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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忽然一笑来,粉唇轻扬,乍一看去真宛若仙人。
李青梧这一眼看去只觉被夺了呼吸,胸腔轰轰作响,还好理智尚在,飞身接住就要碰地的蕊娘,并将之揽入怀中。
蕊娘正守着梦醒时分的美好,却等来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躺倒在一湾宽阔温暖的胸膛,她不愿睁开眼来,也不愿再费力让自己撑着站起来,更不愿看到一切回复原样。
于是她释放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地晕厥了过去……
李青梧只觉怀中之人全身柔若无骨,如水如丝一般,差一些酥倒在地。
就在这时,他忽觉背后射来几道凛厉的眼神,再看身上穿着的孝服,猛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强忍着身体的些微不适,忙将蕊娘交由吴妈扶持。
又转身交待李左速速送蕊娘二人回园子,再去厨司、香药司取些滋补身子的物事一并送与去。
然后不顾孙夫人的奋力阻抗,使巧劲扶着她回到院子中央,在迎上母亲还有妻子方氏投来的置疑眼神时,他借招呼青桐、青柳众弟妹出府追上送殡之际,别过头给避开了!
第六回 谁道飘零不可怜
吴妈先头见蕊娘行将摔倒地上,苦于自己也失了稳当,根本无法够着蕊娘,急得全身血液直要往脑门里冲,突然眼前青影一晃,眨眼功夫,蕊娘已得救,觉得五脏六腑都归了位,也不问那救人之人究竟何许人,就对着那抹青影跪下磕起头。
却不见动静传来,微微抬头向上看去,这一看,她那可怜的将将平复的脑袋再次“嗡”地响起来。她是过来人,十几、二十年前在大门府宅里也是学过两把刷子的,即便只这一眼,她已是瞧出某些端倪。
凭蕊娘的相貌身段,本是极易惹人倾心的。只是眼前这男子的风度气魄,究其身份的话,多半府内的某位少爷无疑了,再看一旁李管家异常恭谨的姿态,这男子怕就是如今府内的当家人大少爷了。这一细思,吴妈的身子便抑制不住地发抖。
蕊娘已经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了,再若无故背上不伦骂名,将大少夫人得罪咯,以后可该如何自处啊,现在府里的夫人们这都已经明着面子不管里子地为难她们了。
思念至此,吴妈转头瞥见院子央一双双红肿的眼睛直要喷出火来,心下一慌,顾不得其他,站起身就扑至李青梧身前,却恰值李青梧从神思缥缈中清醒回来,待她哭叫着“小姐……”两字时,蕊娘已经被塞回她怀中了。
吴妈见怀中的蕊娘晕得不醒人事,怎么摇晃怎么叫喊都不给反应,一时心疼不已,早把刚才的一通计较抛却云外,一门心思扑在蕊娘身上,压根就没注意到李青梧那匆匆离去的背影着实有些狼狈。
而太师府二管事李左却看着李青梧的背影若有所思,微不可见地摇了摇首,然后才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主仆二人身上。
见蕊娘娇丽的脸庞上双眼紧闭,忙收回视线,对着吴妈提醒道:“我看,吴妈,四姨娘只是体力不支晕倒了,你别慌了手脚,赶紧把姨娘背回园子才是!”
李左称蕊娘“四姨娘”,早在蕊娘进府前,李琛已有三妻三妾,论排行,论出身,论地位,钟夫人最长,对外称大夫人,府中她也最当家最得权。
二夫人周氏、三夫人孙氏皆以平妻嫁入府中,且此二妻还是钟夫人亲自张罗的,为着就是拉笼些官宦家族,好叫丈夫在朝中多些同道。从中可见钟夫人为了丈夫的前程,所作所为可不是一般得贤明大义!
此外,李琛另还有三个妾室,均有所出,先后依次抬了姨娘。在钟夫人的管治下,虽然李琛妻妾不算少,可一直以来妻和妾睦,今天这场面委实罕见。
蕊娘论理应排第四,只是她甚少露面,这四姨娘的称呼还真没几人这般唤过。因而本就心慌意乱的吴妈听了李左的话一阵迷糊,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跟着点点头,然后背起蕊娘就奔自己园子去了。
蕊娘伏在吴妈的肩头,模模糊糊中,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颠一簸的,好像……好像……,对,好像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心跳啊!对!
