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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已蘸墨,可我却落不下笔,呆看手中的笔,我写不出所以然。放开手,任由笔从手中滑落摔倒纸上,掀开纸笔扬出去,随它们自由落地,我却不看一眼。手掌、手臂扫向桌上的纸张、笔架、砚台,接二连三落地的声音叮铃哐啷,我仍旧没有扭头看一眼,不带一丝怜惜,内心反倒升腾出轻快欢呼。
我走向书架,拿出一本书扔在地上,又是一本扔在地上,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我听在耳里仿佛在驱散搅扰我的恶魔,也许是寂静逼得我不堪忍受,我需要制造声响发泄内心的痛楚。
推倒椅子的声音终于引来菱香在门前焦急地问询,我的快乐被打扰,有些气怨,“不许进来打扰,否则我决不轻饶。”
菱香不言声的同时,另一把椅子又被我推倒,狼藉的景象让我觉得快慰,我仍不解气,捡起地上的纸张撕开,再撕碎,撕无可撕,抬头就看到墙面上挂着皇上的亲笔“梨花如雪,洁净观心”。
目送幽怨,来来回回徘徊在每一个字上,抬起手好似自己手中握着笔,一撇一捺临摹,一遍又一遍,他看得见他的心吗?他看得见我的心吗?我看得见他的心吗?我看得见我的心吗?
手突然松开,犹如笔再次从手中掉落,我毫不犹豫扯下字幅,毫不犹豫拦腰撕成两截,手一挥,分别落向左右两地,分隔怅惘,我不想再看,我也看不懂。
推开窗户,忽一阵清风,吹乱我披散的乌丝,瞬间,青灯烛灭,菱香急迫喊我,我面无表情,但声音严厉,“不许进来,听见没有?”
菱香再次陷入安静,我沉浸在惨淡月色洒进屋内的薄薄暗光中,在自己制造的声音中宣泄后,此刻却又是不知不觉任由两行清泪悄然滑下,流淌多少泪珠,无限思量无限悲凉。
关上窗户,把自己缩进黑暗,我蜷在边角地上,捂住脸,小声啜泣。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我惊怒,头也不抬,吼声立刻冲撞而去,“出去,不许进来。”
我已经把书房毁得乱七八糟,我不想再让菱香看到我整个人的凌乱不堪,偏就是想独处浑噩一回。
听到门被合上的声音,抬眼朦胧中,有人站在门前,我怒不可遏,不假思索冲着人影发火大叫,“出去,让我自己呆着。”
我的声音才落,恍惚中听得,“是朕。”
我依旧错觉是菱香,高声嘶喊,“出去。”
“墨兰,”喊我的名字声势转大,接着又转为低声,“是朕。”
这回我听了个明明白白,瞪大了双眼盯着黑夜中的身影,泪自长流收掩不住,哑咽声中,“我谁也不见。”
他向着我的方位走来,不想碰到拦倒在地的椅子,他停下,“墨兰,你在哭吗?朕让菱香把灯点上,让朕好好看看你,皇额娘说你受了重伤。”
我缩作一团,满脸泪水埋入双掌,“不要点灯,我谁也不见。”
他摸索着踩着地上的杂乱靠近,我往后贴紧墙面,“不要过来,屋里被我弄得乱糟糟,别绊倒您摔倒了。”
“不打紧,朕会小心。”
看着他就要来到我身前,我着急地叫道,“不要动,我就像个疯婆子,我谁也不见。”
“不打紧,黑乎乎的,朕看不清你的模样。”
不听我的劝阻,他来到我的面前,蹲在我跟前,声气温和,“墨兰,让朕看看你。”
他的手伸过来才触及我的脸,我猛地挡开他的手,不让他碰我,“我现在很难看,不要看。”
他准确地抓住我挡开他的手,一带劲,就把我整个人拽进他怀里,柔和又激烈,“朕想你,很想你,你真就那么讨厌朕,那么不想见朕吗?”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缠绵的泪雨从我眼中流出不停休,他的手掌轻轻覆在我受伤的颈脖处,更加搂紧我,“墨兰,都是朕不好,害你吃苦受委屈了。”
再也无法负荷默默流泪,再也无法负荷默默心伤,我缩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皇上,您为何才来,您为何就是不愿相信我呢?”
