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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结果如何,贾母不用动脑想就知道了。
李纨发愁道:“人都下葬了,吊唁都晚了。老祖宗,咱们这是让她来还是不让她来?”
“哪有将死人的妹妹拒之门外的道理。叫她来吧,也正好跟她说清楚了,免得以后总吊着这层关系上门。”贾母道。
李纨点头,妥善去安排。
再说宝钗随母回京之后,眼皮总跳,精神不好。自打得知舅老爷一家被抄的消息后,宝钗丰腴的身材便消瘦了一圈。薛姨妈更愁,眼角平添几道皱纹,两鬓斑白,沧桑立显。
宝钗本与泰安知府的次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就因京城传去王家倒台的消息,婚事彻底告吹了。知府合家闭门谢客,不给她们一点挽救的机会。
宝钗没想过自己的婚事会谈的这么艰难,堂堂皇商薛家的千金,竟沦落的这样的境遇。嫁与不嫁,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丢人。
薛姨妈把刚做好的靛青色妆花彩凤纹衣裙送来,笑着让宝钗试穿。“你姨妈刚去,咱们上门宜穿素色衣裳。这件好,沉稳恬淡,还显着你皮肤白。”
“妈,我本来就不黑啊。”宝钗扫一眼衣裳,好是好,可她没心思穿。
宝钗忐忑的看眼薛姨妈,心虚得很。这段时日,就为争一口气,她与母亲奔波去各家相看,累人,累心。得到的只有更多的失落和失望罢了。早知如此,当初王夫人张罗她与宝玉的亲事的时候,她就该一口应下。当时她是怎么了,怎么就矫情起来不愿意呢?宝玉与她后来相看的那些歪瓜裂枣比起来,论家世、容貌等等还都算不错,就是人没出息点,缺了个门牙,如今她都能忍了。
薛姨妈见她脸色发白,拉着她的手问她到底怎么了。“莫不是你怕去你姨妈那?放心吧,荣国府咱们娘俩去了多少回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你姨妈如今不在了,还有你姨父不是,再者说,宝玉、贤德妃奶娘都还在呢,他们都是你姨妈的骨血。”
宝钗想来想去,忧心忡忡:“妈,咱们这段日子没少折腾,怕只怕她家老太太不好想与。”
“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咱不过是去泰安游玩一趟,见一见你父亲生前的故友罢了。”亲事没成,面上话就得这么说。薛姨妈‘解释’的合情合理,感觉事儿到她嘴里都风轻云淡了,好像还真就没什么事儿了。
宝钗稍安了心,口里仍旧是不安的嘟囔着:“也不知宝兄弟如何了,上次见他,呆呆的,不似往日那般机灵。还有姊妹们,如今是不是都有了归宿。”提到归宿,宝钗的双眸黯淡了。
薛姨妈瞧着心疼,心肝肉叫的抱着她,母女俩哭得厉害。
薛蟠安置好家宅一切,就见夏府来人了。一听说夏府要退婚,薛蟠脑子嗡的一下,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到薛姨妈屋内,骂咧咧地吼:“他娘的,狗眼看人低,欺人太甚!”
☆、第90章
薛姨妈还未来得及止泪;就听说夏家要退婚;血气上涌,气得头晕目眩了。一对儿女;婚事坎坷,就没有一个顺利的。
寡妇度日就是艰难啊!
薛姨妈想念她死去的丈夫,有他在,她们的一双儿女何至于像这样受委屈。薛姨妈感伤万分;难以自持。
宝钗想想自己的艰难;再看大哥的境况;哭得更凶。原本王家倒了,她的亲事就不好论,现在夏家嫌弃大哥要退婚,她们薛家以后的脸还往哪儿搁?只怕自己被拖累的,再也找不到合心意的亲事了。
宝钗知道自己没得选出身,但有时候她真恨,恨自己不能生在王侯将相之家。若不然,凭着她的才貌,早成了枝头上的凤凰了。
薛蟠见母亲和妹妹心思各异,却都是哭的厉害。还以为他二人因为自己的遭遇,更气夏家的无理拒婚,破口大骂道:“种几朵花弄两棵树,他家就算是皇商?我呸!整个夏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尽是些下贱胚子。退婚?他想得美。自古哪有随意退婚的事儿,我们婚书可是过了府衙上了文书的,说退就退?我这就去告她们,让她们娘俩找死去!”
