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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氏老大的不乐意,秀娘估摸着算一算只今儿一天,进帐就有百来文钱,分给潘氏一些,也能攒下不少,王四郎不知何时回来,帐也不能全指着他一个人还,秀娘有心想要多攒一点,可又知道亲娘的性子,伸了手出来:“知道娘辛苦,每跟陈阿婆那儿一样,每两碟里有娘的一文。”
一文听上去少,可算起来却多,潘氏在大柳枝巷里住了几十年,最爱热闹交际,一听这话收拾了几样小菜出门去,一面走一面抖开布把菜都罩起来:“东头的程家脚店,我问问还要不要小菜了。”
秀娘把绣帕子的生意暂且放下,原还想着晨起治菜,夜里绣花,熬了两日头晕眼花的,烧灶的时候眼一晕差点儿栽倒。
孙兰娘赶紧扶住了,给她调了碗红糖水:“铁打的人儿也经不得两头烧,你也太过了些,绣帕子能赚个几文几厘,不如把这个营生做好了,攒够了钱咱们一起置一张绸机。”
孙兰娘头先不乐了几日,后头见潘氏真个分神在了蓉姐儿身上,往日潘氏无事便来盯着她,烧灶费了柴,下锅多了米,都要一统说,如今一整日眼睛也落不到自家身上。
夜里闷了被子暗暗跟沈大郎说些私房话儿,赞他料得准,又见秀娘是个有主意的,看她一日进帐就有百多文,起了念头一起拼张绸机出来。
泺水镇上的大户少有不是靠着茶蚕丝米发财的,置上绸机,那家贫置不起的便被雇佣了去来织绸,五张绸机便是乡间的富户了,似陈阿婆家这样又是绸又是蚕,一年忙上一季倒能得二三十两的银子,积得越多,自然越富。
秀娘一气儿把红糖茶喝了,拿帕子按按嘴:“我哪还想着那个,一台绸机值那许多银子,我如今一天能有个百来文都算好的,等过了这季儿,哪还有这么好的行市。”
这话倒是真的,熬蚕最是费精神,日夜灯火不能断,蚕筐边还离不了人,家家都阖了门在家熬蚕,连灶都不升,到了饭点都到外头买来吃,这时候人最苦,不吃些甜咸好味的又怎么撑得下去。
“话可不是这样说,老鼠背一蛋壳的油还能积上一瓶子呢,咱们怎就不能凑一张绸机出来了。”孙兰娘是络织能手,家里七八个姊妹全靠着孙老爹过世的时候留下一张绸机养活了,沈家的钱全捏在沈老爹手里,潘氏也不过手。
她初嫁进来当新媳妇,晓得沈家为了讨她掏空了家底儿,自家凑了三年多还不够半张织机的钱,如今却好,沈大郎的木匠手艺越来越有名头,那些大件也有人来寻了他做,攒下来的木头料子磨些小件趁着庙会的时候卖。
既没分家,赚的钱都经交给沈老爹管,他早年散漫惯了,如今却把钱看得紧,一文花销也不肯多,拿了算盘一日好算个四五回。
靠着私活儿到哪年月才能攒得出来,不如两家合伙,这在乡下也是常有的事儿,一户人家买不起,就两家三家一处凑,一天十二个时辰分成三段,拿了自家蚕缫的丝织锦,谁家也不吃亏。
孙兰娘原来脑子就活,正是熬蚕的时节,家家都乐意花销,脚店里的细贵酒水,这两天卖出好几坛子去,秀娘治的小菜一到晌午就抢空了,典了屋子出去还有收息,趁着这一季多攒些个,沈大郎又有些主顾的赏赐,多个人多份力气,也能快些攒出来。
秀娘有些意动,可她手里银钱有限,全都投出去不是她的性子,思想了半日还只摇头,孙兰娘急了,拉了个凳子坐到她身边,掰了芦柴棒往炉子里塞:“你总归要攒钱,一匹绸翻了几翻,我家里那台都多少年了,如今我嫂嫂还在用着呢。”
两个人说嘴打小算盘,潘氏在外头看见哼了一声,扬声道:“秀娘,鱼炸得了没,可别叫人等着。”孙兰娘赶紧立起来到一边去剥花生,秀娘收拾了食盒出去的时候潘氏直扯她的袖子:“你嫂嫂跟你说的甚?”
