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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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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虽然老实却不傻,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往后好说是旁人想要栽赃给他。徐家娘子一听就拍了大腿:“我说怎的这便吵嚷,黑灯瞎火的,非来送什么东西,赶情是想诳你开门!”

她拉了沈氏的手安慰:“妹妹莫怕,我当家的是个浑人却有把子力气,你若有个什么,隔墙喊一声便是,我看看谁的骨头硬得过杀猪刀!”

徐家娘子怎么也不肯收沈氏的礼,她便打开点心盒子让这个皮实小子每样儿尝了一些,盒子一打开里头的东西被他一捣全变了样,徐娘子眼睛一瞪又要抬巴掌拍过去,这下不收也得收了。

她新到镇上来,因着是屠户,上门来占便宜的多,真心结交的少,一看沈氏就是个实诚的人,徐娘子也乐得跟她来往,收了她几盒点心,到去厨下倒了一盆子猪血,叫沈氏回去灌血肠吃。

沈氏连连摆手,她还不乐意:“我这里别的没有,猪肉猪血猪下水管够,你也别上肉铺里头买,隔着门儿说一声,我给你送过来。”

沈氏推脱不过,只好拿碗舀了一碗回去:“家里人口简单,我当家的又去江州府跑茶叶行去了,着实吃不了那么些。”

徐家的小子特别喜欢蓉姐儿,他只有个还在吃奶的弟弟,没见过妹妹长得什么样,见蓉姐儿生得漂亮,直拿手去掐她的脸,被徐娘子几巴掌拍了还不肯走,绕着膝盖还想掐掐她:“娘,你给我换个妹妹。”

他指了堂前放的悠车,扒着徐娘子的腿儿:“弟弟太臭,妹妹香。”

徐娘子也喜欢女儿,无奈生了两个都是小子,抱了蓉姐儿问她:“给我当个干女儿可好,干娘这儿多的就是好吃的。”

沈氏拢着袖子笑:“使得,我只这一个女儿,还怕她被人欺负了去,认个干娘,还得个干哥干弟弟。”说着叫蓉姐儿喊了一声干娘,回去拿了蓉姐儿小时候穿的红兜兜跟虎头鞋帽给了徐娘子的小儿子。

徐娘子不是个精细人儿,像这样细致的活计两个儿子都没穿戴过,虎头帽给大儿子一把抢了去顶在头上,摇着铜铃铛满院子跑。

徐屠户一开门,儿子就撞在他腿上,一屁股坐到地下,张开嘴就要嚎,被徐屠户一把拎起来塞了个糖人儿。

沈氏见她男人家来便告辞出去,走的时候徐娘子还要抱着蓉姐儿,跟沈氏说:“妹妹常抱着她来玩儿,原来我还恨命里没有女儿缘,如今白得一个,细活儿我做不来,见面礼却是要给的。”说着摸出个银锁来,沈氏一径推辞,徐娘子眉一皱:“娘还是白喊的?”执意给蓉姐儿挂上了。

消磨了这些时候回去坐在屋里还是心慌,坐立不定的,连梅姐儿都瞧出来了,躲在自己屋里不出来,蓉姐儿自个在院子里玩耍,沈氏心口怦怦直跳,她喝了好几口凉水还压不下去,手上的针线一扎就是错的,一双袜子半天连个边儿都没琐好。

索性到灶下去,把猪血蒸起来,再拿出前两天买的藕清净了切成断放在石臼中打成浆,做成藕浆再倒进石磨里慢慢磨,泺水镇人人都会做藕粉,这里的女儿家全都肤白细腻,除了脸皮上抹的珠粉,就是吃下去的藕粉,还有湖里的白水鱼,加起来叫三白。

蓉姐儿最爱吃这个,看到娘亲磨浆就知道是要给她做粉了,这些磨好了的浆晾出来做成粉团,吃的时候削下一片来,这样磨出来的粉能调藕粉还能蒸糕,不费粮食又养人,冬日里存上一季都不坏。

其实家里还有些粉,可沈氏不想让自己闲着,她推着石磨转,蓉姐儿就跟在后头转,她才吃过炸年糕,也没那个肚皮吃藕粉,可她就是乐颠颠的跟在沈氏屁股后头打转,银锁上挂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响。

