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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就可以走了。”金波答。
马克凝视着棺材里的女人。他的脸似乎被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罩住了。一颗眼泪从他的左眼角滑落出来,接着,又是右眼角。金波惊呆了,又看了一眼他的好哥们,发现那张面具开始颤抖。更多的泪水正要夺眶而出。就在那一瞬间,金波感到自己也很想哭出来。
在他们身后,传来马克的父亲虚伪的舞台用语:“你不得不为这个可怜的孩子感到遗憾。”顿时,金波忍住了即将落下的眼泪。如果他能听到,马克也能。
两个男孩对视了一下。马克的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蒂莫西?安德西说了什么,语气低柔,听不清楚,而这一次,马克的父亲似乎忘了要压低声音,说道:“那天下午是马克发现了她,天知道从哪里回了家……”
金波听到马克在沉重地喘气。
“我赶回家的时候,他们正把她往救护车上抬。”菲利普说。
“哦,不!”马克的伯父说道。
马克的脸庞仍然涨得通红,但此刻变得刚硬严肃,他从棺材前退后一步,转过身来。几分钟后,他们四人一起走出小厅,走到了暴烈的日头下。太阳好像贴着地球太近了,日光晃了金波的眼睛。马克的父亲扣好了西装,把领带拉得笔直,然后向山坡下走去,那模样活像是一个销售员做成了一笔生意打算收工回家。蒂莫西?安德西看了男孩们一眼,眼神里满是同情,接着,跟着他弟弟走下坡去。沃尔沃车掀起一股灼人的热浪。
马克把双手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两眼冒着怒火,望着铺展到小道尽头的葱葱绿地,草坪又整洁又鲜绿,让人怀疑它们的真假。“我恨我爸爸。”马克这样说着,他的声音怪诞阴森,又似乎很合情理。
金波只觉得有电流通过一般,惊惶震颤,他在想,马克该如何撑过这个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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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开的裂缝14(1)
对马克而言,母亲的葬礼真正结束于这个瞬间:浅灰色泥土干硬成块,残留着挖掘坟墓的铁锹痕迹,马克的右手松开,一把泥土落入母亲的坟中,泥土散在棺材上。在这个瞬间之前,他还在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完每一件需要他履行的责任?或是,被来自内部和外部的种种灾难所击垮?他幻想着自己已经昏倒,如同金波昏倒在密歇根大街旧屋前的草坪上,但他将比金波更惨,他能看到自己口吐白沫、双眼乱转、痉挛发作而倒地。马克心想:这种羞耻之事说不定真的会发生呢,就在阳光墓地排成几排的悼念者面前。牧师会翻开厚厚的圣经;蒙纳汉一家、谢灵顿一家、塔夫脱一家,还有母亲在燃气公司的几个同事,甚至还可能有一、两个学校老师也站在坟墓旁,个个都很悲伤肃穆;甚至连杰克?蒙纳汉都是,尽管那哀伤痛苦的表情很可能是因为宿醉,因而迫切地需要一件事情能速效令他清醒。而自己的父亲很可能目不转睛、腰板笔直地看着前方,双手相叠放在肚子上,因为忍耐力即将到极限,所以显得狂躁;接着他便会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甚觉尴尬,他会突然哭得像在抽筋、像在痉挛,口水都滴在公墓精细打理的草坪上。要不呢,天空就会突然变暗,滂沱大雨不期而至,把所有悼念者淋得湿透,苍穹中只见一道闪电划过,准确地劈中他现在的位置。
