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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皇后踱至李眠儿身边,拿脚踢了踢她的肩膀,见她再无反应,遂重新踱回原地,把在场的几人挨个地仔细扫视一遍。
被彭皇后如此审视,在场的五人镇定自若,没一人现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没一人显露临阵脱逃的心思。
“宁柔,喜服呢?”彭皇后突然出声。
“回皇后娘娘,喜服在此!”一个宫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宁柔手中接过了喜服,此时见皇后找,连忙上前一步,呈上。
“好!宁柔,积珍,翠华,水灵,你们几个动作麻利些,一烛香之内,替本宫把摇晴给装扮上!摇晴,你别打愣,快些坐好!”彭皇后声音丝毫不乱,指挥若定。
在场几人,有一时的怔忪,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宁柔几个把摇晴上下一打量,发现她的身量与烟熙郡主倒真的很相像,长相又是最清秀,不由纷纷佩服起彭皇后的锐眼来。
只是,这样能行吗?
眼见宁柔面现疑惑,彭皇后冷哼一声,对着几人说道:“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她连周家的女儿都不是!待会儿衣服一穿,盖头一盖,谁能认得出来?长公主那里,不过给她磕几个头而已,又无需揭开盖头!一旦上了轿,随着送亲队便一路直奔北寒,到了北寒,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好说的!时间不多,你们抓紧时间吧!”
“那拓拔王子那里……”宁柔手中飞速动作着,给摇晴穿衣打扮,轻声问询。
“哼!他?他也不过瞧过一次面而已,又是大晚上的,他哪里当真瞧清楚了?他应下这亲事,无非是看中本宫给他做的那些许诺!摇晴,你放心,不管怎么说,既然你是大梁嫁过去的,北寒是不敢拿你怎么样的!依你的心智,本宫不担心你的安危!”
摇晴点点头,不管她心里想还是不想,她都没有退路,唯有听从皇后安排。
积珍,翠华,水灵三人分工明确,梳头的梳头,描眉的描眉,戴首饰的戴首饰,没多会功夫,摇晴已被装扮停妥。
彭皇后围着摇晴转看了一圈:“嗯——不错!本宫身边竟还隐着这么一副美人胚子!”
摇晴掩唇一笑,福身谢皇后夸奖。
“好!时辰正好也到了,快把盖头给她盖上,你们几人务必把她看紧了,不准任何人靠近,本宫也会在一旁帮衬!万不能弄砸了!”彭皇后厉声嘱道。
“是!”宁柔等点头应是。
“至于她,本宫暂时还没功夫处置她,先将她藏于床底下,待摇晴上了轿子,宁柔,你再溜回来把她的尸首人不知鬼不觉得处理掉!”彭皇后语调平和,光看她的神情,似在拉家常一样。
宁柔偏头瞧瞧地上一动不动的烟熙郡主,再次应了声“是”。
倒在地上的李眠儿确是没有一滴力气,呼吸细若游丝,几近于无。
她深知自己将死,只是没有想象中来得那么快,而且思维也没有立即覆灭,头脑里始终残存着一小片清明,使她依稀还能感知到身周的动静。
将才彭皇后拿脚踢她的肩,其实她是那么一点儿知觉的,却没有力气做出半点反应。
彭皇后瞒天过海将她调包的胆大行为着实令她心惊胆寒,她没有想到彭皇后竟敢如此肆意妄为,竟要偷偷摸摸地把自己处理掉!然后叫蒙在鼓中的众人以为自己嫁入北寒,想不到自己的死,更不会想到要追究下去了!
李眠儿突然痛悔,如果彭皇后计谋得逞,她这一死太也微不足道,真真是白死了!
