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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明宇比我们更希望你把孩子生下来。你可以跟单位请一年的长假,或者干脆辞职,生活费方面不需要担心,我们会给你一笔钱,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小曼思前想后,犹豫了很久。不,还是不行,她不能说服她自己。她摇摇头,“伯母,我不愿意这样做,我不能这样做,我……”
“你最好把孩子生下来,” 崔妈妈打断了小曼的话,似笑非笑地说,“……不然,我不会答应明宇跟潘亚云离婚。”
小曼一愣,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崔妈妈的眼睛,她从她的眼睛里同样读到了一种冷漠,她的心在往下沉: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拿来做交易,一个小生命,一场婚姻,一段感情,一个家族。她重新低下头去,呐呐地问:“这是,您的条件吗?”
崔妈妈不置可否地说:“你可以回去慢慢考虑,不需要马上答复我。” 时间拖得越长,对小曼越不利。
小曼疲惫地站起来,她觉得这场谈话可以结束了。她向这位高贵的崔夫人鞠了一个躬,木然地说:“我知道了,我已经清楚明白地知道了您们的意愿。”
回来的路上,明宇问小曼:“我妈妈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希望我把孩子生下来。”
明宇心中一喜:他父母终于愿意接受小曼了。
“明宇,” 小曼的眼睛望着前方的车窗,“你也希望我把孩子生下来吗?”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但是我不能隐瞒我的期待,是的,我希望。想想,我们两个人,多么不容易才又可以在一起,我父母多么不容易才接受你……”
他们并没有接受我,他们只是接受我腹中的孩子,幸福不应该是这样的,幸福是不可以交换的。小曼望着身边开着车的明宇,突然感到好害怕。“明宇,你抱抱我,好吗?”
明宇伸出一只手去把小曼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小曼静静地依偎在明宇的怀里,前方是一条笔直的马路,看不到尽头,如果可以,小曼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她可以一直这样靠着他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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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单位,处长告诉小曼,申请报告已经批下来,正在办签注,很快就会有消息,要她做好准备。
“这么快?” 小曼问。
“怎么,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处长关切地问。
“不,没有!” 小曼坚决地摇头。
下班后,小曼从使馆区出来,经过小教堂的时候,从里面隐约传来悠扬悦耳的歌声,小曼被歌声吸引,一步一步向教堂走来。教堂里,讲坛边唱诗班的人正整齐地站成两排,在一位神父的指导下,练习演唱赞美歌,在为明天的礼拜日做准备。歌词大意是:
我们在天上的父
你是我们的力量 我们的诗与歌
你让肌渴哀恸的人得饱足安慰
你让怜恤温柔的人蒙天国召唤
请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他人的债
阿门!
小曼在后排的座位上静静地坐下来,凝神倾听这舒缓悦耳的歌声,感到自己紧崩的神经松弛下来,纷乱的心情平复下来。她望着讲坛上那个古铜色的钉着苦难的耶稣的铁十字架,不禁在内心呼唤:天父,你怜悯所有的人吗?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已经走到这里,接下来该怎么做?爱情会让人充满罪恶感吗?我觉得好累,真的好累。逃离应该不算罪恶吧?在你的眼中,我是善良的玛丽亚还是邪恶的夏娃?不单是我,每个人心中都有两个自己:善良的和邪恶的。哪怕是最善良的人,也会有邪恶的瞬间。一个人一生不可能不犯错误,所以,严格地说,没有人能真正问心无愧。我错了,但我不知道是四年前错了,还是现在错了?或者从来没有做对过?宽恕我吧,我希望得到您的宽恕。神父不是说,不管什么人,只要灵魂是健康的,都能得到您的宽恕;只有那些从不期望得到宽恕的人,才是真正邪恶的。受到宽恕的人和宽恕别人的人都是幸福的,他们将得到心灵的安宁。我不怨恨所有人,宽恕是一种美德,如果亚云能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三个人不会走到这一步。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许多人却因为不愿意退这一步而走向彻底毁灭,或因嫉妒,或因仇恨,或因财富,或因权势── 原来有时退一步比进一步更需要勇气和智慧。现在,在这条路上,小曼决定再一次选择退出。这一次,一定要比上一次更加勇敢,更加坚强!天父,请宽恕我,并赐给我力量!
第二天,小曼起了个一大早,她回了一趟继母家,继母和她的丈夫都在。
“阿姨,叔叔好。” 小曼很有礼貌地向他们问好。在这里,她是客人。弟弟挟着本书从房里走出来,看见小曼又惊又喜。“姐姐!” 他喊道。
“弟弟。” 小曼冲弟弟笑笑。弟弟已经长成个英俊少年,正在念高中,准备考大学。“复习得怎么样了?” 小曼问。
“唉,每天跟老黄牛似的,拿着书本啃呀啃,人都快傻了。” 弟弟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咯咯咯。” 小曼笑起来。她转向继母,“阿姨,你身体还好吧?”
“还好。” 继母站在客厅里,并没有落坐的意思。“一大早跑来,有什么事吗?”
小曼从提包里拿出一沓两万元钱递给继母。“阿姨,这个给你。”
继母一愣,望望那厚厚的一沓钞票,“这是?”
