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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睁开双眼。
“我们刚才停在教堂广场的时候,我看到马克坐在星巴克里,在玻璃窗的那边。他是和露西?克利夫兰在一起。”
“你是说,莉莉?卡林德?”汤姆说。
“她怎么称呼自己并不重要。”我说,“你应该也看到她了。”
“像马克和他朋友说的那样美貌绝伦?”
“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要是你当时就告诉我,我也能有机会看一眼。”
“我认为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简直呆掉了,接着又感到非常高兴。”
“你肯定那是马克?”
“汤姆,在这一点上,我不会弄错的。”
“他看起来怎么样?”
“老了一点。显得有阅历了。非常、非常开心。”
“我认为这个——场景——并不是偶然的。”
“他想让我看到他和她。他想让我知道,他过得很好。”
汤姆这时却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也许你认为他过得很好,是因为今天晚上谢尔曼公园杀手就将落网了。”他看出来我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便又加上一句:“因为他可以告诉我们,凶手曾经抛尸何处。”
“对不起。”我说,“我真的没明白你的意思。”
“生前最后待过的地方,就是这个原因。体面的葬礼。家族成员通常都有这样的想法。每个人过份悲痛的时候都会这样。”
“我没有为马克感到悲痛。”我得坚持己见,“我还会看到他的,这里、那里都会见到。也许就此之后很多年间我会看不到他了,但我的确会再见到马克。他可以随时随地地显身让我看到。而且他会一直和露西?克利夫兰在一起。”
“我觉得这样说还是对的。”汤姆说,“你可以随时随地地看到他。”
“汤姆,我的意思是:他没有死于我刚才见过、说过话的那个杀人狂魔之手。他没有受到任何虐待折磨。他没有成为那个变态杀人狂的目标。发生在谢恩?欧斯兰德、杜威?德尔和其他男孩身上的那些事儿并没有发生在马克?安德西身上。他的名字不在受害者名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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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可能之处的花园22(6)
“我明白了。”汤姆嘴上这么说,但是很明显,他并没有明白。
“你会明白的。”我说着,“我想给你看点东西。你介意我上楼去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你想上电脑,给我看点东西吗?”话还没说完,汤姆已经一跃站起来了。
他带着我上楼。走进屋里,他走了一圈,打开了所有灯光。
“我是不是只能用某一台机器,还是可以随便用?”我问他。
“就用我下午查地址的那台吧。”
我坐下来,键入Gotomypc。,通过这个网址我可以连接到我的电脑显示屏,然后用远程的键盘指令进行操作。
我进入了网站,输入我的用户名和密码。和马克的电脑相比,汤姆的Tl网络速度明显快多了,屏幕上的图像又变了一次,再次问我的进入密码。我键入。
在汤姆精致漂亮的19寸屏幕上出现了我自己电脑的17寸显示屏,看起来比亲眼所见要小一点、也脏一点,但好歹这就是我的显示屏。
“真了不起。”汤姆说,“这么多程序你都用得上吗?”
“当然不会都用了。”我回答,点击了Outlook Express的快捷标识。
差不多有四分之三的邮件一看就知道是垃圾广告。尺寸很重要。三天内坐在家里稳赚5万美元。你身边的单身女子。免费伟哥试用装。眨眼之间都被我删除了。
“行了,现在你看这条。”我点击了“主题:迷离男女;发件人:munderhill”的邮件,“你看到日期了吗?”
“唔。”汤姆应声,“看起来应该是周日发出的,六月二十日。”
“这就是马克失踪后的第三天。”
“我的天啊!”汤姆的一只手捂着嘴,弯下腰来盯着屏幕,“你说得没错。非同寻常!”
这封e…mail被点开,平铺在我的电脑上、也就是汤姆的屏幕上。
寄件人:munderhill
收件人:tunderhill@nyc。rr。
发送时间:周五,4:32am,6月20日,2003年
主题:迷离男女
你知道你已经干得够多啦
你可以歇歇啦~老作家
我们在1起
在这个别处的世界
就在你隔壁的门内
M
“把它打印出来。”汤姆说。
“如果我打印,那只能从我家的打印机上出来,而不是你的。”
汤姆扮了个鬼脸。汤姆还是和平常一样好,用他自己的方式进行下去。“‘你可以歇歇啦、老作家’?”
“他是在跟我说,不要为他担心。”
“‘你知道你已经干得够多啦’?这句又是什么意思?他希望你不要再写作了?”
“我已经为他做了足够多的事儿。我尽力而为,干了所有我能办到的事情。”我说。
“这封信没有发信人的主域名。”汤姆说,“他是从哪里发来的呢?”
“他们在哪里,就是从哪里发出的。”
“这真让人大吃一惊——那事儿过了两天之后……”
“说回纽约吧,”我说,“我得知马克的母亲自杀,也知道我必须过来一次,那时候,我就曾经看到墙上写着‘迷离男女’的字样。用黑墨水和模板印上去的。我再回头去看,字却不见了。”
“那是人们写的大字报广告。”
“我知道,汤姆。我只是把亲眼所见的事情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跟马克提过这事儿。”
“我认为,可能是因为你喜欢这句话,你在街上看到这条标语,就印入了你的脑海。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也许是不经意间,你跟马克说过。你就是这样做事情的。所有作家都这样行事。”
“你不了解这次的情况。”我说。
汤姆把手插在夹克的口袋里,低下了头。他似乎在对着自己的鞋子皱眉头。“蒂姆。”他再开口时,声音舒缓温和,像副旧手套一样贴心。“这事儿是真的吗?”