千算万算,最后算来这么一个局面,纵使不甘也为之晚矣。只恨自己愚钝,以为自己一死,彭皇后多少会受牵连,难以向皇上、长公主交代,却没料到彭皇后如此狡诈,使出这么一招数,不但彻底解决了自己,而且还毫不受损。
李眠儿当真极悔极悔,她不悔自己所选择的这条路,即便不得善终,她也不后悔曾经这么尝试过,不后悔为周昱昭这么坚守过,纵然最终他也没能现身再救她一回。
她悔的是自己的失算,死不可怕,但是白死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于是,她努力挣扎着试图睁开眼睛,试图动一动手指,试图动一动身体其它部分,可是除了脑门处一点光亮,她的全身都陷在一片深渊中,渐渐不妙的是,她连脑门处的那点光亮,也在一丝一丝地抽离,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直至完全浑沌,然后趋于静止,随之光亮也跟着……彻底熄灭。
今日的皇宫虽与往常一样无比严肃庄重,可还是隐隐散发着热闹喧嚣的气息。
宫人来来往往,北寒使臣忙忙碌碌,皇宫四处大红灯笼高高挂,仁寿宫门口更是人群聚集,熙熙攘攘。
人们相互簇拥着,却不敢乱来,因为皇后娘娘一路陪伴着,直至娘郡主上了大红轿子,前去大庆殿拜别太宗皇帝,她才登上凤辇,一道儿前往大庆殿。
大家的注意力悉数献给了新娘和大红轿子,没有人看到仁寿宫前殿的屋顶上正蹲伏着一人一猴。
周昱昭气喘吁吁,金川倒还气定神闲,他们二人悄悄赶到仁寿宫时,新娘已经上了轿子。
周昱昭泛着血丝的眼睛危险地眯着,一眨不眨得瞅着轿子行驶的方向。
将才,他差些就抢出去,将新娘果断拦下,好在理智尚存,如此人多眼杂的情形下,出手实在太过招摇。
他稍事歇息,加紧调息,这一路轻功使得太多,身子已然吃不消,即使刚才贸然出手,也是毫无胜算的。
金川是在城外迎到周昱昭的,他一路保护随侍,此时,四下里东张西望,眼睛在扫到李眠儿的寝殿时定了定,然后又盯住渐渐走远的那顶大红轿子。
周昱昭调息完毕,身子一个起伏,隐入一株高大的榕树枝丛中,他不声不响地紧紧随在大红轿子不远处。
轿子周围的护卫一共十六人,令他和金川感觉棘手的主要还是行在轿子附近彭皇后身边的那些护卫。
彭皇后为何不在大殿中候着,竟然亲自来仁寿宫来打点了?周昱昭纳罕,不过也只是一个念头闪过,他现在全副心思都在轿中人的身上。
第一百七十三回人至也伊人何在
六月底,正是入伏天气,虽此刻日头并非很盛,可抬轿抬辇的驭夫个个已然挥如雨。
彭皇后坐于四周围了帐幔的凤辇中,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而轿子亦是封闭的,唯有轿子边那两扇大红轿帘随着驭夫的脚步一起一伏。
周昱昭和金川轻巧地隐在枝丛中,一人一猴皆死死盯着这一路人马,只待时机一到,便出手抢人!
已经蒙了面的周昱昭在闯进宫前就想好了退路,他抢人,由金川断后,李眠儿一到手,他便带着她出城,避到南方去,至于今后则是见机行事吧。
周昱昭眉头微蹙,薄唇紧抿,若不是南方至江南沿路连遭暴雨,许多地方发生洪涝,减了他的速度,事情就不至于落到这般棘手的地步。
时间紧迫,他不敢再做耽搁,见队伍经过一处弯道,前后的视线恰都被路边的大树植被挡住,周昱昭飞快得从袖中变出十几把短刀器,小臂朝内一弯,提神、运气……
就在他即刻要投出暗器的紧要当口,一旁的金川倏然扣住他的手腕,龇牙咧嘴地指向那顶大红轿子。
周昱昭不明所以,却不愿错过这下手的最好时机,欲要再次投射,不想金川死死地拉着他,又指指仁寿宫的方向。
周昱昭猛地收起暗器,说时迟那时快,脚下一蹬,拎起金川飞回仁寿宫。
金川刚刚定是看到那轿中之人了,轿中人并非他朝思暮、日夜担忧的李眠儿。
将才情急之下,他都没有往多想,想来依眠儿的性格和才智,定然先自己一步谋好对策,并于暗中偷梁换柱,让替身代自己嫁去北寒。而她,眼下说不定正躲在仁寿宫某处暗喜呢!
