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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儿的心跳几乎也随之停止,没有那些希望支撑。她不知道活着会是什么样。
于是,突然,她想到一件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李眠儿抬头看看空中的那轮弯月,想到:如果自己死了,死后会不会升天,得以到天上去做位无忧无虑的神仙,远离凡间的纷纷扰扰,只做个自由自在的小女仙?
抿唇轻轻一笑,李眠儿淡淡忖道:其实,死也没那么可惧。焉知死亡不是另一个更美的开始?
如此作想,李眠儿收回视线,缓缓起身。冲侍女们将头一点,然后领着她们一步一步朝寝殿走去。
虽然一夜未眠,但是李眠儿还是依着彭皇后指定的时辰准备起身,外头听到她起床的动静,立时便有一批人马鱼贯入了门来。
端水的端水。捧衣的捧衣,没有一句问询,没有半字耽搁,一进门,这些人就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
李眠儿挨个瞅了一眼,没有一个眼熟的。看来又是彭皇后的人,她是不打算让长公主插一点手了!
见李眠儿下了床,打头一位年纪稍长的阔脸女官走近前来。道个万福,不等李眠儿发话,她便步至李眠儿身旁,伸手欲要给自己更衣,李眠儿连忙挡住她伸过来的手。
然后正眼没瞧地绕过女官。至衣橱前,打开橱门从中挑了一件月白色的半旧长裙。这件长裙还是好十四岁生辰时,娘亲送给她的礼物,虽说自己比那时稍长高长丰了些,但是当初娘亲在裁缝时特意放了一点,好让自己多穿些时日。
今日,她就预备穿这件衣服了!
女官见李眠儿此举,不禁大惊失色,退了两步,转头给靠近门首的一位宫女使了个眼色,那位宫女也是一样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
李眠儿伸手小心仔细地抚了抚怀中的长裙,眼前浮现娘亲缝制这件衣服的情形,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多想一辈子留在那样的时光里,清苦一点不假,可是相较现今,那样的生活已然是天上人间了。
并没有急着穿上月白长裙,李眠儿只是把长裙铺陈在床铺上,然后转首瞧了瞧门外,长公主如何还不现身,连乔令侍和鸢画也不见身影,难道她们不打算看着自己装扮了,还是彭皇后全权接过手里了?
李眠儿自己取了块湿帕子净过脸,然后到梳妆台前端坐,没有理会身后一个要求帮她梳妆的宫人,她自己对镜在头顶绾了个蝴蝶髻,用青黛轻轻在眉上扫了扫,接着又在面上涂了层薄薄的面膏,最后从唇脂盒里挑了米粒大小的唇脂,均匀地抹在唇上,于是粉白的唇顿时茵红欲滴。
见李眠儿一声不吭地做着这些,室内宫人皆不由好奇地踮着脚、抻着脖子,想瞧个明白。
几个宫人有幸从镜子里看到李眠儿略施粉黛后的玉容,个个满脸惊艳,对着镜中人是一看再看,一看再看。
那位年长的女官,摸不清李眠儿到底想干什么,却不敢胡乱干涉,刚才她已经令人去搬救兵了,待皇后过来,她便有了倚仗,到时皇后命她如何做,她再如何做吧!
简单地梳妆完,李眠儿返回床边,轻轻解开衣带,托起月白长裙,慢慢朝身上披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室内诸人都被李眠儿的举止吸引了注意力,是以,没两人提前发现彭皇后,因而此时,彭皇后一声厉喝,室内众人通通慌了神,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响声叩礼!
李眠儿并没有随众人给彭皇后行礼,只在众人叩拜完后,原地向她福了福身子,然后兀自接着穿衣。
“你、你、你、你还有宁柔留下,其余人全部退下!”彭皇后指了打头立着的四个宫人,命她们留下,剩下的除了那位年长的女官都依言退出门去。
宁柔便是那位女官无疑了,只是李眠儿怎么瞧她怎么瞧不出半点柔意。
“怎么?都这时候了,你还有想法不成?”彭皇后斜觑了眼已经掩上的门,坐入宁柔为她摆好的高椅中,没呼名儿,没呼姓,嘴角含着讥笑,问向李眠儿。
李眠儿看了看彭皇后,没有应答。低头系腰际上的带子。
“脱下那件衣服,大喜的日子,穿白衣成什么体统?难道长公主这么长时间没教你规矩?”彭皇后嫌恶地瞅了眼李眠儿身上的衣服,“宁柔,把喜服拿来!”
