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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首,周昱昭暗嘘一口气,今日上午惊险的一幕,他都不敢稍作回想,只要一想就会觉得要窒息一般。目光落到李眠儿没有血色的脸上,他的心里止不住又是一阵绞痛。
山上有许多珍贵药材,还隐居着不少医神药仙,有了他们的帮忙。眠儿身上的毒便当有解,待她身体复元后,再带她一道前往南疆。此生他都不会再丢下她一人独自面对各种凶险。
这条路他在小时候便走过不知多少趟,而且北方也没有像南方那样连日大雨,所以一路走得很顺利,卯初,他们就到了云台山。正如他之前所预估的。
周昱昭前脚到,七煞后脚也跟着到了,只是七人皆不再神出鬼没,而是大大方方地跟在周昱昭的身后,牵车的牵车,护行的护行。
这个时季。恰是云台山风影最为壮美的时候,水源充足,无论是沟谷溪潭。还是飞瀑流泉,皆达到一年最为丰润饱满的状态。
只是他们这一行人,无暇关注这些,而是一心一意往山顶上走,到了半山腰。周昱昭将李眠儿抱出车厢,拿披风罩了。然后提身使轻功飞檐走壁,抵达山顶。
石洵先头已得了消息,是以,他在看到爱徒抱着他不顾安危,不顾东窗事发的危险从南疆赶往京都亲手救下的女子,眉眼中隐有掩饰不住的愠怒。
就算见到许久不见的金川,他都没有笑。
周昱昭明知师傅不会高兴,可是没有别的法子,他还是把眠儿带到这里来了。
石洵同一众老翁近几年栖居云台山,许多洞穴都被他们开凿修建成或隐或明的居室。
因昨晚得知周昱昭一大早要上山来,所以不少老翁已经早早地聚在石洵居住的山洞里,等着周昱昭上来后,会上一面。
此时,周昱昭一露面,大家原本激动的心情,却因她怀中抱着个女子而略显尴尬。
对于周昱昭与李琛小女儿之间的事,石洵早有所闻,可总想着他的昭儿能够知轻重、掌握分寸,因而他也并不如何干涉。
然此次,周昱昭所冒之险委实过了些,偏还是先斩后奏,让众人捏了一把冷汗。
“昭儿,你随我出来!金川你别动!”石洵上下打量,见周昱昭只是下巴上长出茬胡渣来,并没看出其他什么来,心下稍宽,不过有些话他当众不便讲。
周昱昭将李眠儿轻之又轻地放在铺设好的石榻上,又给余下众长辈施了一礼,方才随石洵出了山洞。
金川则勾着脖子盯着他二人,一直都看不见他们的身形。
“师傅,徒儿知错!”周昱昭不等石洵责问,待二人来到茱蓃峰时,主动躬身认错。
石洵看着眼前这个不知花了他多少心思的爱徒,素来知道他看着薄情,实则最是重情,哎!
周昱昭不等石洵开口,双手一拱,又道:“请师傅出手,救救眠儿!”
眠儿?她不是唤作李青烟或是周烟熙的么?
眠儿?可是她的乳名,都唤得这样亲密了?
石洵觑了眼周昱昭,不愿再行盘问之事,扭头转进了山洞。
师徒二人进来时,发现已有人围在了李眠儿床边,同时还在相互交流着什么。
见石洵二人走近,打头一位长髯却十分健硕的老者起身,对石洵道:“小姑娘身上的毒已渐有消融之势,阁老再施上几针,想必能够彻底清毒!”
“继勋兄,言之有理,老夫将将给她号了脉,她体内虽血脉被凝固,但因原本气血出奇得充实,又得紫菀雪莲丸相助,是以体内毒素正在慢慢得以化解!只是老夫不解,她一个小女子,又非练武之身,可她这身……”
“武师傅所猜没错,眠儿去年曾食过一株野生三叶九茎的绝品灵芝!”周昱昭心知瞒不过去,便从实说了。
先开口的老者名叫张继勋,太祖时曾任殿前都虞候,领大内都部署,帮助太祖平扬州、海州、宿州一带,战功累累。
后开口的那位,周昱昭称之武师傅。即为武仪举,太祖时曾任中书门下平章事。
他这二人在太宗继位后不久,便寻借口致了仕。
“嗯!那就难怪了!”张继勋和武仪举都点点头。
石洵却在听到周昱昭提及一株三叶九茎的灵芝时,瞥目横了他一眼!
