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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高门大户的太太、夫人们,嬷嬷跟去像什么样子?快快给墨哥儿拾掇下,太太还等我回话呢。”
杨氏心恨,冷冷哼道:“等着!”
进了里屋,杨氏从史墨手里抽出笔来:“快快,二太太今日宴请女客,让人来叫哥儿,咱们虽知道她没安好心,可也不能怠慢了,不然又得编排哥儿不敬长辈……”
打开箱子,杨氏想了想,取出一套月白色暗绣珠霞云纹的衣裳来,一边手下不停给小孩儿把碎发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总编一根大辫,缀上一颗明珠,用丝绦坠角,一面嘴里殷殷嘱咐:“至咱们来之后,府里办过多少席宴,怎的偏今日叫去,二太太的心思只怕是想在都中勋贵夫人跟前给哥儿下绊子呢,这说起来大抵也就是书房里的事情。奶娘知道墨哥儿聪慧,就照着昨日里咱们娘俩儿说道的那样回话就是,不必惧她!”
却原来这杨氏心思缜密,自打事情发生后她就翻来覆去细细思量,昨日里更是和史墨两个把戚氏和史鼐借着这事儿可能会有的举动梳拢一遍儿,杨氏更在心里打算了暗招儿,不过是等待下次出府交活计的时候施为罢了。
这如惊弓之鸟,行一步思十步的动作,不过是稚儿弱母寄人篱下无奈之举罢了。
目送着史墨的小背影,杨氏担忧之余,又不免心中自豪,自己的墨哥儿小小年纪,无父母良师教导,却这般进退有据、聪敏稳重,实在是……
花厅里,群芳围绕,香气阵阵,不时有人赞戚夫人好本事,说这眼看着入秋的时候还能见着这么些好花儿。戏台子上并无点戏,只有几个琴乐娴熟的老师傅在拉弹。贵夫人们边随意吃些小点心,边各个围在一起闲话儿。
襄阳侯府的三太太把葡萄籽儿吐到小丫鬟捧着的帕子里,看一眼花厅门口,抿唇笑道:“怎还不见妹妹那侄儿?”
戚氏满目带笑,正待说话却不妨被忠靖侯谢夫人抢去话头,谢氏似笑非笑的看一眼戚夫人,淡道:“杜太太怎的今日如此着急?不过半刻就等不及了?”
又转过脸对其他夫人、太太笑道:“等一会子我们家墨哥儿来了,姐姐们可得重重给一份儿见礼才是,要不然我这作婶子的可不依!”
南安王妃指着她笑骂:“你这促狭子,人还没见到,倒先要起礼来了。若是真有你夸得这样好,咱们少不得破费一番了。”
其他夫人纷纷称是。
这一圈儿坐的都是都中顶顶有名世家的夫人,谢氏虽年纪小,可却是堂堂正正的忠靖侯夫人,忠靖侯史鼎如今又如了太上皇的眼,这里哪个不奉承她几句?况且谢氏也是个妙人,舌灿莲花,仗着年纪小些插科打诨,逗得这些夫人、太太笑声不止。
戚夫人跟着笑着,可心里却暗恨不已,她不过是照着礼数发了帖子,谁知南安王妃竟然真的来了,今日这花厅里南安王妃的品级最高,她说的话,哪个不捧着,偏这南安老太妃就是谢氏的亲姑母,南安王妃岂有不偏帮着谢氏的?