体内的灾难会更加糟糕,马克觉得身体就像一台温度过高、难以信赖的机械,足以制造一次痛苦的死亡。因为这种结局更糟糕,所以他觉得就更可能发生。心脏病、动脉瘤、脑出血……医学常识告诉马克:相对于被闪电劈死,他更可能死于脑出血。
马克看到父亲的脸孔,表情充分说明他在倒计时,计算着葬礼会持续多久,他又能何时迈步离开。马克瞪着父亲僵硬的脸孔,意识到这之后许多许多年他都不得不和他保持父子关系。
蒂姆伯父站得稍离人群远了一点,穿了一件深蓝色西装,镶边太阳眼镜,镜片的颜色蓝得很古怪,还戴了一顶WBGO①的帽子,上面绣着一个吹高音萨克斯风的男人。蒂姆似乎用检视的眼神看着每一个人。也许马克的父亲能让他去纽约和蒂姆伯父住上一、两个星期吧。
① WBGO,纽约一家音乐网络电台。
他听着牧师开始了祷告,觉得这牧师是个好人。他的语调、腔调都挺让人舒服,低沉的嗓音令人信赖,就像是电影画外音、或是政治家们惯用的说话方式。牧师说的每一个词儿都似乎经过谨慎敏锐地选择。马克也就能充分理解听到的每一个词语。但通篇长论却又似乎没有让马克领会,一旦结成词组、句子、段落,牧师说的就好像是外国语——巴斯克语、或更可能是亚特兰蒂斯语。马克还能留意到的、甚至过份注意的是自己喉管里的气息吞吐、血管里的鲜血蠕动、手背上经受的烈日炙烤。
牧师向后退了一步。升降机械手将阿斯特罗人造草皮包裹的棺材徐徐放入墓穴,又有两个男人过来移走了人造草地。马克的父亲上前几步,停在挖出的三角形小土堆前。他抓起一小把土,身体探向墓穴,伸出了手臂。干硬的泥土落在棺材盖上,发出了低声闷响,这一声响似乎顿时把马克敲打成又聋又哑的人。紧接着,他眼前的世界虚幻成成千上百个游动的红白斑点,仿佛无数的小星球在旋转。光斑跳跃着,最后消融在菲利普?安德西的身影里,他拍拍手上的土,正要离开墓穴边。马克觉得头晕目眩,胸中似乎充溢着某种泡腾气体,凉丝丝的,比身体的其它区域都要冰凉。蒂姆伯父走向了墓穴。他也一样抓起了一把泥土。
蒂姆伯父抛下的泥土敲打在棺材上的声音很干脆,就像是一只大手敲在木门上,似有回声。
马克还有点魂不守舍,也走向了小土堆,土堆的最外层留着清晰可辨的铁锹痕迹。这堆泥土原本就在这墓穴里,被从里到外地挖出来,铁锹铲下去,狠狠咬上一口,再拦腰截断。胸中的那口凉气已经升腾到了嗓子眼。他的步态自信稳健,令他难以置信,贴着地面上的墓穴边线停下。他松开手,让泥土慢慢洒下去,这次得到的是高音,令马克很不舒服地联想到刺耳的门铃。一阵寒战抖过全身。
不管金波会怎么说,反正马克在这一刹那突然领悟到了一切:他的确是看到了那股力量,把他抵挡在旧屋那扇神秘小门之外的力量;这股力量也谋杀了他的母亲,而他也的确看到了!它曾经站在密歇根大街的尽头,背对着自己。马克记得很清楚:黑发纠结、宽厚后背、垂下的黑大衣沉黑似铁,还有从这个人影散发出的极端邪恶的味道。那股邪恶之气深深渗入了他母亲,如此深重的毒啊,令她躺在了这墓穴里。
烈日绕着轴线旋转,他内心的恐惧渐渐变得清晰。现在他的面前放着两个重任。他要不惜一切去了解密歇根北街3323号旧屋的历史,知道谁曾住在里面,这样他才能为那个邪恶的人影安上一个可能的姓名。而且,他必须去发现旧屋隐藏的秘密,这念头甚至比前几天更迫切了。否则他无法为母亲报仇。将神秘密室搜个遍、把旧屋的地板全都踏成碎片!这种幻想在他的头脑里横冲直撞。根据金波所言,是罪恶感潜藏在这番冲动欲望之下,但金波错了。马克感觉到的一切,是愤怒。
按照程式,他们要从墓地回到苏必利尔街的家,一路上,刚刚明确起来的念头始终徘徊在他头脑里,直到回到家里,脑中似乎还有雪花屏幕上的噪音,嗡嗡嗡叫个不停。葬礼结束了,是时候安排下一步计划了,要分秒必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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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开的裂缝14(2)
