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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害我每次看到他,都恨不得自己能晚生个几年,倒追也要把他追到手!”吕云笑嘻嘻地说。
“拜托!你是老师耶!这样去讲学生,小心有违师道喔!”桑琳听了有些惊心,还下意识的看看左右,怕有闲杂人等听见。
“偶尔疯一下不行吗?我很可怜的耶!从十六岁开始,就只有我老公一个男人,连第二次的机会都没有,心理有点不平衡啦!”吕云说。
孙慧芬捂着嘴轻笑,“桑琳不懂,结过婚的女人才能真正懂得欣赏男人,我们应该给她多教育一下。”
“我是很愿意啦!”吕云看着表说:“糟了!兴奋就聊晚了,我儿子、女儿还在托儿所等我哩!我今天八成又要迟到被罚钱了!”
桑琳也想到自己忘了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今天自己会晚归。桑琳和孙慧芬一起走出学校大门,孙慧芬的先生已等在那里,打算和妻子有个罗曼蒂克的夜晚。
望着他们相偎远去的背影,桑琳想起自己的感情生活。她也曾遇到过一些男孩子,有以礼相待的、有穷追不舍的,但都激不起她内心爱与被爱的火花,约起会来平淡无味,最后往往就草草结束。
二十四岁的她,到底在等待什么呢?
不外是成熟稳重,有双坚强臂膀的男子能爱她、宠她,给她一生一世的安全感吧?
但大部份时候,她怀疑自己是天生的冷感,与那强烈的爱情间有一种莫名的陋阂,否则,为何她就是无法陷入情网呢?
初冬的寒意冷冷地穿透衣裳,她疾步走在街道上,并没有注意到她们几分钟前才称赞不已的林世骏就站在马路的另一端,越过一辆又一辆急驶的车子,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那神情,宛如丛林里等在阒暗处的黑豹。
只是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未来,仿佛沉潜的秘密般,镶嵌在夜的大块墨色中,渐渐形成一张失了步调的人生拼图。
※※※
罗凤秀在四十三岁才老来得女,生下桑琳,既是独苗、独女,便不免万分宠爱。
几年前,余家的男主人过世后,母女俩更相依为命。罗凤秀早从公家机关退休,平常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女儿一块儿去旅游;最大的心愿自然是女儿有好的归宿,一生幸福美满。
桑琳很爱母亲,唯一担心的是她的健康。罗凤秀嗜吃肥肉,五花肉一锅锅的炖、蒜泥白肉一盘盘的吃,完全不管自己有高血压的毛病,说什么以前年轻时太苦,现在要享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快乐,任桑琳怎么劝告都没有用。
罗凤秀一圈圈地往横向发展,胖得脸又圆又大,和纤瘦的桑琳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大家都很讶异她们是母女。
其实,桑琳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说词,因为小学时代,每逢母姐会,别人的母亲大都年轻漂亮,唯有罗凤秀年过五十,常被误认为是她的祖母,所以,五官身材不像,似乎也就理所当然了。
居于父亲是高大的北方人,母亲也手长脚粗的,生的桑琳偏偏细致秀气,难免让人起疑。她曾很认真地质问过,父亲的回答是,“你像到大陆的祖母呀!她也是巴掌大的脸,头顶还不及你祖父的腰高,隔代遗传呀!”
这也太夸张了吧?她还没“小”成那样呢!
母亲的答案更妙,她说:“你呀!你是从玫瑰花心里蹦出来的,就像童话里的拇指姑娘,夜里偷偷跑到屋里来,想赶都赶不走哩!”
无论如何,父母对她的爱是无庸置疑的。父亲的死,曾带给桑琳一段很长的伤痛,所以,她格外在乎母亲的年岁及健康。
结果,东防西防,罗凤秀仍在元旦过后没多久就因为血管阻塞,送入医院做紧急手术。
事发的黄昏,桑琳刚替学生做完期末考复习,邻居就打电话来。桑琳课没上完就匆匆赶到医院去,接下来是见医生、填表格,然后在手术房外等待。
门诊结束,人潮散去,四周显得益发空旷冷清。这个时候她深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孤独,如果有兄弟姐妹该多好?她可以有人商量、有人陪伴,即使有痛苦,也不必一个人承担了。
抬着看钟,九点半。母亲上手术台已经三个小时了,医生说情况还不算太糟,失败或并发的机率不大,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她不愿这样想,却又不能不想……
她在内心低声祷告时,突然有个人走近她,以轻轻的声音说:“余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抬头向上看,是一个年轻男孩,穿着黑色牛仔裤,以及配色有点糟的白衬衫和褐色毛衣,俊秀的脸上有双明亮、深遽的眼睛,初冒的青髭……她猛地想起,是林世骏!
只是他没有穿制服,感觉好奇怪,仿佛面对的是陌生人,让桑琳一下答不上话来。
但毕竟是老师,她很快的恢复镇静,关心地问:“那么晚了,你在医院做什么?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我生病,是我爷爷,他住在这家医院有一段时间了。”林世骏有礼地说:“老师呢?是家人生病吗?”