是啊,好紧张!好紧张!怎地突然吩咐下来要准备燕乐表演呢,还钦点表演人数最为众多也最为热闹的“队舞”上殿表演,原先不是传话只设宴不作乐的么!
太祖皇帝在位时就一直以前朝为谏,治乱持危,戒奢崇俭,修身尊贤,甚少宴飨之乐,只在重要节日和场合,才会举办盛会与民同庆。
如今的太宗皇上更是敦厚崇礼,谨尊太祖皇帝遗训,从不耽于声色犬马,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却说今日一宴,只因不日前,秦州清水监军勃朗击破西羌,斩获甚众,一展大梁之雄威,捷报传来,龙颜大悦。
近日勃朗班师回朝,太宗皇帝于崇德殿大设宴席为众将士接风洗尘,又逢今日占城国遣使来贡,大梁喜上加喜,太宗有心大犒得胜归来的英勇武士,遂这筵上不只要有美食,最好还得有美人。
于是太宗皇帝命教坊好生准备,并下令将《采莲舞》一曲排至最后上场,碰巧蕊娘便是这《采莲舞》“队舞”中的一员。
蕊娘得知消息之后就开始心神不宁,她想装病,她想假摔一跤,还想着要不干脆和班首告假?她不停转着心思,心跳如雷,“嘭咚嘭咚”地震得胸腔隐隐作痛。
她暗自估摸到此次演出,必定不单单是飨乐之事这么简单!如若当真是按以往的盛宴那般只是做场表演,何故只叫队舞表演,不叫其他节目呢,偏偏还将她这组原本是在舞曲最高潮、最精彩处才会上场的舞目安排在最后?
这事关她的命运,不得不令她纠结万分。
蕊娘左右一扫,看着自己这一队十二人,清一色的妙龄美少女。
这已不是秘密,凡宫内教坊中长相最美的舞伎最终莫不尽归这组队,只因这《采莲舞》的队舞,对舞伎的首要要求便是必须相貌绝佳方可,然后才考虑其他。
而这舞队的队头更是万里挑一,不仅长得要极美,且舞术必须也得出类拔萃。
前后不知有多少任队头只在出宴表演一两次之后,便被皇上或赐或赏给朝中要员,离开这令人压抑的宫闱。
因而舞伎们在成功进入这队伍之后,兴奋之余无不苦心磨练,欲以高超的舞艺争当队头。
唯有蕊娘她从来无心去争这队头,也因此成为眼下这支队舞中年纪最大的舞伎了。
班首李双奴眼看着蕊娘从十一岁跳至如今的十九岁,对于蕊娘的舞技,她心里清楚得很,尽管蕊娘故意装作禀赋有限,但李双奴何许人,自是看穿蕊娘一直在保存实力,于是她从来不撵她出队,因她有把握蕊娘上场后,虽不会出彩但绝不会出错。
所以当蕊娘过来和她讨假时,她一口回绝了,她知道蕊娘心中那把小算盘,但她也认为,对于蕊娘来说,这次晚宴许是最后的机会。
已经十九岁了,不管蕊娘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不愿当队头,平时也不喜出头,李双奴这次是当真打算把蕊娘给推出去。
这次皇上的安排,李双奴心里也有个七七八八,因而这次她也铁了心要让蕊娘出场。
蕊娘这孩子看似看得透,可也傻得透啊,难不成她真想学自己,做个老班首,在教坊待一辈子?