秀娘晓得母亲的脾气:“不过问问我这鱼儿怎么腌的。”
“吓!她莫不是要跟你争生意罢。”
秀娘叹口气儿:“她织绸挣得多还是卖这些个挣得多,娘也不思量了再开口。”潘氏不由讪讪,手里还捧了半碗粥,蓉姐儿正在她脚边,仰起脸抱着手,安安静静等着吃。
秀娘见女儿这样乖,伸手摸摸她的头,开了食盒拿了一串蜜豆团子给她。蓉姐儿却摇了头不要,眼眼馋巴巴的看着,把手藏在身后背着不肯接。
她呆在陈阿婆家一天就知道娘拿过去的这些小菜是卖钱的,每一碟团子有好几个铜板的,给她吃了一串就不能再卖,秀娘见女儿不要还以为她昨儿吃撑住了,糯米的东西沾牙又积食,倒也不再给她,拎了食盒子出门,一路走还一路算,炸猫儿鱼一样要起油锅,不如一并做了酥炸丸子。
走上两三步就是陈家,宁姐儿刚起来,捏了绒花等着外婆给她扎辫子,一看见秀娘来就站起来凑过去,绕着她直打圈,秀娘给安哥宁姐一人一串,拿了就啃起来。
陈婆子正开了木板门挂起布幡来,秀娘帮她把木板垒在一处,陈婆子拿了个筐递到秀娘手里:“这是昨儿送来的乌饭草,拿家去尝个鲜儿。”
春日里泺水这一圈的山上会长出一种乌草来,青翠可爱,捣出的汁乌黑清香,拿来给糯米染色蒸完拿白糖拌着吃别有一股清香。陈婆子的儿子在乡间看人熬蚕,这东西野生野长,山上到处都是,清明前后总好吃上五六日的。
秀娘拿了家去捣汁蒸饭,洒了厚厚一层白糖,潘氏最爱吃这些粘牙的甜食,秀娘端了碗正要去,就见蓉姐儿围着灶头,看见她瞧过来,含了手指头馋道:“这个卖么?”
秀娘一阵心酸,这才知道女儿早上不要蜜豆团子是那东西能卖出钱去,她拿剩下的豆沙馅儿跟乌米饭拌到一处,满满一碗盛到蓉姐儿手上,摇头道:“不卖。”
蓉姐儿笑出两颗细细的小米牙,拿了勺儿舀起来,吃了满满一口,秀娘泪还不及咽下,就听见外头拍门,开门竟是梅姐儿,她一看见沈氏就哭起来:“嫂嫂,别叫我再去了,我睡你的脚跟头。”
☆、送梅姐朱氏打脸(补齐)
梅姐儿是受了委屈跑回来的,王老爷不过吩咐一句,真正做事儿的是朱氏跟苏氏这对婆媳,朱氏面上做的好看,叫桃姐儿跟宝妞一个屋去,把她的屋让给梅姐儿。
桃姐儿自然不肯,在家里便是一顿大闹,王老爷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只不过份,她要什么全都依着她,朱氏过了三十才得这个女儿,宝贝的眼睛珠子一样,更是没有什么不依她的,如今梅姐儿一来,倒要把她从楼上赶下来跟宝妞住在一处,她心里怎么也不乐意。
她人小鬼点子却多,男女桌一处吃饭的时候,她趁着梅姐儿夹了菜,一脚踢了过去,碗打烂了不说,菜汤淋了一身,把梅姐儿刚得的新衣裳淋透了。薄裙儿滴滴哒哒全是菜汤,拿皂角泡了一夜,色儿都退了,看上去哪里还像是新衣裳。
这还不算,桃姐儿把屋子里的每样东西都指明不许梅姐儿碰,床是没法子必要给她睡的,可是妆台镜台跟脸盆架子,全不许梅姐儿用,趁着王老爷不在,她便拿着洗脸的铜盆直敲,直敲到梅姐儿从屋里出来,一家子都不得安生。
梅姐儿只得在院子里头打转,一整日都被人盯着,不是朱氏,就是苏氏跟那个雇来的帮杂活的妇人那妇人到有些可怜梅姐儿,招手叫她坐在厨房里,叫她帮着摘些菜,也好叫她有个地方好安身。
原来梅姐儿在家也帮着做事,无事时便对着窗描花样子,她那些花样本子就是她的宝贝,从沈氏开始教她描样打底绣花之后,存了五本多,一本比一本繁杂,有山有水有人有物,那些个五蝠临门石榴葡萄,闭着眼儿就能描出来。