襄阳侯府的三太太之后却兴致不高,脸上笑容都有些勉强,这处在座的哪个不是正经的侯伯夫人,只她品级最低,丈夫虽是襄阳侯嫡子,却排行属三,至今也只是恩荫了个六品小官儿,却是占着是戚夫人嫂嫂的缘故才得坐在这里。方才被谢氏一句话堵了回去,周围的夫人、太太们越发淡淡的,轻易不与她说话儿。杜氏脸上下不来,深怨自己心思少见识短,被戚夫人几句好话就哄来跟她唱这双簧,无端端的被人瞧不起,怪道戚氏这回看的起她们三房,给送了那么些礼!要是是好事儿,大房那里不巴巴贴上去,大房可是最亲这个小姑的。
杜氏手底下掐着帕子,却是在心里恨起了戚夫人。
只听谢氏忽然高声笑道:“看,这是谁来了,快过来教三婶看看咱们的墨哥儿。”原来史墨已经进了门厅来。
众夫人拿眼去看,都眼睛一亮,好个俊秀的小哥儿,唇红齿白,珠圆玉润,一双凤眼儿晶亮亮的,最是那一对儿眉毛长得好,秀长如剑,把容貌上过分的精致给掩了去,却是个最气质不过的公子哥儿。姹紫嫣红的小厅里那一身月白云锦衣裳的小孩儿站的笔直,越发衬得器宇不凡,鹤立鸡群。
戚氏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却端起慈爱的面孔,温声道:“来,墨哥儿,婶娘知道你这两日不高兴出来,但老憋在屋子里,谨慎闷出病来。”
史墨心内冷笑,果然,这位太太一上嘴儿就是蜜糖裹着毒钉子。
戚夫人这一语,很是提醒了好些人想起来这位保龄侯府大老爷遗腹子的名声来,前儿的事情她们也是有耳闻的,看这小哥儿的眼神不禁都复杂了许多。
史墨分明感觉到,却大大方方的端起笑脸来,见礼道:“给二婶三婶问安,给众位夫人、太太们请安。”口齿清晰,进退有据,让好些夫人太太心内有了丝喜欢。
谢氏最是高兴,连声道好,把史墨拉到自己身边儿又搂着又摩挲,对着戚夫人道:“墨哥儿住在这里,二嫂的坤哥儿、桂哥儿又都是稳重的,我最是爱乖巧的孩子,偏我那小子闹腾的很,嫂子疼我,今天就让我好好亲近亲近墨哥儿罢。”这话说出来,却是两番味道,且不说保龄侯府的幼子史桂,他的名声固然不比史墨臭,可跋扈顽劣也是出了名的,说稳重可真就是贻笑大方了,二则谢氏的话里头隐隐露出的意思竟是戚夫人挡着不让她亲近史墨一般。
众人都是心思玲珑,恨不得心眼子比别人多出一个来的,听说这话大有深意,就有人一琢磨,可不是么,这墨哥儿进京一载有馀,这保龄侯府办了多少回宴席了,这次却是她们头一次见到真人。再一往深处想,都没见过外人儿,怎的这哥儿的名声会如此不堪,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可不就是这保龄侯府么!
谢氏稀罕了阵子史墨,拉着他一一给这一处的夫人、太太见礼,那正式的模样,让好些人看史墨的眼神又有了不同。史墨端着张玉白可爱的笑脸,一个一个的认人行礼,那认认真真却有些稚嫩行礼的小模样让几个上了年纪的太太爱的不行。
南安王妃摸摸史墨的发顶,笑道:“好孩子,果真像你婶娘说的那样好,我一见就喜欢……”说着从袖里拿出一方碧绿如水的玉牌来,亲自给他挂上。
其他夫人、太太也忙给见面礼,看了南安王妃的,不免都厚了三分。
这情形倒有些出乎史墨的预料了,看一眼笑的极开怀的忠靖侯夫人谢氏,心内一哂,原是这三婶和二婶的明争暗斗,他不过是个名头罢了。思及此,史墨表现的愈发乖巧,话却不多,任由谢氏施为。
戚夫人的手都快把帕子抠破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暗暗瞅了眼杜氏。
杜氏心里不愿,却是不敢得罪这个小姑子,只得开口道:“我瞧着哥儿真不错,怎么妹妹却说哥儿心情不好呢?”杜氏也不是傻的,话虽然按着戚夫人的意思提出了那线头来,却轻轻就把自己摘了出去。
戚夫人却也顾不得不满,只温和看着史墨,安慰道:“你们先生也太严厉些,不过是些小孩子的顽笑。墨哥儿好生去陪个礼,看在你叔父的面子上,兴许就揭过去了呢。”
又回过头,叹道:“这陈先生学问是好,可人较真了些,前儿这孩子不过是弄脏了他几幅画儿,他就不愿意交了,要辞馆而去,我家老爷劝慰再三,才留下来……”
弄脏了先生的几幅画儿?这事儿可大可小,可戚夫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给史墨按上了个气走先生的名头。
众夫人都看史墨,小孩儿微微低头,嘴唇抿着,白玉雕琢一般的小脸上露出了一抹倔强神色,这里可都是后宅里见惯了言色的人精儿,谁看不出他神情里暗藏的委屈?