有这么个小磨人精沈氏倒松快一些,她把磨出来的粗浆又磨过两回,好让它出粉出得更多更细,再把磨出来的细浆倒进布袋,放进木盆里淲出藕渣。

梅姐儿几次想出来帮忙,都叫沈氏赶了回去,她一个人慢慢的磨,慢慢的淲,等天色发暗,她才吁出一口气来,觉得这一天总算是快过去了。

夜里蓉姐儿吃的就是她惦记一天的藕粉,沈氏在里头搁了干桂花跟红枣丝儿,蓉姐儿自己捧着碗拿勺舀着吃,不一会儿就吃得肚儿圆。

沈氏跟梅姐儿点着灯做针线,蓉姐儿拿着两根彩绳学打结,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可她每打一个都要凑到沈氏面前给她看,沈氏点头夸她,她就低了头再打另一个。

等两条绳子打满了结,蓉姐儿忽的抬起头来:“爹?”她歪着脑袋不解,这时候王四郎应该家来了。沈氏吃她这一问僵住了,才要答她的话儿,外头“乒乒乓乓”响起捶门声,沈氏手一抖,绣棚掉在脚下,圆棚子滚到门槛边停住了。

☆、寻赃物官差上门

门外站着两个衙役,沈氏强自镇定,抱着蓉姐儿问:“两位官爷有甚事?”她一句话出口,自家都觉着打颤,幸而穿着厚袄裙,又抱着个孩子,看起来倒像是沈氏正在哄孩子,这才把身子打颤给掩了过去。

沈氏也知道自己忍不住,把蓉姐儿的头扣在肩上,拍哄着她左右渡步。衙役知道沈氏是捕头的弟妹,也不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来,还抱拳做了个揖,问道:“王四郎可在家。”

沈氏皱了眉头:“昨儿才轮过值,一早就去了江州府,请那个带他贩茶叶的茶铺掌柜吃席去了,也不晓得歇一歇。”

两个官差对视一眼,那打头的叉着手问:“王四郎可曾与陈家大郎,浑名叫作陈大耳的来往?”

沈氏晓得这个骗不得人,就算官差不来问她,难道还不能问角店的食客焌糟,镇子里无人不知他与陈大耳几个走得近,也不否认:“原到是走的近,如今四郎要去江州贩茶,到生疏了,有个半旬都不在一处喝酒了。”

这话也是实情,王四郎年初二从姐夫那里得了消息去寻过他一回,之后就再没跟他们兜搭,在家里躲了几日,又到乡下去走了回亲戚,住足了七八日才回来,跟陈大耳那边算是断了干系。

两个衙役问了这些便又作了个揖:“烦请嫂子等他家来叫他往县衙去回话。”说着便要走。

沈氏赶紧喊住他们:“为的甚事还跑这一趟,梅姐儿,沏了甜茶汤来。”说着请他们进屋稍坐,那两个差衙一天跑了好几家,到王四郎这里早就又喝又饿,听见茶汤就立住了。

若是寻常人家还真不敢留下来用茶用饭,可王四郎是王老爷的儿子,还跟捕头沾亲,几家问下来他不过是贩个货,其它的事都没他的份儿,料得没有多大罪过,便坐下来等着热汤热面。

梅姐儿到灶下烧起火来,沈氏晓得这些公门人口都重,巡街的时候到了角店便要吃些个酱汁味厚的小菜儿下酒,她嘱咐梅姐儿把鸡脯子切了丁,老笋也拾掇出块来,预备炸个酱叫他们拌面吃。

蓉姐儿早就躲到屋里去,扒着门框探出脑袋来,两个差衙坐在长条凳上捧了碗喝甜汤,年才刚过,家家户户都还煮着枣儿汤待客,胖些的喝了一碗又要一碗,那个瘦收的把枣子含在嘴里嚼吃了。

等沈氏炸好了酱,把面端上来,两个衙役“忽忽”吸了起来,鸡脯肉炒的嫩嫩的,跟笋丁混在一块儿一咬一口鲜汁儿。

每个都吃了两碗方才罢休,抹一抹嘴儿也不好意思再瞒,等沈氏把炸过的藕饼裹肉端上来,一个看看另一个说道:“嫂子莫急,原是南山上头许多前朝坟茔被人盗了,跟陈大耳几个对上了,便来问一声。”

沈氏捂着心口惊叫一声:“吓!竟做的这事!伤阴德莫不要遭了报应罢。”她赶紧双手合什拜了一拜,想必还没有查实,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儿,强打精神同他们周旋:“倒不怕天上的雷公收他们呢。”