宁柔闻言,从身旁宫女手托的盘子中拿下喜服,双手捧着递至彭皇后眼前。
“去,给那丫头换上!”彭皇后睨都没睨那喜服一眼,直接命道。
得了命令,宁柔缓步朝李眠儿走去。
李眠儿抬眸迎向宁柔。然后一边系着带子,一边从一侧绕过贵妃榻,径自来到彭皇后面前。
宁柔总不能跟在李眠儿身后。紧追不舍,只得捧着喜服,躬身也回到彭皇后身前。
彭皇后见李眠儿根本没有换上喜服的意思,登时眼睛怒睁:“你这是要做什么,时辰不多了。拓拔王子辰时三刻就要出发,我们没多少时间陪你玩这些没用的!”
李眠儿虽一夜未眠,不过眼神依然清澈,她定定地盯着彭皇后,就是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迫自己于此境地。
彭皇后显然是很得意的。连眼角眉梢都藏着窃喜。
“喜服我是不会穿的,今日,我只穿这件!”李眠儿眼波宁静。没有半分惧色,完全置彭皇后满脸厉色不顾。
“什么?”彭皇后拍案而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眠儿跟着起身,幽幽重复道:“喜服,请皇后收起吧!今日。我只穿这件!”都到这份上了,李眠儿根本就不畏惧彭皇后的威逼。
闻言。彭皇后诚为光火,她几欲吼出声来,不过在声音最终出口前,放轻了声音,但怒气冲冲:“李青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识想的话,乖乖穿上喜服,随我出去,给长公主磕个头,然后上轿子;否则,你只会自讨苦吃!”
“我倒想看看,皇后娘娘准备什么苦来叫我吃?”李眠儿脸色不惊不喜,不惧不慌,与恼羞成怒的彭皇后形成鲜明对比。
“你——”彭皇后怒极,指着李眠儿一时语塞。
她根本没有想过李眠儿会在成亲当天耍起赖来,她原以为精明如她定是想通了合亲这件事,不会生出什么夭娥子来的。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抓紧时间装扮好,上轿出发嫁去北寒,做个人人敬重的北寒王妃;另一条就是……”说着,彭皇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对着李眠儿晃了晃,“看到没有,这是满瓶的鸩毒,如果你放着一条荣华富贵不走,那就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李眠儿看着彭皇后手中的小瓷瓶,抿唇一笑,抬眸问道:“里头装着的可真是鸩毒?”
“哼!既然怕了,那就识趣点儿,宁柔,喜服拿来!”彭皇后一脸讥诮,掉头吩咐宁柔。
“是!”宁柔躬身应是。
“慢——”李眠儿出声制止,然后对彭皇后道,“我想先确认一下那瓶子里装的东西!莫不是皇后娘娘拿话唬人的罢!”
“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彭皇后没有心思再同李眠儿耗下去,把瓶子经由宁柔递到李眠儿手中,“若确认无误后,就别再耽误时间了!一会儿还要拜别长公主,还要拜别皇上呢!”
李眠儿嘴角的笑意没有褪下,她伸手从宁柔手中接过小瓷瓶,她将瓶塞拔掉,把瓶身缓缓送入鼻下:“皇后娘娘果然说笑了,这味儿并非鸩之毒!”
“哼,鸩毒,因太过残酷,早在太祖时宫内就被明令禁止该毒了!这瓶子里装着的是……”彭皇后摇摇头,面现不耐,“说了你也不懂,人还是速度些吧!”
“是箭毒木!”李眠儿继续闻着瓶中的毒药,轻轻说道。
彭皇后深感惊诧,她这瓶中之毒,李青烟怎么会知道其毒名:“这种毒物,你从何得知过?”
