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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玉泉垂虹,蛟龙出水
扑哧一笑,我连连摇头,“玥柔还是个孩子,率真又不做作,别和她较真,有空就陪她玩玩,欣瑶下嫁,日后她可就寂寞了,再没了我···”
停住口,我赶紧拿过水杯,抿上一口,趁机瞟过一眼,他好像有些走神,没注意,我若无其事放下杯子,耳边传来他的自言自笑,“也亏是姐姐把格格送回王府,否则王爷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你知道吗,姐姐?”费扬古他突然兴趣盎然,眉欢眼笑讲述起来。
那日他登门王府探望岳乐,刚走到岳乐的寝屋门前,就听得里头传来岳乐不耐烦却又不时喘大气的吼声,“走走走,你阿玛我死不了,快走,烦死我了,我可是受了伤,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两天。”
里头接着就传来玥柔的顶撞,“中气不足还大呼小叫,阿玛,我皇贵妃额娘说了,《中庸》是治病良方,阿玛你就缺这个,我只管每天往你跟前背,你只管听,伤自然就好了。我这才念了两天,你就有力气骂人赶我走,果然管用,再念个十天八天,准保你活蹦乱跳。”
“气死本王了,来人,把这要人命的丫头给本王轰回宫去,还让不让人活?”里头立刻就是岳乐接连的咳嗽声。
费扬古早已是哈哈大笑,我也是听得掩口偷笑。那时李延思说过,岳乐的伤关键是他的意志力,他遭受致命伤不是头一回,伤势比这严重、条件比这差的时候他都咬牙挺过来了,这次要不是为了教训多尼的出口伤人,素来沉着冷静、自制力强的他断不会跳出来寻人斗殴。
送玥柔回王府,一则她应该尽孝道,二则我教她往岳乐跟前背《中庸》,其实就是激将法,希望能激起岳乐的斗志。
《中庸》开篇“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其主旨就是自我修养、自我完善,岳乐何尝不懂《中庸》,他自身就秉承其原则自我管理、自我约束得很好。我让只能背诵而不明其理的玥柔往岳乐跟前摆弄,岂非嘲笑岳乐修德不成而失体,他本是为我才冲动,我却让玥柔去笑话他,他会不会气得牙痒痒,恨得直跳脚?
总之,不管怎样,岳乐虽失血过多,但还是顽强地挺过来,日渐恢复。直到现在,莫说亲自去探望,就是一言片语的安慰我也给不起,为他,灯影明灭处,也只留得我一声叹息。
“姐姐,”费扬古把我从内心的感叹唤回,“简亲王薨逝,你可知道?”
我点点头,听皇上说了一嘴,他不多说,我也不想再问。
“简亲王从宗人府回到王府的第二天,皇上亲临简亲王府,当天夜里就传来简亲王薨逝的消息,皇上追封为和硕纯亲王,就此再无下文。”
“不曾派遣大臣过去祭奠?”我好奇问去,费扬古肯定地回答“没有”。
看来成全济度死在自己府里,并给予追封,皇上自觉已做到仁至义尽。爵位较低的宗族或是大臣去世,他都会指派大臣去祭奠,唯独济度,丝毫不介意别人的揣测,他就是连派个大臣代表他去悼念这样的表面工作,他也不愿意做,他呀,还是兜不住心里的怨恨!
与此同时,征战云贵回来的王公将领们,征南将军赵布泰在正式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上终是没能管住自己,咆哮朝堂,议政王大臣会议本拟立绞,籍没家产,后因皇上顾念他从前战功,从宽免死,革职为民。
多罗信郡王多尼罚银五千两,多罗平郡王罗可铎罚银四千两,多罗贝勒杜兰罚银两千两,各位王公云南军功免议,所罚银两发放受冤、受鞭刑的前锋护军将士,另贝勒尚善更因未能严管属下,伤及百姓,被降贝子,罚俸两年。
济度薨逝后,被关宗人府的几位王公贝勒除多尼外都被放回,后因岳乐主动向皇上提出赦免多尼,今日一早,多尼才得以返回王府。
“平西王怎么样?额驸吴应熊呢?”