可朱氏刚差她去打个油回来,她拿到厨房去的薄子就不见了,那妇人吞吞吐吐不肯言明,最后叹了一口气,把眼儿睨了睨炉灶。
梅姐儿把灶灰全扒拉出来,纸处都已经烧成了灰,她这回再忍不下去,跑出门就来找沈氏,再不肯回去。
太阳遮在云后头迷迷蒙蒙的,梅姐儿身上的薄衫被露水打湿了,风一吹一阵凉意,秀娘只好寻了自己的衣裳给她穿上。
她才刚在娘家安顿下来,把小姑子接来一处住,到哪儿都没这个理去,何况沈家已经没空屋了,难道还真叫梅姐儿打地铺睡在她脚下。
潘氏自朱氏拿走了秀娘成亲的礼金就厌她到了骨子里,一知道这事便一口一啐,拉了梅姐儿上桌吃饭,嘴里还感叹:“可怜你没了娘的,你阴世里的娘不定怎么心疼,等那个下去了,扯着她的肠子咬呢。”她说上几句梅姐儿便忍不住,捂了脸要哭。
秀娘赶紧把她拉到自己屋里,捡了炸鱼跟团子叫她吃,姑嫂两个一句话都不说,秀娘见她一口一口慢慢嚼吃了,又给她添了一碗粥。
这才住过去几天,脸盘小了一圈,她在沈氏这里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如今晓得嫂嫂待她是真好,抹了泪扯着她的袖子就是不肯走。
梅姐儿不肯走,可沈家却又没有她住的地儿,还没等两人想出办法来,朱氏来敲了大门,她还牵着个宝妞,手里拎些糕点,一进门先是笑:“亲家母,一向少见,身子可好?”
潘氏斜了眼儿不愿同她说话,扯扯嘴巴拉出个笑来:“这话该我说才是,亲家母贵脚踏了贱地,怪不得一早起来喜鹊就立在枝头吱喳叫呢。”
朱氏从来没登过沈家的门儿,采纳送定全是差了媒人来的,她没拿捏住王四郎的婚事,不知让他从哪儿寻到了沈氏,可一向好说话的王老爷,那一回却一句都不听她的,把手儿一背叫她去采办定礼,连媒人都是他自己找好的,朱氏愣没□□一点手去。
秀娘进门就带着小姑子,王老爷虽不明着夸她,可朱氏哪能不知他的意思,每到年节王老爷还操心儿子家送节礼的事儿,半腔羊十斤肉的买过去,平日里更是小零小碎不断。
这回桃姐儿闹,她有一半是纵容的,前头那几个生的,一步也别想进门儿,梅姐儿木呆呆的好作弄,受了委屈也不敢开口诉苦,可谁知道她竟有胆儿跑了。
这要是被沈氏拿住了把柄,往王老爷跟前告一状,她的日子可不好过。自打王四郎出了事儿,王老爷在家就没给过她好脸,只有那个蠢材儿媳妇觉得王四郎走了背字时运不济,还以为王老爷会因为这个把家传给大郎。
白生了一张聪明面孔,脑子里摆的全是稻草,再不好那也是他的种,他面上不说,心里记挂的还是亲生儿子,大郎在他面前再孝顺,也没见他给大郎寻个铁饭碗。
朱氏知道潘氏不会给她好脸,可她来便是想把梅姐儿带走的,梅姐儿在这镇子上除了找姐姐就只有找沈氏了。
桂娘去了乡下,纪二郎到如今还没能进老丈人的门,知道自己这回得罪了王老爷,告了假去了泮水乡下的老家请救兵。
槿娘家里转个身的地方都没有,老娘儿子只隔一层门板当两间房用,梅姐儿更不会去,那就只有来投奔沈氏的。
朱氏眯了眼儿一笑:“梅姐儿到底是在四郎家的身边长大,不见了两日就想成这样,我一路追她都没追上呢。”把事儿一句抹过,不知道的还当是来走亲戚的。
梅姐儿猫在屋里不出声,宝妞却去找了蓉姐儿,她被蓉姐儿推过一把,苏氏到处嚷嚷她掉了一颗牙,她便只以为自己受了欺负,看见蓉姐儿手里拿花牌,伸手就要去抢。
可蓉姐儿身边还坐着表姐妍姐儿,四只手对两只手,宝妞势单力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