“站住,你要把我气死了才罢休?”薛姨妈哭着喊薛蟠,身子歪倒在炕上,全身战栗的发抖,哭得很凶。宝钗也哭得喘不上气儿了,一遍搀扶母亲,一边骂大哥莽撞。
薛蟠见状,也难受了,眼挂着泪珠儿看她们娘俩为难:“那你们说,叫我怎么办,难不成咱们哑巴吃黄莲,干咽苦水不成?”
“你舅舅一家子倒了,你姨妈又走了,如今正是咱们艰难时,不知道多人等着瞧咱们家的笑话呢。这会子去衙门,岂不落人话柄,名声被你搞臭了,你妹妹被你连累,将来如何嫁?”
“我——”薛蟠抖了抖嘴唇,怜惜的看眼宝钗,颔首嘟囔道,“明明是咱们占理的事儿,怎么还得忍气吞声,憋屈!”
薛姨妈镇定了情绪,强逼着自己沉着下来。这个家没她做主就完了,她一定要支撑下去。薛姨妈接了宝钗递来的茶,接连饮尽,方舒口气,与薛蟠道:“凡事三思后行。此事咱们暂且等等,先看看夏家那边是否有回转的余地再做决定。至于衙门那里,我猜夏家既然敢说退婚的话,怕是早就打点好了的。保不齐咱们这边一告,那边存案卷的房子就着了。就算理论,也要先把证据凑齐了。”
薛蟠恍然,果然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薛姨妈顿了顿,转即又道:“明儿个咱们去荣府,先看看什么情况。若是能牢牢抓住他们家,咱们在京也就不愁没靠山了。你姨妈虽去了,但你姨父还在,你姨父的大哥和妹夫都是厉害的,这些亲戚都不算远,都能给咱们壮腰用。”
薛蟠点点头,看到了希望,嘿嘿笑起来。
宝钗也不哭了,止了泪,越渐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明白荣府对于薛家的重要性。若是她能跟荣府连下姻亲,自会将如今的薛家解救于水火之中。宝钗就此下定了心思,捧起炕上那套靛青色的衣裳,用手抓紧了。就算是为了母亲和大哥,她明日也要搏一搏。
次日,去荣府之前,薛姨妈久一个劲儿的嘱咐薛蟠一定要好生讨好贾政,必要让贾政把那几千银子收下才行。
薛蟠点头,做了十二分的保证。
薛姨妈又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多是些戒指,猫眼石、红宝石等等之类,薛姨妈将盒子交给宝钗的丫鬟。另还有一盒子东西,多是些银质的小玩意儿,一个值上三四两银子。薛姨妈嘱咐宝钗道:“去了之后,那面会与姊妹们独处,这盒东西将分给姊妹们去。这盒便宜些的,分给厉害些的丫鬟们。得空让你身边人探探口风,看看荣府的行情如何。”
宝钗一一应了。坐着车看着荣府的器宇轩昂的大门,比第一次进荣府时更有些不同的感受。以前瞧那大门,只觉得荣府还挺气派新鲜;现在荣府的大门重新漆了一遍,守门的小厮换成了高大威武,面色跟石狮子一样冰冷,徒添了许多的肃穆,也更气派了,叫人心里莫名的产生畏惧和距离感。
宝钗的心悬了起来,优秀沉稳如她,第一次紧张到不行,悬着一颗心,小心翼翼的跟着母亲大哥从角门进了荣府。
薛蟠跟着薛姨妈、宝钗见了他最不敢见的老太太,随即便着借口去拜见贾政,麻利的逃开了。
薛姨妈和宝钗察言观色,见贾母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淡淡品了几口茶,先看情势再说。
“听说你们此去泰安见个朋友?”
