彦这个名字联系起来。这时舜安彦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瞟了我一眼,可是他眼中的那份怅然若失却狠狠地锥痛了我的心。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其实舜安彦的心里并不是没有九格格的。
“额驸,请节哀吧。公主还留下了血脉需要额驸照料。”我静静地开口,这是我能够给他唯一的安慰。
舜安彦凄然一笑,并不理会我的话,抱着酒坛子仰头喝了一口酒,只顾着独自低吟,“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我只道她是寻常,今日才知,寻常的不是她……原来是我愚钝!”
我呆呆地立着,不知道他的低吟是在对他自己说,还是在对我说。当时只道是寻常,原来昨日的赌书泼茶,昨日的点点滴滴在今日看来都是记忆犹新的甘甜,以致终此一生忆来,都是肝肠寸断的回忆。我的心中怅然,苦涩而无力,眼泪硬生生地哽在喉头,出不来又咽不下去,实在压抑得难受,便欲转身离去。
方才转身,一个丫头急匆匆从小径里奔过来,跪在地上道,“额驸,公主要见额驸,请额驸速去。”
我心里一紧,转头望向舜安彦,那个时刻终于到了吗?
舜安彦睁大眼睛看着我,突然跳起身来向前狂奔而去;我呆了呆,也不知为什么,便拔腿跟着他的方向追过去。
九公主的房里只有十四一个人,屋子里整齐而素雅,并不似这座公主府的外表那样华丽,一股淡淡的药味让人心里无比酸涩。
舜安彦呆呆地站在门口,红着眼睛盯着躺在床上的九公主。十四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上前几步,粗暴地扯着他的袍子到了九公主的床前。
“十四弟,不许对额驸无理。”被褥中的九公主苍白而瘦弱,嘴唇泛着青色,长长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与昔日的美丽女子相去甚远。
十四忿忿地松开手,舜安彦慢慢往前两步,终于在床前坐了下来。他轻轻拉起怡欣的手,放在脸上轻轻摩挲着,怡欣脸上终于流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额驸,请你照料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她的语气很平静,舜安彦点了点头,呜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怡欣静静地看着舜安彦,眼角渗出一点泪。半晌她的眼睛微微一转,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舜安彦,我真希望自己先遇到花楹,真希望……那日跟着花楹走出屋子的人是我。”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怡欣的话像一声巨雷响在我的心中,我整个人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呆在原地。我忽然想起她曾经笑语嫣然地向舜安彦介绍怡宁和我,我们都自以为控制得很好,却不知道那时的她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笑望着眼前尴尬的一幕。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十四不明白我和舜安彦有什么关系,含着眼泪有些莫名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思绪飘飘荡荡回到那个料峭早春的午后,梅香、琴韵、白衣飘飘的舜安彦……
舜安彦听了怡欣的这句话,终于伏在怡欣身上发出了凄哀的哭声,“怡欣,我真傻。那个人其实早就是你了,可是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千古最难的便是情字,舜安彦和怡欣一直这样徘徊惆怅,一个心里有却不自知,一个心里有却不敢说,两颗心欲亲近而不得,最后竟是因为天人两隔而豁然开朗,这是怎样的凄烈伤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生命总是要承受这样的怅然和伤痛!
舜安彦的哭声那样沉痛而不舍,我再也看不下去这样的生离死别,便默默退出那间屋子。走出屋子,我坐在地上,看着渐渐暗淡的斜阳,心中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愤怒。泪水不断地流出来,很快渗透了手中的帕子。
生活忽然一下子黯淡下来,德妃因为怡欣的逝世而卧床不起,十四多数时候是愣着默然不语;而我,也因为亲眼目睹了这场生离死别而辗转惆怅。
“九姐姐是我们姐妹里性情最好的。”怡宁抹着眼泪道。我默默地点头,今日才真正相信怡宁的话。
“他……听说他斩了他的琴。”怡宁的语气里说不出的辛酸而怅然,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如果她亲眼目睹了舜安彦的哀恸,只怕会更难过。
佛经中有这样一句话:人生在世如身在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舜安彦、怡宁、怡欣动了心,所以体会到了诸般痛苦,而我和胤禛,也动了心……
我忽然想起康熙曾经夸奖舜安彦有纳兰容若遗风,不曾想竟一语成谶,舜安彦没有得到心仪的女子,又失去了相契的娇妻。人如蝼蚁,天意弄人,竟果然悲凉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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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一片伤心画不成 第三十章 等待
怡欣的葬礼十分隆重,舜安彦在葬礼上近乎癫狂地阻止棺椁进入地宫,最终被人强行地拖上马车。这在北京城里成了一桩谈资,几乎每个人都认定九格格和额驸是佳偶天成,却又无端地天人永隔。人们在唏嘘之余编造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无非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情节。只是这些故事很快在宫里传开,却又很快被人所遗忘,这是紫禁城的可贵之处,人情淡漠得如同一张纸。我因为怡欣的逝去而更加想念胤禛,也许只有近在眼前,抱在怀中,才能感到一点点的安然。