“墨兰,朕信你,”出乎意料,我听到他的低泣声,“是朕辜负了你,朕比不上堂兄,朕自惭形秽。”
我越发伤心,“我不要听这个,既然信我,就不要比较。”
面上泪如潮,内心不禁数落他可真是傻瓜,谁曾想这呢喃竟在哭声中贸然出口,“傻瓜,傻瓜。”
他圈紧的怀抱突然松弛,然后复越发搂紧,“你也是傻瓜,”他虽是按压哭声,可也是伤心流露,“堂兄比朕好,为何还要傻乎乎为朕付出那么多。”
我打开双臂搂住他,哭笑缱绻,“只要皇上信我真心,我无怨无悔。”
这次他的哭声漫过我的,“墨兰,你喜欢堂兄理所当然,朕非常敬慕堂兄,你喜欢任何人,朕都自信满满胜过他人,唯独堂兄,朕毫无信心,你可知道,堂兄在朕心里的位置不同一般。”
他的伤心在他的哭声中清晰吐露,“堂兄他真的喜欢你,直到现在都还非常在意你,朕心里很不是滋味。”
呆滞住,不知如何回应,片刻后才支支吾吾,“怎么会?皇上,您,误会了。”
“不是误会,”他略微停顿,却又肯定坦承,“堂兄清清楚楚对朕说的。”
***
求雨那日,皇上拿着我给他的信自西苑回到乾清门内被岳乐拦住,从玥柔、欣瑶口中得知我正跪在承乾宫院内祈雨并等待皇上的岳乐,并未向冲进来的皇上行礼请安,而是怒容威震、直言凿凿。
“皇上,早知道您就是这样珍惜她的,我当初就不该放手,我就该不顾一切紧紧地抓住她,就算您是皇上又如何,就算我会失去一切又如何,我就是不放手又能怎样?”
“从初上战场面对支离破碎的躯体我颤栗慌乱,到毫不犹豫大刀一挥敌人头颅滚地我毫无惧色,多年的东征西战,同时苦读史书成就经略之才,付出的努力和拼搏您无法想象,时至今日,我始终自信,我就是凭借自身的实力得到我应得的。”
“先皇突然驾崩,皇叔们的争夺相持不下,太后从中巧妙斡旋、积极筹谋,最终,皇上您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是黄袍加身,您从未出征应战就是拥有广袤疆土的无上君主,您如何令臣下心服口服,全心追随?”
“您虽没有为自己争夺皇位,但亲政后的您幸得体会到了这个位置的分量,您的努力求学、呕心勤政、弃旧创新让我看到希望,特别是当得知您想要打造的大清天下与我的设想如此接近时,我便是视您为明主,决心追随您勇往直前。”
“但令我措手不及的是,墨兰她突然就出现在我的世界,我头一次对女人动了心,可没想到皇上您也看上了她。面对她真挚的表白,我却因为在意过往的努力、偏重未来的追求变得瞻前顾后,而皇上您拥有那么多女人竟然还对她爱得那么认真,哪怕她被迫嫁给赫桢,您还是执着地想着她。从湖里把欲轻生的她救回来,我愧疚难当,是我负了她,我没脸面对她,皇上您强烈的爱让我觉得她来到您身边才是对的,因为您的内心留存一份没有被世俗沾染的纯粹的爱。”
“承蒙皇上您的赏识和提拔,我得到了如今的荣耀,可我却后悔了,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放手过,对她的惦念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可是,她已经不再是进宫前的她,她的心全都放到了您身上,无时无刻不是为您着想,这样的她让我懊恼万分,更让我追悔莫及。”
“皇上,您还要她怎么样?您不听我的劝阻,一意孤行,难以应付局面,有气您直接冲我来,您为何要伤害她?她始终对您不离不弃支持您,您为何还要自暴自弃,来个和尚,您就不上朝不听政,您不觉自己愧对列祖列宗,虚皇太后教养之恩,孤四海万民之望,您更是辜负了她的付出。”
“不怕您生气,我这辈子心里都装着她,她值得我这样想她一辈子,就算您要了我的命,我也不再藏着掖着,我的心意就是这样明明白白,谁也无权剥夺。身为统率天下的英主,您要是没有这种气度,坐在这个位置上,您枉费大家的期待。”
***
“墨兰,”皇上还是不时哽咽,“朕一想到堂兄的话,朕真就不想再坐到那个位置上,朕也不好意思见你,朕的心忽而明如昼,忽而乱如麻,朕······”
黑夜中我的手指摸索向他的脸庞,为他拭去压抑不住的泪水,“皇上,安亲王与您的投契我心里都明白,请您敞开胸怀去接纳他,他是站在您跟前俯首尽忠的重臣,我是站在您身后相扶相依的妻子,我从未站在您和安亲王中间,曾经过往俱已飞掠远去,请您不要再为那一湾逝水介怀,专心致志放眼当今朝政吧!”