一时倒都不接话儿了。
史墨心里头给奶娘鼓鼓掌,奶娘昨天就说,但凡遇到戚夫人在别人面前提起此事,万万不可争辩,也不必太委屈,最妙的就是倔强中露出那么一点子没压下去的委屈来。
谢氏的脸上本来已经有了一丝不好看,看到史墨的表情却心头一松,眉目里都带出笑来了,看来今日自己这好妯娌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墨哥儿确是个有意思的,也不枉她前儿接到帖子后费了这么多心思,还特特邀来王妃嫂子助阵。
若说这谢氏真对史墨有什么感情,那可真是个笑话儿,她的确喜欢他姐姐湘云的性子,可对于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大哥家的遗腹子说在意都是多的,只不过这却是个对付史鼐的绝好的棋子。想起来史鼐,谢氏就眼红心闷,本来么,有史墨在的情况下,这二子袭爵就有些名不正,这想想都替自家老爷委屈,可偏偏这二哥是个面善心狠的,用爵位压着自家不说,当初分家时几乎就是空空两手扫地出门了,他一转脸儿把老大家的嫡子扔到老家去,却在这些年里经营了一副好名声儿!
史鼎和谢氏心里恨呀,只是这些年比人低强忍着,可当史鼎也有了爵位,夫妻俩的心思就活泛起来——既然都有爵位都是史家的嫡子,那家产凭什么叫你独霸去?史墨的作用就是在这时候凸显出来了,毕竟,他是大房嫡子,家产不仅有他的而且还有大大一份儿,舀着个他做枪,好使的紧。而且这么一个小孩子,史墨能分去家产又能有多少,总比现在全攥在二房手里的好。
谢氏故作心疼的摸摸史墨的后脑,皱眉道:“我听说那陈先生不过是个二甲进士,怎的脾气这般大?”又说史墨:“怎这么顽皮,竟把先生的画儿弄脏了?是什么画这么金贵,跟婶娘说,婶娘替你赔他。”
一转脸儿又露出些小女儿的调皮神色来,笑道:“我幼时也有过拿墨涂父亲字画的时候,那时父亲还哈哈笑着说我画的却是比原来的还好。只不过生生坏了父亲宝贝的一块‘九玄三极墨’,墨哥儿用的是什么墨?”
南安王妃笑着点点谢氏的额头,骂道:“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作这般姿态,也不觉臊的慌。”谢氏只不依,非要史墨说出来。
戚夫人脸色微微一僵,心知书房原委定是被谢氏知道了,不免心里大怒,暗自狠道,若是教她找出那吃里扒外、通风报信的奴才秧子来,看她不剥了他们的皮!
史墨在心里给这位三婶赞个好,脸上却是露出忐忑来,故意看了一眼戚夫人,想了一会才道:“酸墨,不,是酸泥?”
谢氏捂嘴大笑:“是狻猊罢。”忽然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看一眼戚氏,道:“狻猊,倒是十足的好墨,香彻透骨……”
戚夫人正待说些什么,却听花厅正口几声喧闹,却是一身金丝绣百花飞蝶大红锦衣、脖带金项圈,腰束五彩丝绦的史桂被簇拥着进来了。当下就有夫人皱眉,这戚夫人幼子是在她吩咐去叫史墨之后由南安王妃提议叫来的,虽说晚去请了一会儿,可到现在才来,却是有些失于礼数了,尤其这哥儿又高又壮,和个白玉童子一般的史墨站在一处儿,高下立见。
戚夫人亦有些扼腕,后悔吩咐丫鬟让好好给桂哥儿打扮一番再带来了,她心内觉得自己幼子比史墨要好上百倍,原是有心在史墨被众夫人低看的时候再让自己儿子来,好衬托一番桂哥儿,却不想谢氏横插一杠,这当头儿子却来了。
只是当史桂走进的时候,戚夫人才知道真的糟了。
狻猊是墨中珍品,前朝时便断了传承,狻猊芬芳透骨之名可不是说着好听的,纵使史桂换了衣裳,可头发上的香味却是闻得见的。
谢氏倒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