“能有多真,就有多真。”我答。
六月里一个闷热的下午,外面烈日骄阳,马克?安德西坐在空宅的楼梯最下面的台阶上,他知道,这屋子并不是空的。他想到,这屋子从来都不是空无一人。有一种存在物从一开始就驻扎在此。存在者是女子,她是为他而来。她的到来,曾被假定为不可言说之恐怖感,曾令他仓惶逃窜,跌下滑板,也曾让他呆呆地钉在密歇根大街上不能动弹一下。这便是他童年时代的终结点,她将不再让他感到寒冷。她对着他的神思、他的心轻声细语,并不在乎他听到了没有。
一下轻微的脚步声从他的上方传来,分辨不出从哪个地方。脚步声连贯地继续,轻柔地从他头顶上方响起,他猜想,要么是在卧室里,要么是在卧室后面的暗道里。
也是在上面,一扇门开启、或是关上了。马克浑身紧张,接着,又松懈下来。他猜想他听到的是遥远的笑声。
只要他一想到两个房间之外的可怕巨床,便会顿觉整个屋子灼烧般狂热。巨床占据的丑陋小屋仿佛能发出回声震荡,深沉的共鸣几乎在眨眼之间就渗入地板和墙壁。有人敲响了一把巨大的音叉。马克心想,这便是迫使他去听、去看的物事——他已经注意过,现在还得再体会的邪恶不祥。轻盈美丽的羽翼拍打着空气,它已被唤醒,便在喧哗中飞往无尽的失落。他的心田被充盈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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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可能之处的花园22(7)
马克侧耳聆听着身后里传来的轻柔、细碎的脚步声,也是在走下楼梯——那条更狭窄、更陡峭、更封闭的暗梯。如果这一次她终于决定露面,那么当她最终显形,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将是在和他距离十步之遥的暗室之门。脚步声和谐美妙,恍如爵士鼓刷扫出来的节奏声。这声响也仿佛只出现于他一个人的脑海,只有他独自一人在聆听另一个人缓缓地走下来。
似乎为了分享他的血肉之躯,密歇根北街3323号也在颤抖之中,他感到浑身的肌肉体肤都因兴奋紧张而抽紧了。轻微的脚步声又走下了几格台阶,落在了平地上。
羽翅拍打之音;热血冲在耳道之音。不,他心想,拍打羽翅之鸟群并非身在此处,也甚至于不是鸟群。
他不知道发生在眼前的究竟是何事何物。他把自己安置于此,因此,现在,他只能接受正在发生的一切。在此等恐惧惊惶中,他意识到所有一切都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无法预计的转变,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安慰到他,就只能说这一切都有备而来,他并不是随随便便地出现在这里,并不是靠运气,也不是恰好有这个机遇。自从这栋旧宅恍如平地升起的古堡似的出现在马克的视野中,就注定会有这个时刻,是它,一直在等待他。
微微颤抖着,他挪动了一下,站起身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通往密室的储藏室小门。仿佛一只柔软的足球轻拍一下,门把手上出现第一道声响,有人从里面轻握住了它,再轻轻旋动。就在小门即将被打开的那一刹那,时间为马克?安德西而停住了。
细小的灰尘颗粒悬浮在静止的空中,一动不动。
出现了一种声音,一开始显得很低微,无法辨认。随着声音一点点增大,他猜想那是从低音竖琴上发出的谐音,声音飘行于半空,慢慢地消失——
接着,他又觉得自己听到的是千百只夏蝉共鸣发出的嗡嗡声,有着燥热的金属质地。冥顽不停的单调低音,贪婪渴望着什么,欲求侵入什么……米尔港有过夏蝉吗?
蝉?他在心里默念。我根本不知道一只“蝉”长什么样儿!
在他左边十步远的地方,门开了,同时也旋开他记忆中一个古老的房间,浓香诱人的巧克力碎皮曲奇香味扑面而来——是他的母亲在烘烤饼干,现在,巧克力小圆饼在烤炉的托盘上一个接一个膨胀、膨胀、膨胀,巧克力在模具里融化,慢慢鼓起来,胀成饱满的形状。一个淡淡的身影溜进了房间里。
那天,她告诉他自己的姓名。
第二天,她除去自己身上的简单衣物,又除去他的,把他带到铺着床单的沙发上。那之后,马克感到自己被打上了烙印。她拉着他的手,带他去巨大的、可怕的木床,教他如何在床上的凹槽里、空洞里摆放四肢,也将她的身躯舒服地安置于内,就这样,当他们沉浸在爱恋中,身下的巨床也仿佛被重新打造过了。
他无法这样对金波说:我在她的身体里,就好像有了第二层体肤。
这是真实的吗?他问。
能有多真,就有多真。她答。真实,如我所为。
时间改变了原来的、古老的品性,给予他和她最原始、最起初的面貌。一个小时飞逝如电,一个月却漫长无比。时间就此不存在了。
现在你走吧,想一想,她说。你愿将你的世界寄存于我,还是宁愿选择微不足道的未来?因为,你的世界中的万事万物都必须留在属于它们的时间之中。
她说,赶快、赶快!太阳游移,黑男人来了。可是,你可以跟我来。
马克见过了最亲爱的好朋友,很清楚他不能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