“是我母亲,她正在动手术。”桑琳回答。
林世骏呆站着,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方才经过这里,一发现桑琳,就冲动地走过来,也算没有心理准备。
这几个月来,他对的仰慕有增无减,在校园里,最常追随的是她的身影,只要看见她,一天都是美丽的,读起书来也格外的振奋有效,丝毫感觉不到高三生活的压力。
他其实也幻想过,走出校园的她是什么模样?但就如所有的偶像般,仰慕者只看到她最美好亮丽的一面,完全忽略了她还有父母家庭的凡人部分。
若按他的明珠及天使论,桑琳应该属于云雾或沧海里幻化为仙女那一类的人,无父无母,才能任凭他天马行空的去想像。
今天,仿佛上天安排的巧遇,在夜深人静的一角,他知道她有母亲,正在病痛中;而眼前的她,依旧美丽,只是脸色苍白,神情间有着混乱与脆弱,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林世骏迫切地想要帮助她,在此非常时刻,师生的界线很自然又毫不犹豫地就跨越过去了。他说:“老师大概还没吃晚饭吧?我去帮你买一些东西回来。”
“不必了!”桑琳连忙说。
但他不等她拒绝,就大步离去。
桑琳愣了好一会儿,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她听过许多老师夸奖林世骏的懂事负责,却不晓得他热心到这种地步,连吃饭的小事他也能够顾虑到。
他的动作颇快,仿佛跑百米似的,一会儿就拿了一袋面包和鲜奶回来,坐在她旁边说:“不知道老师爱吃什么,看到最近的店就进去,希望还合你胃口。”
“我……其实我不饿……”第一次学生买东西给她吃,场面有点怪异。若是一般的男生,她会直接回绝,但林世骏是她的学生,为了不忍辜负他跑这一趟,桑琳只有收下,并取过一旁的皮包说,“还是谢谢你。一共多少钱?”
“钱不用给,我有。”林世骏摇摇头不肯收。
“不行!哪有老师用学生钱的道理?”她坚持着说。
他不得已接过来,口里却说,“哪里没有?老师负责传道授业解惑,学生不就缴学费,负责供餐吗?”
桑琳瞪大眸子,他还有油腔滑调的一面吗?但瞧他一脸的无辜状,她也不想争辩,便说:“九点多,你该回家了,明天不是还有一堆考试吗?”
“我在这里陪你。”他简单的回答。
桑琳很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失笑地说:“陪什么呢?你又不是家属。”
“看老师一个人在这里挺孤单的,反正我没事,而且,医院四处我都很熟,到时还可以跑跑腿,尽点弟子之劳。”他很顺口地说。
这太不寻常吧?桑琳立刻摇头,“你该做的事是回家,让自己有个充足的睡眠。对了,你爷爷不找你吗?”
“他不会找我,他多半时间都在睡觉,或者应该说他常常陷入昏迷状态。”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哦!他生什么病?”她问。
“帕金森氏症末期,医生说没多久好活了。”他回答。
若吕云说的没错,林世骏和他爷爷的感情极好,他会坚持留在台湾,不肯随父母赴美,都是为了他爷爷,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内心一定很不好过,桑琳想着,心中不觉多了几分怜悯,态度也就软化了些。
“所以,我能了解老师的孤独,面临生死大事,什么都要自己做决定,很不容易。”他又冒出一段话来。
桑琳再次惊讶他那老成的姿态,不禁说:“你的家人呢?”
“他们都在美国,忙赚钱、忙念书,满脑子都是未来,圣诞节假期请他们回来一趟,他们还嫌浪费时间。”林世骏说:“下回要他们现身,大概是爷爷死的时候吧!”
好愤世嫉俗的口吻!“他们的确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照顾爷爷的责任,尤其是你现在要准备联考,正是消耗脑力及体力的时期,反而需要家人的关怀与支持……”她的话才说到一半,手术房的门就打开了,主治医生走出来,脸上带着微笑说:“一切都很顺利,血块去除,该通的都通了。病人还先要在加护病房中观察二十四小时,再转入普通病房。”
桑琳轻吁了一口气。接下来,她跟着护士走,仔细聆听注意事项、办住院手续,又到加护平房探视麻醉剂尚未退除的母亲,完全把遇到林世骏的事抛到脑后了。
看着母亲身上插着一根又一根的管子,桑琳几小时的紧张感整个崩溃,眼眶微微泛红,疲累感也由四肢袭来。
“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这里有我们全天候看护,你明天会客时间再来探望就行了。”护士小姐好心地说。
虽是不舍,桑琳仍然脱下隔离衣。当她来到走廊时,已将近十二点,除了几个重病家属外,没有其他人。自头顶射下的灯光也比平常昏暗,恍惚间,有种踏入幽冥之感。
然后,林世骏出现在面前,她呆立好一会儿,才忆起方才的种种,忙说:“你还没有回家呀?”
“我还有常常睡医院的纪录呢!”他看起来精神很好,没有一丝倦意,“伯母还好吗?”
伯母?老师的妈妈能称做伯母吗?桑琳没办法去分析,她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洗个澡,好好地睡个觉。于是,应付地道:“我母亲很好,人在加护病房里。我得走了!”
“我有机车,我送老师回去。”他说。
桑琳又皱起眉头,老师还需要学生来载吗?
“现在很晚了,末班公车已经过去了,计程车不好叫,也很危险。”林世骏努力说服首,“老师放心,我骑车技术很好,不属于飙车族,保证会将你平安的送到家。”
他们一路走到医院大门,冬天的夜风直直灌来,面对的是寂静沉睡的都市。桑琳始终觉得他的提议不妥,也不太愿意学生知道她的住处,这仿佛是公私事混淆在一起,不是很令人自在。
她正迟疑时,林世骏已经把机车牵过来。此时,他身上多套了一件黑皮夹克,人稳稳地跨坐着,自有一股年轻男人的帅气和野性。他见桑琳摇头,干脆报出一个住址问:“老师住在这里,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她又一次愕然。
“那就在我家附近,我碰巧看到老师几次。”林世骏并没有说实施,但事实上,要查学校老师的地址,他有的是门路。
既然住处都不是秘密了,她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算今天特别,破一次例,让学生帮个忙也无可厚非吧?
午夜时分,路上的人车不多,林世骏将车子控制得相当平稳,桑琳斜坐在后面,由他的背挡住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