近来大阿哥的舅舅明珠在朝堂上几次公然同索额图叫板,起源都是朝事,但是我知道争夺的焦点在于对权力的追逐。直郡王大阿哥因为皇长子的身份而受到康熙的重视,也渐渐产生了想与太子一争高下的趋势,暗中的较量在表面上便演化成了明珠和索尔图的较量。
阿玛没有刻意同我说些什么,但是私下里却问过我康熙对待大阿哥和对待太子的一些细节。
“大阿哥再矜贵,毕竟也只是个郡王;皇上待太子却是无微不至的,有好几次太子生病,皇上都是亲自照料的。”我斟酌着阿玛的问话,尽量努力使自己的回答客观而公正。对于我来说这也并不难的,因为在我眼中大阿哥和太子是同一类人,对权力有着无限的渴求,表面上却竭力维持着恭顺高贵的形象,以至于常常带着一个完美却很容易被识破的面具。
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人。
林先生的课业也一直持续着,先生近来对现时的一些政事谈得更多了。阿玛的书房里时常出现不同的人,先生有时也在窗下细细倾听,再细细思索。人们都说林先生是出世的隐儒,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却越来越质疑这样的看法,我总觉得隐儒不会那样留意官员的言行往来,当然隐儒也不应该热衷于教导一个小女孩这么多年。
可是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疑问压抑在心里,先生做任何事都是有先生的道理的。我想我可以把这个疑问告诉胤禛,但是我的胤禛,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听雪,今儿个初几了?”我伏在桌上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雨帘,懒洋洋地问。听雪我在身后笑道,“十六了,格格,您就是每日问十遍,这日子也不可能就飞起来啊。”
我没有说话,仍旧看着窗外。这么大的雨,怕是穿蓑衣戴斗笠也没有用,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外面淋着雨。依他那雷厉风行的性子,就算是下雨,只怕也是决不肯闲着的。我心里挂念着胤禛,自言自语道,“这雨真讨厌。”
叹了口气恹恹铺开纸来,蘸了墨写了几个字,还是觉得没劲,就搁下笔躺在床上看书,翻了两页竟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一觉醒过来,屋里点着灯,原来天已经黑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周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就凝固下来一般,我恍惚了一下,人都哪儿去了?
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惧怕。我坐起身来,怯怯开口叫,“听雪,望月。”望月端着盆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笑道,”格格,你醒了。”
我暗暗呼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犹自坐在床边发愣。望月绞了一块热毛巾递给我,一面道,“格格怎么又白日里睡觉,走了困一醒就是一宿,身子怎么熬得住。”我笑着拿过毛巾擦了把脸,道,“实在困得熬不住了才睡的。”
望月叹了口气道,“自从九格格去后,格格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宫里还不见得如何,倒是格格在伤神,您也好歹也出去玩玩。”我听到“九格格”三个字呆了呆,心中微微黯淡,“有什么好玩的?”
望月见我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微微垮了脸,“刚才十四阿哥才来过,可见格格睡着,就又走了。”这个十四真是奇怪,既然来了,何不叫醒我呢?我慢吞吞从床上起身,问,“十四爷来做什么?可有留了什么话?”
望月想了想道,“好像说八贝勒为了替十四爷纾解心头的郁气,特意请几位要好的爷在八贝勒府吃鹿肉赏雨做诗的。”我听了“呀”的一声,望月倒被我吓了一跳。我微微笑了笑,“那不去是有点可惜了。”
我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桌前,却觉得桌上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什么。凝神想了一下,原来我方才写的那篇字没了,便回头问望月。望月想了想道,“十四爷说这篇字好,说问格格讨了去。”
我呆了呆,心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为什么。用过晚膳闷闷地看了会子书便回到床上,真被望月说着了,白日睡觉走了困,果然一夜无眠。
十月二十,接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寒气天了一层又一层,天气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下午收到胤禛的一封信,我像做贼一样偷偷躲进屋里,强忍心跳抖着手拆开信封,细细的读了三遍,却忽然有几分失落。
本来满心期望能够收到像舜安彦写给怡宁那样的信,那样的缠mian悱恻,令人不忍释手……哪知白白的信纸上就简简单单一行字,“十月二十五抵京,先进宫奏事请安,再来看你。”这叫什么信!我气得把信纸揉成一团,想想却又铺平整仍旧塞回信封里,又把信封小心翼翼地夹进一本书里。不管怎么说,他回来才是我最在意的。
屋子外面凄风冷雨的,我便整日躲在屋子里,跟着听雪和望月学绣花。
晚膳后点了灯,火炉子把整间屋子烤得暖洋洋的,屋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