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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拜托你带我一起走,卡门,不要丢下我!”小惠可怜兮兮地哀求。
“不行。”卡门萧不为所动地摇头。飞鸟各投林,她只能为自己打算,顾不了其他。“你好好待在你养父母家,只要乖乖听话,有吃有住又不用受风吹雨打——”
小惠哀泣的哭声打断卡门萧的话。
卡门萧显得有些烦躁地略略皱眉说:“你不要光是想依赖别人,期待别人的帮助;更别以为只要哭泣流泪,别人就会同情你。真那么想离开,不愿再待在你养父母家,就该自己想办法。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帮助你,为你做打算。”
对于“求生存”这回事,卡门萧遵循着野生世界的法则。物竞天择,不能对自己负责、独立坚强的,就要失败。她冷血地看着小惠,甚至有点讨厌她的软弱。
三岁的时候,她母亲丢下她突然消失不见;被抛弃的她,一个人孤伶伶的,村里没有人愿意收养她,因为她身上流着肮脏的血液——不知父亲是哪一国人的野杂种。然后她遇到了阿婆,阿婆就像平素拾的破烂一样,将她捡了回去。
阿婆以拾荒为生,由外地辗转到村子外落脚,靠着捡此破烂度日子,生活极是不稳定。她带着卡门萧离开村子,由这个村子捡拾到另一个村子,三餐极少能饱肚,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餐风露宿,然而却认命知足,极少为生活叹息。
在这样的不幸下,卡门萧的个性反而分外张扬。她不会像那些天真的人一样,老是睁着一只无邪的眼睛看世界——那样看起来,简直蠢透了!在众生的世界里,“妇人”不过是种无聊的动物。她任由“本性”发展,而以“本性”孽滋出的各种现实或自私的姿态,在暗光里发亮。
不过,她并没有固定的姿态,她只是与众不同。在她体内,有一种邪恶,依存于本性,为了求生存而本能地显生。每个野生动物,都有着像这样一种纯净的邪恶。
“卡门……我求你,不要丢下我……”小惠哭泣声中,软弱地传达出被抛弃的无助。
“你不要装得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样,我不会同情你的。自己的事要自己做打算,你求我也没有用,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让你跟着我,听懂了没有?”
说这话同时,卡门萧背对着小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清瘦的背影呈现出强烈的疏离与冷漠感,周身仿佛罩了一层薄膜,悬浮着透明的气流,就像街头流浪儿,散发着拒绝生人接近的气息,一层一层里扩成禁带的氛围。
卡门萧这种背对人的举止和离界出距离的气息,她并不陌生;那是她一种下意识的习惯。当她在拒绝人接近,或有任何不愿面对的事情时,她习惯在说话的同时,转过身背对着对方,拉张出距离感——甚或者,掩饰内心某种冲突秘密或不安。
而这种姿势,仿佛就是卡门萧和这个世界交谈的方式。小惠一边抽噎一边擦泪,心里明白她再说什么出没有用,卡门萧还是会丢下她不管,自己一走了之——是的,一向是这样的!卡门萧一向是这样的……
“好了!你赶快回去吧!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卡门萧总算转过身来看着小惠。视线随即越过她的身影,漫眺向矮窗外那永远也照不进破屋里来的温暖的金色的阳光。
她微微仰了头,抿紧了嘴。明日会吹明日的风,但她要抓的,是眼前这一刻灿烂。
小惠走近前跟着仰头,嘴巴微张正想再开口时,“吱呀”一声,破门被人推开。被子虫蛀得差不多的门扉,委屈地撞偎上墙壁,发出腐朽空洞的回声。
两人侧头过去。进来一个青椒脸、眼睛微凸,像金鱼眼的中年男人;腆着一个啤酒肚,蒜肉鼻泛满油光,脸上还假着笑,赘肉横布,挤成一条一条。他身后跟着一个气质迥异的智慧型男人,提着一只深咖啡色的真皮公事包,架着一副金边眼镜,西装笔挺,精明内敛,看起来像幕僚或玩弄权术那类的菁英人才;却又有一股豪门世家的派头,顾盼自得。
“唉——卡门,你还没走啊!正好,有个倪律师找你。我带他过来了。”凸着一双金鱼眼的中年男子赘着一脸假笑,朝卡门努努嘴,回头对戴金边眼镜的律师说:“哪,倪律师,那个就是卡门萧。是你要找的人吧?”