那个瘦的精乖些:“县老爷还派了人到江州府去问,看看哪家铺子最近收了明器,这些个东西咱们这地儿没见,必是到江州府里去出脱了。”一面说一面拿眼儿盯住沈氏。

若是初初一问,沈氏必漏了马脚,可她又是探问又是迎人又是做吃食,心已经落到了肚里,手也稳住不抖,听见这话说便道:“可走得远了,若不远便把四郎叫家来,等问个明白了再去贩茶不迟。”

既不心虚也不气儿短,两个差衙把屋里来回打量个遍,放下碗出门去,还好声好气的说一声:“嫂子留步。”

梅姐儿刚才就一直竖着耳朵听,她出来收了碗看看沈氏:“嫂嫂,可是哥哥惹下祸事了?”从小王四郎的麻烦便不断,打架挂彩那是家常便饭,一旬日里得有个二三回,她们是没娘管的,也没人上门赔礼道歉,朱氏还要哭诉继母难为,王家前头几个失了家教。

沈氏难得发怒,啐了一口道:“胡咧咧什么,便是官差也说无事,你慌甚!”

梅姐儿缩缩脖子:“要不,我往三姐家走一回。”这句倒还成个样子,沈氏也不放心把女儿交给她,看了看天色道:“今儿便罢了,明儿我亲去。”

也不耐烦再与小姑说道,给蓉姐儿抹了脸擦了身扔进暖烘烘的被子里头,自个儿和衣坐在床沿对着月亮发怔,屋里灭了灯,铜钱大的月亮映在窗框上,把窗纸照得发白,沈氏绞着绢子瞪大眼儿,也不哭,就是心里发虚,空洞洞的。

这么坐了一会儿越坐越心慌,掀开被子,握了蓉姐儿的手,小小的肉肉的一团,虚在手心里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长长吁出一口气儿来。

第二日也不十分打扮,穿着家常衣裳正在出门就看见梅姐儿拿了花布,预备栽衣裳,她自己不会,沈氏也忙,想出门央对街的陈婆子给她栽,被沈氏一眼瞪了回去。

这个小姑子甚都好,既不刁钻也不挑事,性子更是面团一般,与桂娘有些像,可她也没主意,不晓得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体,听见沈氏说王四郎无事,便不存心思,欢欢喜喜的想起栽她节中得的布来做衣裳了。

沈氏知道说她也没用,挥了挥手还是叫她去了,自己抱着蓉姐儿去了衙门后街,拍开了纪二郎家的门,他正拴刀预备出街,见沈氏来了客气两句,回头瞪了桂娘一眼,桂娘缩缩脖子,把他送到门边。

这一下被沈氏瞧出来了,纪二郎明明知道她来是做甚,却一刻也不肯多呆,急三赶四的出门去,怕是知道些却不愿说于她听。

沈氏只好在桂娘身上下功夫,萝姐儿还在睡,蓉姐儿也眯着眼,她没睡够,眼睛都睁不开来,小手握成拳头趴在娘身上不肯动弹,连沈氏要她给桂娘问好也不搭理。

桂娘笑得尴尬,沈氏坐下来她还干站着,隔一刻才说:“我去热些茶汤。”说着转身去了灶下,良久才端了茶碗出来,里头满扑扑的搁了蜜桔果仁儿:“吃个热茶汤暖一暖,清早石板上头落了霜,可滑着了没?”

沈氏也不跟她来虚的,一手抱了蓉姐儿一手拉住桂娘的手:“三姐,我可是实心实意拿你当亲姐姐待的,如今有个什么你可不能瞒了我去。”

桂娘手一抖,茶碗盖差点掉下来,沈氏不给她分辩的机会:“昨个儿到天黑了,两个公差上了门,左问一句四郎右问一句陈大耳,四郎人是浪荡些,可那是过去,如今他不再跟那些个沾着边,怎的忽的就有公差上门,姐姐好歹漏名实话与我,不然我这心里空落落的。”说着眼圈一红,摸了帕子就要哭。

纪二郎当差的事从来不说与桂娘知道,还是昨儿他吃了酒回来狠骂她一回,这才知道四郎犯了事,她一句还没出口,就让纪二郎踢翻了洗脚水,洒了她一头一脸,袄裙全湿了。

纪二郎一路骂一路往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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