小曼把钱放到继母手中。“谢谢你供我念完大学,我只是想表达一些心意,请收下。”
“哎哟,这个,” 继母的脸一阵红一阵热,不知该说什么。
“阿姨,我想和弟弟出去走走,不会太久。”
“好,那好,那就去吧。” 继母回答。
小曼买了一束鲜花,和弟弟来到墓园。许久没有来看爸爸了,爸爸的墓碑上积满落叶。小曼和弟弟把落叶清扫干净,放上鲜花。虽然已是三月份,早晨的风依然清冷,空气中带着露水,倾斜的草坡上竖立着一块块灰白色的石碑,宁静肃穆。
“弟弟,姐姐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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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离开?” 弟弟歪着脑袋问,“姐要去哪里?”
小曼的眼睛望着身前的石碑,轻轻地说:“去一个很远的国度,在大洋的那边,法国。”
弟弟瞪大眼睛,急切地问:“姐姐要去法国?去多久?”
小曼摇摇头,眼睑微垂。“不知道。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更久。”
“姐姐还回来吗?”
小曼抬起迷蒙的双眼望向远方。少顷,她侧过脸对弟弟莞尔一笑:“当然要回来。弟弟不是想考姐姐念的那所大学吗?你一定要加油哦,到时我会去学校看你。”
“姐,你一定要生活得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哟。” 弟弟突然说。
小曼笑了,她拍拍弟弟的脑袋,“好,姐一定生活得好好的,弟弟也一定要生活得好好的,我们都要开开心心地活着,好吗?”
弟弟的话让小曼感动,内心不再悲伤。其实,不需要对悲伤太介怀,偶尔的悲伤是件好事,生活需要沉淀,沉淀悲伤,沉淀快乐,收获的是清澈。
送走弟弟,小曼立刻来到医院。她不再犹豫,郑欣说的没错,即使时光倒流,她依然会选择走一条孤独的路。希望时间与距离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一年后再回来的时候,可以象郑欣那样,单纯地恋爱,单纯地生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明媚的春天。
“王小曼。” 护士在叫名。
“有。” 小曼站起来,向门内走去。明宇,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原谅。就用你对我的一次不原谅,换来你生活的平静。既然一开始就错了,就应该让它一直错下去,有些错误是永远不应该去纠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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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曼拖着虚弱的步伐,回到公寓。她的小腹坠胀疼痛,她的两只脚软弱乏力,她的耳边缠绕着金属镊子和托盘的碰撞声,她忘不了医生最后说的那句话:“……25克带绒毛……” ,那一刻,小曼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胎儿被从自己身体里剜掉,她亲手扼杀了一个小生命,她扼杀了自己的孩子。豆大的热泪从眼眶滚出,滑下脸颊。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小曼躺上床睡了一会儿,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醒来。她喝了杯热牛奶,觉得稍稍舒服了些。她知道该为明宇收拾一下行装了。她把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收下来,又把衣柜里明宇所有的衣物都拿出来,重新为他整理一遍。明宇晚些时候一定会过来,当他知道她背着他所做的事,他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小曼的心情沉重而愧疚。她把明宇的衬衣统统烫了一遍,明宇喜欢穿烫得笔挺的没有褶皱的衬衣。她仔细地叠着明宇的衬衣,把上面的每一粒扣子都用针缝一遍:明宇穿衬衣总是掉扣子。她现在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门铃在响,他来了。小曼慢慢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她看清了来人,不是明宇,而是潘亚云!小曼很吃惊,她是怎么找来的,在这个时候?小曼僵硬地站在原地,两眼定定地望着潘亚云。
潘亚云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小曼,眉毛一挑,“怎么,不想让我进去?”
小曼强打起精神,虚弱地说:“你来做什么?”
潘亚云没有理会,她从小曼的身旁擦过,径直走进房间。小曼皱紧眉头,这真是一个不速之客。
“这就是你们的安乐窝?” 潘亚云自顾自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东张西望。“我还以为明宇会给你买一套别墅,金屋藏娇呢。”
小曼重新坐回到沙发里。这个时候她什么也不想说,她没有力气和她理论。她拿起针线,埋头继续缝扣子。潘亚云恨恨地盯着小曼,她发现她手里拿着的全是明宇的衣服和裤子,禁不住怒火中烧。
“很好,王小曼,你真的很有本事,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居然不声不响地怀上了明宇的孩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想取代我的位置吧?你这条毒蛇!”
小曼没有抬头,继续忙手里的活。被怠慢的潘亚云恼羞成怒,她一把扯过小曼手里的衣服,大声骂着:“你好厉害呀,你可真是目中无人!” 她抓起茶几上的剪刀,歇斯底里地朝衣服上剪去。小曼大吃一惊,伸手来夺衣服,两人女人扯来扯去,潘亚云怒不可遏,狠狠一巴掌搧过来,搧在小曼的脸上,打得小曼眼冒金星,接着又是一巴掌搧过来,小曼连忙松开衣服,去抓潘亚云的手,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推潘亚云,想用力把她推开。愤怒与嫉恨,此时如洪水般将潘亚云淹没。
“啊── 你这个臭女人,去死吧!” 潘亚云疯狂地大叫一声,握着剪刀的手,失去理智地扎向小曼的胸膛。顿时,殷红温热的鲜血从小曼的胸膛里涌出。空气在一刹那间凝结,潘亚云如梦初醒,剪刀扎向人体时那种厚重的质感扑面而来,她惊恐地瞪大双眼。虚弱的小曼低头看看扎在胸前的剪刀,悲凉地一笑,对潘亚云轻轻说道: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做……已经……没有孩子了……” 说完,小曼咬紧牙关,双手握住剪刀,用力向外拔出── 剧烈的疼痛使小曼昏死过去。
潘亚云浑身如筛糠般地抖个不停,对自己的疯狂的举动感到无比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