托住我的脸庞,他也为我抚去我的泣泪,“墨兰,你终于承认你是朕的妻子。今晚皇额娘在朕跟前斩钉截铁断言,整个后宫唯有你能掏心掏肺为朕,你甚至可以为朕牺牲自己的性命在所不惜,皇额娘恳求朕不要辜负你。你可知道,皇额娘的这番话无疑否定了她自己挑选出来的两任皇后,朕深感意外,也为之动容。”
他的双唇在我额头落下,深深一吻,“墨兰,其实很早很早以前,朕心里就认定只有你才是朕唯一的妻子,只是你就是不承认。”
泪水往我嘴里灌进咸味,感动在咸味中渗进清甜,坦诚让彼此的心更加靠紧,依偎着他,心里雀跃欢快,可当小腹突然折腾一阵疼痛时,我心一惊,忽地抽离他,往后退缩。
他不解地问询我,我则低头回避,他抓紧我,已是身处暗黑,他不准我再隐藏情绪。从他的言谈中我得知太后并未告诉他我喝下断肠草,太后的顾虑我无法明确其中意味,但断肠草无解不是他喝令高喊就能解决,他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依然有太多无能为力摆在他面前,也罢,我还是刻意模糊腹部的疼痛。
没有再向后躲闪,扑进他的怀里,隐忍难受,笨拙地表达我对他的依恋,“皇上,我舍不得您,多想一直一直都和您在一起。”
喜悦从他口中翔跃,“墨兰,朕喜欢你的表白,朕听着放心。”
他可知我的表白是多么的无奈,他的放心无形中增添我的眷恋,期待与他相守一生,可害怕也随之而来,我的脸贴着他的心房,鼓足勇气而问,“皇上,若是我一口气不来,该去向何处安身立命?”
他愣住,久久无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就连他的呼吸也藏匿在暗处,终于开口,“气话?心里还是恼朕?”
我摇摇头,声音细小却认真,“真心话,真是怕自己万一魂飞而去,不知回归故里,还是浪迹它处,心里很不安。”
“胡说,不准说这种气话考验朕,朕不许你胡思乱想,打住,朕生气了。”
不容我解释,更不容我须臾思虑,他迫不及待把我禁锢在他的怀中,性急口快就把我双唇密合牢牢堵住,唇齿间他的气焰无所顾忌燃烧,他的吻来得急也来得压迫,久违的激烈表达我没有推拒,反应过来后我也流淌对他的思念回应他,彼此忘情,沉迷其中。
可惜,颈项的伤口无法支撑,疼痛迫使我放弃亲昵,他误会我的逃离,狠狠压迫着我,就算是我的呻吟声也没能让他放开,直至他忘我地按住我的伤口,我的惨痛声才让他惊觉他的情不自禁过火了,他放松紧张,在我唇角温柔眷恋,“再说这种傻话,朕才不管你有伤没伤。”
叫来菱香掌灯,他抱起我,“从今往后,朕要你一直陪在朕身边,只要朕在宫里,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