男男女女挤进了前门,但马克还没看到金波。父亲和伯父正在派发软饮料、炖菜和咖啡蛋糕,这些都是谢灵顿家和塔夫脱家置备的,很快,一群人就仿佛围着尸体的苍蝇一样拥挤在餐桌旁,接着人们拿着纸杯和纸盘子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人群不断地散开,又不断地重新组合起来。罗切克一家手拉手地走进来,因为他们感到害羞、又对这种场合不太习惯。几声敲门之后,希尔亚老头从门缝里挤进来,和任何人都没有握手,其实是因为他一只手住着藤拐杖,另一只手塞在裤袋里。希尔亚老头的眼睛马上瞄上了马克,这可真让人讨厌,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了。这一天气温高达90度,可他却穿着一件厚厚的格子花呢衬衫,古老得一塌糊涂的灯芯绒背带裤,更不合时宜的是脚蹬一双牛仔靴。
“得知你母亲的噩耗,我非常难过,”希尔亚说,“请接受我的哀悼。要是有什么可以帮到你,请一定开口。”
我很可能会开口的,马克心里想着,嘴上则对老头表示了感谢。
希尔亚接着说:“差不多每天都能看到你和蒙纳汉家的小子玩儿滑板。你们那些滚滚的轮子真是吵死人了。”一张老脸在深深密密的褶皱中扭动一下,马克意识到他这是在微笑。“看起来你的进步更大一点。真希望我也能像你们两个那样到处跑来跑去啊。”说着,他提起藤拐杖,稍稍摇晃了几下。“以前我也挺自在,直到有一天我走到门廊上,发现右脚的脚后跟被自己坐在身子下面了。后来就不行啦,身子像是一袋土豆。现在我感觉都没法走到杂货店去了。”他身子稍稍前倾,悄悄地说:“孩子,跟你说句实话,我半夜里想去尿尿都走不到铁罐子呢。”
“这事儿我就帮不了你了。”马克说着,绝望极了,巴不得立刻从这老头身边走开。
“你和红发小子可花了不少时间盯着那所空宅子瞅啊,就在我对门。”希尔亚老头这样说道,这可把马克吓坏了。“你们两个想占领它吗?”
“对不起,我爸爸让我去做点事儿。”未加思索,马克却脱口而出,接着连连退后几步,以便能看到前门。巴特利先生,父亲的上司,刚刚到达,身后是一个方阵的学校同事,这些人马克都认识。他们都穿着专业感十足的灰色套装、雪白的衬衫,打扮得像FBI探员,却不过是拿微薄薪水的人。
这屋子里从来没有容纳过这么多人。人群自然地从起居室扩展到了厨房,昆西的一批教师现在一门心思围在校长身边,全都聚在了厨房里。虽然大多数人都在轻声低语,但还是有人高声鼎沸,好像巴别塔那样混杂了其他人听不懂的词句。若是平时,一定会导致马克父亲狂怒爆发,但是菲利普现在却显得比今天任何一个时段都要放松自如。看起来他已经成功扮演了一个主人,想让这个派对顺利地自我完满。现在,他的父亲跟着巴特利先生走向了餐桌,马克怀疑从现在开始父亲就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校长,直到校长吃得肚子溜儿圆、起身告辞为止。
马克又瞄了一眼起居室,希尔亚先生正对着罗切可一家大放厥词。蒙纳汉一家这才走进屋来。一开始是玛戈,永远让他感觉是电影明星不小心走到了自己身边;接着是杰克,红通通的脸庞上挂着傻呵呵的笑,这通常也在暗示:如果能给他一点点烈酒,他是绝不会反对的;最后走进来的是金波,他也一眼就看到了马克,眼神中间不无审视的意味。
就当马克准备招呼金波和他在厨房碰头时,蒂姆伯父出乎意料地来到他身边。“我想你应该来纽约和我住上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