这小子,早在去年时候,他就发觉他不对劲了,果不其然!
一年前,广州清远县掘的一株百年灵芝,后来不翼而飞,自己这爱徒说不定就与之脱不了干系。
周昱昭只自顾含着首。石洵的眼神,他权当没看到。
石洵暗叹一口气,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办。踱到李眠儿跟前,伸手号向她的手腕。
好一阵沉吟,石洵才收回手,扭头对周昱昭道:“将孟染叫过来给我搭把手,还有我的针。一并叫她带上来!”
孟染是石洵的外孙女儿,与其说是祖孙俩,不若说是师徒俩,石洵把一身的武艺包括医术也都传给这个小外孙女了,只不过缺了正式拜师的仪式而已。
周昱昭得言,飞速下到半山腰。找到正做着早饭的孟染。
“周大哥,你来啦?放心吧,早饭有你们的份儿!”孟染今年二九。身量颇高,又因习武的缘故,体骼舒展,此时见到周昱昭,原就爱笑的脸越发笑得灿烂。
“染妹。师傅叫我来找你,你把手头的事放一放。带上师傅的针具,随我速速上山顶!”周昱昭没有多余的心情回她一个笑容,不过,孟染一向照顾师傅周到细致,他一直都敬重她,私下也只兄妹相称。
看到周昱昭肃整的神情,又听闻师傅要自己带上针具,孟染随即了然,二话不说,丢下铜勺进屋拿了只皮袋就提步上山,动作麻利活套。
二人一口气功夫便到,孟染进来后,一眼就见榻上的李眠儿,回眸觑了眼周昱昭,在心里头猜出个大概。
“染儿,打盆水来,我净手,余下人还请先避过!”石洵卷起袖子,低头从孟染提上来的皮袋中挑选合适的针头。
孟染熟门熟路,有条不紊地给石洵端水净手擦面,然后清场,关门。
周昱昭呆呆地退到门外,立于崖边,他有一点错觉,似乎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只有到了这里,他才能得到全身心放松,因为这里有他信任的人。
原先一路从京都赶来时,他曾想过到了这里,将要面对众位师傅长辈的责备甚至怒骂,说他耽于美色,说他不顾大义,说他……这些,他都做好了准备。
可是,一早到现在,除了被师傅瞪了几眼,众人反而都在抢着救助自己的眠儿。
难道大家对自己竟是宠溺到如此地步了?周昱昭摇首一笑。
对于眠儿体内的毒,有师傅相帮,他还是很乐观的,若不然也不会顶着挨骂的风险前来云台山了!
太阳已经升起,山间缠绕的云雾渐渐稀薄,山下的风景变得清晰,周昱昭用力呼吸着,心想,这样的环境让眠儿养身体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里,还有许多小时候的回忆,可以慢慢带着她稍稍领略一番。
虽说周昱昭对石洵信心十足,不过直到日中时候,孟染才打开门。
“哎呀,好饿啊——”孟染一张嘴就嚷饿,“还有外公也饿坏了,周大哥,你要不要捉两只野兔来给我们爷俩补补啊!”孟染一边伸伸胳膊踢踢腿,一边冲着周昱昭讨伙食。
周昱昭看了眼虚掩的门,又看孟染向自己直讨吃的,心想眠儿的毒应是得解了!