“免议。”这就是费扬古给我的答案,不罚也不赏,吴应熊上折给了皇上处置多尼等人的名正言顺,只不过皇上似乎并非完全被蒙在鼓里,想见,吴应熊日后的行事只会被皇上盯紧,皇上对他的信任已经大减,想要重拾,谈何容易。
“姐姐,兰花和兰花簪我都送去建宁长公主府亲手交到了额驸手中,”他顿了顿,“姐姐与额驸有什么秘密吗?”
干笑,摇摇头,不言其故,我无法说清楚,他倒也不再追问,只是说与我,“吴应熊虽贵为我大清公主的驸马,但心不踏实,也不知为什么?从前大哥与他交好,也不知大哥能不能看得懂他?只可惜大哥已不在了。”
吴应熊既然懂得照顾兰草,我自然是把墨兰送回去给他养护,我终究还是和那兰草无缘,一次又一次不得已送走。至于兰花玉簪,我的存在就是他的成全,也不知我的消失,还能不能还他一个交待,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我都不得其解。
“姐姐,”费扬古突然就是一本正经,“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但既然简亲王被抓你就在场,弟弟也就不想再对你隐瞒。”
“正白旗虽属上三旗归皇上统率,咱董鄂家族这些年来在正白旗中掌了不少职,要不是阿玛早去,必定是与苏克萨哈为首的纳喇家族势均力敌,安亲王这些年一直扶持我们董鄂氏,如今暗地里的势力早已超过纳喇家族,只是我年纪还小,大伯的位分也还不够,否则明里也都是我们董鄂家族掌控正白旗,所以,”
费扬古在我聚精会神的目光中有些迟疑,但还是和盘托出,“姐姐,就算没有正白旗的兵符,只要安亲王认为时机成熟,我们也会跟随他进宫,而不是直奔卢沟桥,皇上对姐姐如何,我心里有数,只要皇上决心出家,我们就是安亲王的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费扬古的话犹如当头一棒,顿时令我惊愕失色,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岳乐势必一争,那么我们董鄂家族就是叛军吗?“叛军”二字才从我脑海里闪过,我就不寒而栗,赶紧抓过费扬古的手,热乎乎的,忍不住手探向他的脸庞,活生生的。
“姐姐,看把你吓得,我不是好好的吗?”他握过我的双手,推回,“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守护姐姐,不想看姐姐受委屈。”
我张口结舌,好多话压在舌尖,我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费扬古显然要说的还不止这些,“姐姐,任公公的处境怕是不妙。”
岳乐受伤自卢沟桥回,皇上特意派任在监管御药房,最好的治伤药、最好的补药都是任在负责送往岳乐府上,这本是好事,任在对岳乐的事情肯定最上心,对岳乐的恢复无疑利好。可随着岳乐伤势好转,身为内监总管的他倒有些被贬御药房管事的味道,皇上就是不开口让他重新全权负责内监总管的工作,倒是皇上跟前忙进忙出的变成了吴良辅。
我来到澄心园后,小碌子就一直留守澄心园,名义上还是皇上的御前内侍,可也只是皇上过来澄心园才是他伺候,平日里都像是变成了负责我饮食起居的管事。
“照此看来,吴公公怕是要重新获得皇上重视,他是什么人,姐姐在宫里应该比我清楚,皇上突然间让大家看得莫名其妙,姐姐知道皇上是如何夸奖吴良辅的吗?”