“正是,”薛姨妈语气淡定的回答,见贾母还看着自己,赶紧解释道,“泰安知府与先夫曾为挚友。先夫去世前,曾交代我还些东西与他这位友人。这些年耽搁了,便想着让蟠儿亲自去还,顺便赔礼了。其实早年俩家也有过指腹为婚的想法,我当时便不同意。前段日子泰安来信提这个,又不好草率拒绝,故才决定举家都去了。”
“噢,原来如此。”贾母微微挑眉,做恍然大悟状,语气倒有些意味深长。
薛姨妈还怕贾母不信,接着道补充道:“次子什么都好,才学相貌也是一等一,只不过,唉,是我做娘的自私了,舍不得女儿嫁那么远。即使不舍,没有此意,也变不好耽搁人家,趁着事儿还没挑明白,早早的绝了人家的念头也好。”
贾母眼睛弯成月牙形,佩服的看着薛姨妈现在自夸的姿态。这女人真是赞啊,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而且脸不红心不跳。
薛姨妈突然啜泣起来,用帕子掩着嘴,呜咽道:“万万没想到啊,我走的不是时候,竟没能送大姐最后一程。我每每想到此,就……”瞬间,薛姨妈泪如雨下,哭得情真意切。宝钗不甘落后,哭得梨花带雨,白胜雪的肌肤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哭也哭得很有美感。
贾母打量宝钗,咂嘴赞一句:“这孩子漂亮,真漂亮。”
薛姨妈愣了,纳闷的看着贾母。宝钗也愣,假意用帕子擦眼,用余光偷偷打量贾母那边的情形。
贾母没瞧二人一眼,也没有一丝愧疚之色,侧首端起杯茶,慢悠悠的品起来。
薛姨妈见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太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大姐就是死,也没能换来老太太一滴眼泪和一点点的同情。
完了,完了……
薛姨妈满脑子里就剩下这两个字。
王熙凤今日出月子,打扮的焕然一新,抱着孩子来给贾母请安。贾母一瞧胖乎乎的小乖孙,高兴了,抱在怀里逗弄。初生孩子的眼睛最纯净,贾母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就喜欢。孩子只要抱在她怀里,除非她看够了,否则不撒手。
别人也不知这些,只当贾母稀罕曾孙,人之常情。
贾母盯了半天孩子,全然不顾上门的客人。
薛姨妈和宝钗一忍再忍,若非王熙凤想起来偶尔问候她二人两句,母女俩非得当场凌乱抓狂了。
王熙凤盘算着老太太这么耗着,八成是要等时机跟薛姨妈谈判。她看时候差不多了,便笑着带宝钗出去寻下学的姊妹们。
宝钗恨不得早早逃离这里,赶紧起身跟着王熙凤去。
薛姨妈趁机凑到贾母跟前,看着那孩子,稀罕道:“模样真俊,眉眼像他娘,额头下巴像极了琏儿。对了,他名字可有了?”
“大名贾莜。其实孩子模样如何倒是次要,只愿肯孝顺上进就好。”贾母口气淡淡道。
薛姨妈听着确是话里有话,总觉着贾母是在说她,在笑话宝钗和蟠儿!薛姨妈脸色尴尬的白了青,青了白,什么话都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了。
“你大姐的事,你不清楚。”贾母轻拍怀里的孩子,看眼薛姨妈,又风轻云淡的补了一句,“你大姐其实没死,被赶出家门罢了。”
薛姨妈本就尴尬的要死,而贾母这一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似得,直□□她的心。薛姨妈躲都躲不了,更动不了,傻傻的立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鲜血流尽,却无能为力……最终,她是怎么从贾母花厅内走出来的,薛姨妈不记得了。她只知道步伐很重很重,走得很艰难,脸皮早不知道丢哪里去,反正再也找不回来了。
荣府这里断断是不能再来了。大姐代表王家女儿,她在荣府依然丢尽了颜面,做妹妹的薛姨妈哪还再有脸上门。
至于宝钗和宝玉的婚事,想个屁!薛姨妈此刻连想都不敢想了。
不好!
薛姨妈突然想起薛蟠要送钱给贾政,忙差小厮去知会薛蟠,不必在贾政身上花银子了。奈何消息传晚了,薛蟠早把钱供上了,只好惨兮兮的来问薛姨妈怎么办。
薛姨妈垂头丧气,话也没力气说了,摆摆手,带着儿女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