“这有何难?苍鹰,你速速去多捉几只野兔来,给染妹解解馋!”周昱昭侧身吩咐始终离自己不远不近的七煞中的苍鹰。
苍鹰领命而去。
“切!你都不要亲手去捉,以表诚意么?”孟染表达不满,在她的眼里,周昱昭就是她外公的徒儿,她的大哥哥,是以她并不像别人那样如何畏他。
“呵,这也不难,待我进屋看下眠儿,一会儿出来就给你去捉便是!”周昱昭表情轻和,说完这句,就绕过孟染,推门而入。
“师傅,您辛苦了!”周昱昭先给石洵作揖一谢,然后瞥向榻上的李眠儿,见她衣装已经穿得齐整,额面上浮着一层细汗,不由面上一松。
能排汗了,说明体内的血液已经活跃起来了,那么五脏六腑马快就能恢复功用了!
“嗯!”石洵没作他言,应了一声,抹下袖口,走出门去,当然门他没有帮周昱昭把门给合上,相反,他不知有意无意,还将门给大敞着。
第一百七十八回山间晓风馥天香
阳光洒进屋内,照在李眠儿的身上。
尽管还没有回复原本的颜色,但李眠儿面上好歹现出了些血色来,双唇也不再灰白无泽,只是身体还很虚,须得养个三两天才能渐渐苏醒过来。
周昱昭抛却一切杂绪,一心一意照看着李眠儿。
有关李眠儿之事,旁人见他不主动提及,遂也不主动问及。不过多数人对于这个李琛小女儿,后被长公主认作义女,封作郡主的李青烟,还是有所听闻的。
再加上亲眼见识到她的倾国之貌,因此对之前京都里的传闻之事,他们也就信了个大半。所以私底下,个个都盼着她能早些醒来,好叫大家认识认识!
不管白日夜里,周昱昭除了被师傅们叫走,其余时间皆坐在李眠儿的榻旁,时刻观察她身体动态,渐渐他的眉头越发舒展。
其间,孟染常会过来,或以催饭之名,或以传话之名,周昱昭倒也以礼相待。
李眠儿静静地躺在锦缎铺成的石榻上,一连三天都没有进食,周昱昭仅间隔着喂些水给她。
躺在这样一个由石洞改筑成、构造又奇特的房间里,如若李眠儿是在夜间时候醒过来的话,当她一眼看到门外黑漆漆的层峦叠嶂时,多半会吓得惊叫出声。
好在她睁开眼时,天已蒙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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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一天下半午的时候,她就渐渐开始有意识,觉得脑袋里的某片角落已经有思绪在轻盈地流动。
接下来的时段里,每次当她稍感口干舌燥的时候,总会有一股清泉般的甘水及时地涌入嘴里,然后缓缓淌至咽喉中。
因为潜意识里生怕那甘泉漏出嘴角灌到脖子里去,怪粘乎人的。因此她特别小心翼翼地饮着!
不过,令她欣喜的是。每一次她都饮得特别干净,嘴角外一直清清爽爽,没有一滴水漏出来。
再后来,她发现原来自己喝的甘泉却是有人喂入自己口中,竹制的小汤匙,汤匙精小精小的,温润温润的,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撑口,而那甘泉正是从那竹勺中流进自己嘴里的。
于是,她努力感知着周围。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活动起来,先是搜寻头脑中原有的存货。
竟然,自己是有记忆的!
可……自己不是已经饮鸩自尽了么?人死后。不都是要喝孟婆汤,然后忘掉前生,一切重新开始的么?
那自己为什么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死的,是因何而死的呢?
直过了许久,终于。她才确定下一件事:自己还活着!
随着听觉和神识的慢慢恢复,她越发肯定起自己的判断,也越发地渴望睁开眼来。
她想看看是究竟是谁在她的身旁,那些甘泉是他或她喂自己的么?
喂得那么好!是疏影么?还是娘亲?
因而,当她睁开眼时,顾不得刺眼的光线。她急急地往身旁看去。
怎耐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遇光便觉又涩又酸,几欲流出眼泪来。遂她只能闭回眼睛。舒缓一会儿后,再一点一点掀开眼帘。
果然,榻旁坐着一个人!
周昱昭!
无需他抬头,也无需他出声,只一眼。李眠儿就辨认出了身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