律师?卡门面无表情地望着金鱼眼和他身后的陌生人。
“咳!”金鱼眼做态地咳一声,谄笑又说:“怎么样?倪律师?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没错。”干练精明的律师点了点头,走向卡门萧。
那中年男人肉脸上挤成一条一条的赘肉蠕动了一下,污浊的眼珠射出贪婪的光。他将小惠拉到一旁,斜吊着眼,极不安定地溜转;双眸的眼白多过瞳仁的面积,而且蒙垢着一层灰浊的脏氲,竟像一双死鱼的眼。
他压低了嗓子,试探什么似的问小惠说:“小惠,你跟卡门一向是最要好的——呃——”他回头偷睨卡门萧和那律师一眼,将小惠再拉往角落一些,干着嗓子说:“呃,卡门她……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不是有一些很有钱的亲戚?”
小惠茫然地摇头。反问说:“余叔,那个人是谁?他找卡门要做什么?”她觉得有种不安的感觉。
“我哪知道!”得不到预期的回答,姓余的悻悻地翻个白眼。他本来还以为会不会是卡门萧某个有钱的亲戚派来的律师——就像电视里的那样,非常戏剧化的,某个有钱的老头,晚年时渴望天伦,而派人寻找离家失散多年的女儿或儿子遗留下的骨肉——他或许可以趁此捞点好处。但想想又不大可能,卡门没父没母,真要有什么亲戚,早十多年前母亲丢下她不要时,就该有人来认了,更别说她那杂毛父亲到底是哪一国人都没人搞得清楚。而且,据他所知,卡门萧的母亲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又死得早,他们这一系根本没什么像样的亲戚;除了捡破烂的阿婆,卡门萧根本没有任何亲人。
他悻悻地耸耸鼻子,丢下小惠,回过身注意那律师和卡门萧的动静。多肉的赘脸忙不迭地又挤起一条一条的假笑,涎着笑脸挨了过去。
律师不理他,对他视若无睹,锐利的眼神集中焦距审视着卡门萧。
“卡门萧小姐?”他仔细地打量卡门萧。没错,眼前站的正是她公事包里那张照片上的女孩。
“我不认识你。”卡门萧答非所问,分外的冷静。
她知道有某些事要发生了,心里早快速转过好几圈心思,表面上却仍不为所动。
“我姓倪,是‘唐门’的法律顾问。”那律师放下手提包,取出照片说:“这个人是你,没错吧?”
卡门萧沉默地接过照片。照片中的女孩面对着镜头;但并未看着镜头;从神情看来,那照片是躲在暗处偷摄的,照片中的人并不知情。
但那的确是没错,卡门萧下意识地蹙蹙眉头。照片中她穿着一件碎花的短袖洋装;她记得那是夏天初,阿婆从人家旧衣物回收堆里捡回来给她的,她第一次穿那种色彩那么鲜艳的花色洋装。没多久,阿婆就生病了……
她以同样的沉默把照片递还给那律师,对他的疑问,不置可否。反问说:“你说你是‘唐门’的法律顾问?‘唐门’——那是不是什么组织或机构?你们找我要做什么?告诉你,我是绝不会答应跟你去任何地方的——”
她冷漠地瞪着律师,充满敌意。
她根本不需要监督照护;没有了阿婆,她一个人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再说,她已经大到不需要靠孤儿院那种地方来遮风避雨。
“我想你误会了。”律师微微一笑,收回照片。“‘唐门’并不是什么收容所或照育孤儿的机构。它在商界是颇见规模的企业集团,相关的企业有百货、饭店和建设公司等。我是受唐夫人的委托寻找你,带你回‘唐门’。”
“卡门……”小惠不安地叫着卡门萧。这个人原来是来带走卡门萧的,难怪她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
那姓余的更是不相信地凸着一双蒙着灰垢的污浊死鱼眼。难道,卡门萧真有什么有钱的亲戚不成?!