“书上!”李眠儿把玩手中的药瓶,丝毫不担心瓶中的毒汁会溢出伤到她的肌肤,“这么苦的味儿,自然只有箭毒木了!”
“你——”彭皇后无比震惊,这种毒药,除了她这里,满京都里找不到,“你,果然有过人之处!”彭皇后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这般承认道。
李眠儿无声地笑笑,突然,出乎所有人预料地,她猛地将胳膊往上一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里一整瓶的箭毒木倾入口中!
第一百七十二回只为当初受德深
就在李眠儿扬臂饮毒的一霎那,彭皇后尖声喝道:“宁柔,快拦住她——”
千钧一发间,几乎不等彭皇后出口,宁柔哗地冲到李眠儿身前,同时闪电般抬手挥向李眠儿手中的瓷瓶。
没有料到,宁柔竟是个会武之人,所以当李眠儿意识到这点时,脚下随即一遁,只是宁柔武功了得,小臂还是被她给碰到了。
盛着箭毒木的小瓷瓶在空中划个弧度,同时伴有液汁洒出,宫人们忙将彭皇后严严实实护住,眼瞅着瓶子掉落在地上,却没有碎。
众人只是瞄了眼地上的瓶子,便转向李眠儿和宁柔,因为此时的宁柔正死死捉住李眠儿,将手指强行塞入李眠儿的口中,欲令她将喝下去的一口毒液吐出来。
李眠儿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宁柔,遁开了去,脸上惨然一笑:“皇后娘娘,还不叫她住手!何必白费力气,我饮得又不是砒霜!”
宁柔并不听言,再次扑向李眠儿,李眠儿已没有力气再使影遁,只得任宁柔抓向自己。
“宁柔,放开她吧!”这一瞬间的功夫,彭皇后连吃几惊,先是惊于李眠儿识出箭毒草,再又惊于李眠儿甘愿服毒自尽也不嫁去北寒,接着又惊于李眠儿脚下那稀罕功夫。
“皇后娘娘,让臣再试试,兴许能逼出来也不一定!”宁柔转头对皇后娘娘请示道。
“没用了,箭毒木一入体,血液凝固,经络麻痹,再过一刻便会因为心脑衰竭而死,无药可治的!”彭皇后轻叹一声,她原本揣这东西在身上。只想吓唬吓唬李青烟的,没想到她竟当真如此刚烈。
一听此言,宁柔只得缩回手,往后退了几步,直直地盯着李眠儿。
李眠儿觑着宁柔退后,转眸睨了眼彭皇后,嘴角抿出一个绝美却凄索无比的笑容,如若那瓶中是鸩毒的话,她自不会服下去的,只因服鸩后身体太过痛若。死状亦恐怖非常,她不想死得那么难堪,所以原在事前已另有准备。
却不曾想到。彭皇后瓶中装的是箭毒木,虽然都是一样的剧毒物,但相较鸩毒,这种毒要温和了许多,因此。她毅然决绝地喝下瓶中毒药。
室内众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几步开外的美丽女子,面对死亡,她竟还笑得出来,偏还笑得倾国倾城。
李眠儿感觉四肢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小腿渐渐支撑不住上身。膝下一弯,整个人跌坐地上,
她还想同彭皇后说些道别的话。可是舌头已经不听使唤,眼神也慢慢涣散,终于连上身也虚软得直不起来。
倒地的瞬间,李眠儿不忘对彭皇后露出最后一抹笑容,那笑似讥似讽:如此局面。你却要该如何收场?
“皇后娘……娘,她……她死了。这下该怎么办?”宁柔面上有些慌,她们之前并没有筹划得这么细致,马上外头就该放鞭炮,而这屋里竟是一团乱。
“慌什么?”彭皇后沉声斥道,幸好进门后就把其余人遣走,只留下平时最得力的几人,“先不要声张,动静都给本宫轻点儿!”
“是!”“是!”“是!”“是!”“是!”室内几人异口同声。
彭皇后踱至李眠儿身边,拿脚踢了踢她的肩膀,见她再无反应,遂重新踱回原地,把在场的几人挨个地仔细扫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