她还真猜中蕊娘的心思了,她自小长在官宦世家,名门嫡女的清高从来不曾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有所模糊。她深知舞伎的出身不可能给她带来明媒正娶的正妻之位,故而她一直不愿抛头露面,生怕一不小心就便当作物品一样被人领走。与其那样还不如像李班首这样来得自在。
蕊娘苦苦哀求无果之后,很快地便被带进崇德殿,表演起《采莲舞》来。
她不知是如何进的殿,也不知这队舞的参色军是怎么作的语,也不知李班首是怎么念的口号,反正她现下正和其他姐妹一起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手脚不停地摆着各种高难度姿势,可脑袋里尽是盘旋着李班首最后和她说的话。
“蕊儿,我心知你素来心高,也知你有心想同我一样年岁大后谋个班首做做?然后一辈子待在教坊中!但……你怎知我悔不当初呢?你怎知我心里不苦哩?我今天就同你掏心窝了,其实我悔,我悔得狠!我后悔当初为甚不找个丈夫赌一赌青春,我悔今生都没有机会有个自己的孩儿……如果让我现在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儿,除了送命,叫我做什么,都愿意,便是留着的这条命,也是为照顾我的孩子而留!”
蕊娘的心思全不在脚下,脸上神色也千变万化,好在大家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也好在这舞她早烂熟于心,熟到即便是在曲中的任一拍子时被打断,她仍然可以接着跳,且接得还天衣无缝,不会有丁点儿停顿。
崇德殿内,酒香四溢,和着丝竹玉笛杖鼓声,十二个舞伎头梳高髻,身穿红罗衫,乘着七彩船,如仙女一般荡着轻舟,在碧波万顷的湖上飘荡,边旋舞着身姿边折湖中莲花。
这一幕当真美不胜收,令殿内观者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甚而有些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已然垂涎欲滴。
不巧的是,他这一副嘴脸将好落入正转着身子从他面前飘过的蕊娘眼里,惹得蕊娘一阵恶寒,突然狠下心想到,我还是等着将来接任班首吧。
可她自己的命运,恐怕这个殿中任何一人都能左右,唯独她自己不能。
很快这一曲天人下凡般的《采莲舞》结束,新任队头微喘吁吁、娇羞无比地走上前致语,艳丽的容颜灿烂夺目,直看得此次战功赫赫的勃朗心里蠢蠢欲动。
而一直观察殿内诸臣言行举动的太宗皇帝,在看到众武将的“表现”之后,心下十分满意,于是抬手指着那队头,对着勃朗朗声说道:“爱将此次功不可没,朕深感欣慰,这美丽无双的队头便赏由你领回去罢!”
这赏赐正中勃朗下怀,勃朗当即利落地起身叩谢,这点儿赏赐还用不着他跪膝磕头谢恩。
太宗对此也心照不宣地摸着髯须点点头,接着又一扫其他几位在此次大捷中立下战功的将士,笑着道:“众位爱将,莫急,见者都有份,哈哈哈……”
太宗皇帝中气十足的笑声荡在整个崇德殿中,但是听在蕊娘的耳朵里,却如战鼓如惊雷,令她手足无措,心慌不已。
尽管在李班首的劝说下心神已有所动,可是在即将面对之时,却还是难免会有突如其来之感。
不过现实是容不得她再去徘徊再去颤栗了,因为在太宗皇帝笑声歇止后,殿上原本坐于案几前的将士们已经纷纷起身,相互间拱拱手,一齐向这队舞十一人走来,一步近似一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蕊娘的呼吸都快停滞了,头埋得低低的,双腿止不住地开始打颤,身子在发虚。
突然一声轻轻的娇笑声传来,却是一个舞伎已被某个将士牵下台去。
蕊娘立时一个激灵,忽地脚下一软,便要瘫倒在地,而在殿前失仪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在她的膝盖就要着地时,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胳膊,并顺势将她拉到身边的坐席处,蕊娘也因此醒过神来,想到自己刚才差些丢了性命,不由后怕不已。
待没有什么变故发生,且台上的舞伎被“瓜分”完毕后,蕊娘这才微微地偏过头去,向身旁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看去……
第七回 俊李郎厚沐天恩
李琛作为大梁朝今日的太师,这场宴席自是要参与的。如今他身份尊贵异常,又得皇上圣宠,官运堪称如日中天,这些从他所下榻的桌几在殿中的排位即可见一斑。
这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