“你说的唐夫人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委托你找我?我跟她又不认识,她找我做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困惑着卡门萧。
“唐夫人是‘唐门’董事长介木先生的夫人。至于她为什么寻找你,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接受她的委托办事,并不是理由或原因,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我想还是直接去询问唐夫人或许比较好。”
“不!卡门不会跟你走的!”小惠喊叫着跑过来,紧拽着卡门萧,生怕被律师带走。
“小惠!”卡门萧挣动一下,想摆脱小惠的纠缠。
“卡门,你不会跟他走吧?我不要你离开这里!拜托你,不要丢下我!”
小惠固执地不放手,渴求地望着卡门萧;她不要一个人被留在这里,更不想回她养父母那个冰冷的家。
“你放手,小惠。”卡门萧不心软地拨开小惠的渴求。“就算没有这个人,我也得离开这里。阿婆死了,我又没有钱,你想那个死鱼眼会让我再继续住下去吗?”
她当面毫不客气地讽刺姓余的,当他不存在。
“咳!”金鱼眼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涨得像一副灌水的猪肝。“卡门,你可别忘了,你还拖欠我三个月的房租。我可怜你无依无靠的,才不向你催讨,还帮你处理乞丐婆的后事,你不感激也就算了,可别说些含血喷人的话!”
卡门萧狠狠瞪他一眼,甩过头,一副不屑的神态。
“你——”金鱼眼猪肝脸一阵紫青,转向律师尖声说:“倪律师,你可是听到了,你看她是什么态度?我好心没好报!钱收不回来也就算了,还白我晦气,没事惹了一身麻烦,这年头,好人实在做不得……”
“萧小姐欠你多少钱呢?余先生?你看这些够不够?”律师取出一叠钞票,堵住了金鱼眼的喋喋不休。
金鱼眼见钱眼开,话都来不及开口,忙不住地点头,急着把钱接过来。那么厚的一叠,少说也有好几万,他用手指舔舔口水,一张一张地数着。
律师看着,温和有礼地说:“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有些事想和萧小姐细谈,能不能麻烦你先离开?”
“啊?!当然不——我马上走!马上走!”见了钱,金鱼眼的态度马上不一样,卑躬屈膝,十足的奴才相。
他很快地把钱塞入口袋,小心地呵护鼓起的袋口,然后摸摸蒜头鼻,假笑了一声,也不再啰唆,很合作地走掉。
等他走远了,律师才又转向卡门萧说:“萧小姐,刚刚我已经讲清楚了,我的委托人——也就是唐夫人,委托我来找你,并且将你带回唐公馆。据我的了解,唐夫人的意思并不是只想见你,而是打算将你接回去——”他看见硬床上搁着的旅行背袋,带着说服的口吻又说:“反正你也打算离开这里的不是吗?不如就跟着我走吧!我的车子就在巷子口——”
卡门萧低着眉,显得犹豫不决。浓眉下不定的眼神,藏着浓烈戒慎疑逗的表情,充满野生动物的气息,对任何企图接近的生人戒务怀疑,保持着不信任的距离。
她不是不相信这个自称是什么“唐门”法律顾问律师的话,而是不明白为什么!什么都不明白,就这样贸然地跟着他走的话,对她来说太冒险。
“你不必犹豫,萧小姐。”律师看出她的犹豫,鼓励地对她说:“老实说,这种际遇千载难逢,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幸运。”
幸运?律师的话像是在暗示什么,语带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