我摇摇头,我如今也没那个精力再去管这些,费扬古眼中轻视微拂,“居然是吴良辅揭发简亲王作乱有功,就连简亲王薨逝那天,皇上亲去简亲王府,也是带吴良辅同去。”
吴良辅揭发济度,何其可笑,难道不是吴良辅与济度同流合污吗?目光呆住,突然间,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皇上,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紧紧闭上双眼,我想看明白他,可惜看上去很模糊,那一身龙袍金光闪闪,把他整个人团团围住,我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豁然开眼,看不清楚就不看,该清楚时自然就清晰。
把费扬古的手拉过来,我为他慢慢叠整袖口,方才抹袖行礼时还未收整就被玥柔给拽起来了,“费扬古,今儿个听你这席话,姐姐真觉得你长大了,如今姐姐真是要把我们董鄂家族交到你手里了,不过,首要还是要照顾好大娘和大嫂。”
站起身,我语描家常,“日后仕途锦绣,全凭自己能耐,莫走歪门邪道,但也要记住,一山还有一山高,永无止境,切莫闷头往上爬,因为甭管怎么爬,坐在顶峰的永远都是皇上,是也不是?”
去到他身后,拿下他的帽子,解开他乌黑的长辫子,我取来梳子,他不解,“姐姐,我的发辫好好的,你这是?”
“让姐姐给你编一回发辫,姐姐想给你编。”手指压去眼角泛起的泪花,手中的梳子轻轻往他头上梳去,“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也不是一成不变,有人三朝元老,开口掷地有声,有人风光三年五载,转眼人头落地,越是靠近皇上,就越是身处漩涡,所以心要静,眼要明,忠心耿耿不会错,投机取巧也不过是一时的障眼法,长久不了。”
费扬古的乌发在我手中穿行,“换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但凡是想有作为的皇帝,总能看得见赤胆忠心的人,只要你是,你就能发光,这是君择臣。倘若遇到昏君庸主,就弃朝堂而去,不值得留恋,是谓臣弃君。”
均匀、光溜的黑辫子在我手中成形,“费扬古,你的路还很长,你定是我董鄂氏光宗耀祖的有为子孙,只是前头的路变宽变窄完全取决于你。笙歌正浓处,自理衣裳不要留恋地离开,胸襟开阔的人走到紧要处要懂得悬崖勒马。勿待兴尽,适可而止,适时而退,别处逢春。”
多少年了,才又为他编这回发辫,打结绑紧,再重新给他把帽子戴上,帅气的少年郎愈发俊挺。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费扬古眉宇间浮出忧虑,认真看着我,“你身体为什么总也不见好,有什么要告诉我,我如今也能为姐姐担些事儿,为姐姐分忧。”
“姐姐身子向来弱,休养一阵就好,”溶溶心绪,淡淡微笑,“费扬古,姐姐的话请放在心上,姐姐给不了你什么,也就这番笨口拙舌送与你。阿玛他一生为人质朴、为臣忠诚,朝堂虽纷乱,他也得以善终。姐姐不求惊天动地,但求一处安详,争来争去,头破血流,家破人亡,到那时,方才体会到平日里不入眼的安乐是何其珍贵。”
俯眼依静,费扬古不再言语,我也沉默声却,姐弟俩就这样,久久相对,久久亦难言。
***
雨后云端入水的七彩虹龙固然壮观,可我眼前这小小的虹拱“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完整无缺,不过是一缕金光射进石缝中喷涌的飞流,这道小巧精致的彩虹便在我眼前栩栩亮丽。
本想伸手过去捣乱阳光、飞泉的相映成趣,可惜够不着。站起身走过去,别人行,可我不行,我连这份捣乱的气力都没有了,我已经走不动路,就连站小一会儿都撑不住,看看山、瞧瞧水,可以,都是奴才们抬着我。
好似听到身后有异常的声响,还没来得及回过头,我的双目就被掩入黑暗,耳旁附上他的问询,“在看什么?”
“龙吸水。”
“朕什么也没瞧见。”
“真龙来了,假龙自然就吓跑了。”
“朕不会吸水。”
“所以皇上是真龙,赐水拯救黎庶,假龙吸水留下干涸,只会苦了百姓。”
“朕两天没来,想朕吗?”
“想。”
“今儿起,朕就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