做此一想,周昱昭全身为之一轻,连日来一直紧抿的嘴角终于弯出一弯,不过脚下他却丝毫没有减慢,只因他心内太过急迫地想要早点儿见到她。
轻轻跟在金川身后,他们重新回到仁寿宫,金川之前到过李眠儿寝殿,根本无需周昱昭提醒,身肢十分麻利地三两跃。跃入李眠儿的寝卧中。
周昱昭在放倒门前守门的两个宫女后,亦通过窗户进了屋。
一进屋,周昱昭便闻到一股极苦极涩之味。与这屋中原本的清香之气显得格格不入,而屋里的气氛似乎也不大对劲。
周昱昭顿时收起满心的欢喜之情,转而凝眉屏息,幽暗的视线将屋内各个角落扫之又扫,他确信这屋中并无他人气息。李眠儿并不在这屋中,那……她人现在哪儿呢?
“你敢肯定那轿中之人不是她?”周昱昭轻声问向已把内间外间巡视一遍的金川。
闻声,金川点点头,进而努了努鼻子,用力吸了吸空气,他也闻中这屋里的苦味儿了。
闻到苦味儿。金川并没有立马放松鼻子,却是一个劲儿地闻,一边闻还一边往最里间爬去。
周昱昭虽心里着急得狠。可他深知金川的听嗅觉了得,是以,他紧紧跟在金川尾后。
转眼间,金川已来到李眠儿的床榻边上,然后静止地偏头看向周昱昭。
难道那股苦味的引源地是在这张床榻上?
念头稍一闪过。周昱昭眼前陡地一阵晕眩,身形为之一晃。
他的脸唰地一白。一种不祥的预感缠上心头,强烈到令他几要抓狂爆发。
周昱昭呼吸沉重,低吼一声,他上前猛地一把掀开床榻最上层的厚实木板。
而在床板被掀开的同时,金川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悲噎。
眼前一幕,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得砸在周昱昭的心头,他发了疯一样,把李眠儿抱出来,平放在床铺上。
尽管双唇鲜艳无比,整张脸也栩栩如生,可是李眠儿冰冷僵硬的身子直让周昱昭如堕万丈深渊。
顾不得身前人已没了呼吸,双眼血红的周昱昭犹如一头猛兽,抓起李眠儿的两只玉手,冲上便把十根葱指狠狠咬上。
一旁的金川大惊失色,将要出两只前爪子把他阻止,忽见周昱昭又抬了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个药瓶,把里面十来颗紫菀雪莲丸悉数倒出来,仰头吞下一颗,三嚼两嚼。
然后低头把嘴对准刚被他咬破的李眠儿左手大拇指尖,鼓着腮帮子把紫菀雪莲丸液通过指尖度入李眠儿的血脉。
如法炮制,周昱昭飞快地把十几颗珍贵非常的紫菀雪莲丸度入李眠儿体内,如果李眠儿救不回来,这十几颗紫菀雪莲丸也算白白浪费了。
虽然十根手指尖皆被周昱昭咬破不小的伤口,可是却没有半滴血液从伤口处流出来,显然李眠儿体内的血液已经凝固。
是箭毒木!
周昱昭待辨出李眠儿体内之毒后,脸色随之更加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如果自己来得早些,或许她还能有救,拖了这么些时候……
胸口痛闷得快要窒息,周昱昭紧紧地盯着李眠儿凄美无双的面庞,心头是无尽的悔和恨。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计较那么多,他就应该当机立断地把她带在身边,陪他一道奋战沙场!
李眠儿的身体依旧僵僵的,面容亦是一成不变。
周昱昭转眸看到李眠儿身上的衣服,正是第一次见到她时所穿的那件衣裙,虽已半旧,可这月白之色与她是这么得般配,衬得她一张如雕似琢的容颜如此得出尘,如此得绝世。
这宫殿中为她定制的华服无数,而她赴死前却独独选了这一身,她是想家了么?
不再做片刻停留,周昱昭打横抱起李眠儿,领着金川跃出窗子,一路飞奔,直至温国公府东院芭蕉园的墙头。
芭蕉园外的护卫已被金川先一步解决,周昱昭悄无声息地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