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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承祖也睁开了眼睛,他反应是慢了点,却不是年纪的原因。那金叶深插到骨的疼痛确实难以忍受,在他载倒的一霎间他几乎放弃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他睁开眼正好看到了小人的第三次偷袭。
独眼朝鲁一弃这边移过来。他刚松散了原有姿态,迈出了一步,其实这一步还没有在地面上踩实。一面移动着的铜镜背后贴地窜出一个小人,他这次是准备从左侧面攻击独眼的软肋。
那小人的动作还是那么迅疾灵活,身影还是那么矫健匀称。就象没受过伤一样。
鲁一弃刚开始看不到偷袭的小人,因为运动着的铜镜遮掩了他的行动。等到发现,他已经攻到独眼身边了。鲁一弃来不及开枪,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人手中的棍尖往独眼软肋刺去。
独眼左手的“雨金刚”转不过来,右手的梨形铲更来不及格挡。这一刻他的武器都没用了。只有他自己还是有用的。
真的,只有他自己是有用的。他放开了左手的“雨金刚”。有些武林人常常是到死都不会放开自己的兵器,人在则兵器在。而独眼不是武林人,他充其量是个江湖人。江湖人是不择手段的,只要有需要,他们连亲娘老子都扔。
放开“雨金刚”就腾出了左手,腾出了左手就可以抓住棍子。独眼和小人各抓住棍子的一端。小人试图继续往前刺,他知道他还是有机会刺中独眼。为什么?因为独眼的力量没有他大,一个移山断岭的高手竟然没有一个二尺高的小人力量大。
独眼也知道凭自己一只左手推不过小人,于是右手梨形铲斜劈过去。那小人稍稍斜身缩脖躲了过去。独眼再劈,又被躲过去。独眼一连劈下十几铲,全都被躲过去。小人没能继续推刺,因为他要躲避铲子,他不会把自己往铲子口上送。但他也没有松劲,更没有退后。独眼就像是被一个小石柱用棍子支棱在那里乱舞乱劈。
独眼身后的一面铜镜晃了一下,又一个身影凌空飞出。小人儿不止一个,小人儿不知道有多少个。
现在偷袭的那个独眼肯定看不到,但鲁一弃看得到,鲁承祖也看得到。
鲁承祖能做的是大叫一声“当心!”他只叫了这么两个字,这种情形,叫多了也是白叫。
鲁一弃能做的是开枪。他感觉到那背后偷袭的身影在他的眼中一下子放大、拉近,那人的眉心已经贴放在他枪口上面。他开枪了,他的枪法是百发百中,那个偷袭的人是不可能得手的。
子弹飞出,飞出了一半的距离,一面移动的铜镜却无巧不巧的正好移到子弹前面,子弹打碎的是那铜镜的一只角。
独眼看不到背后身影,但他听到脑后风声。他把手中棍子尖让过去,同时转身,挥手中铲子封挡住背后砸来的棍子。此时,他的身体斜立着,完全依靠手中棍子的支撑。可那棍子的另一端在小人手里,小人就是小人,小人是比江湖人还要不择手段的。
棍子的另一端松开了,独眼很清楚,是小人松开抓棍子的手。独眼在往下跌,直直地跌,跌下一个挺大角度的时候,他的背心如重锤击中。那是松开棍子的手捏成的拳头。独眼被击后,身体横转九十度,摔了出去。那小人一得手马上往左侧一窜,隐入铜镜背后。
背后偷袭的身影却没走,那也是一个和前面小人一样高大的高手。他还没得手,所以他没走,他要继续完成他的使命。他再次跃起,手中棍尖直插独眼心窝。
鲁一弃的枪又响了,他没留情,子弹直奔眉心。空中跃起的矫健身影缩做一团重重摔在地上。
摔倒在地的独眼没有马上爬起,看来这次受的伤比刚才重多了。鲁一弃只好扶着大伯移到独眼那边。他还是觉得三个人应该在一起。
来到独眼身边,鲁一弃正要把独眼扶起,独眼忽地自己坐起,一团红黏的东西呕出,溅落在脚上穿的薄底儿快靴上面。把月白色的靴帮套口和绑腿染成紫红。看来独眼受的伤真的很重,不然不会呕出紫红血块来。
独眼自己摸索着从包囊中掏出一个皮盒,打开后,里面有好多小格。独眼用一把小银勺各舀一勺黄色粉末和红色粉末倒在舌头上面,然后用酒送下。鲁一弃看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手在不住地颤抖,但他的目光却是阻止别人过去帮他。
鲁承祖没有把胯骨上的金叶子起出来,他怕那样会导致伤口无法控制而流血不止,他更怕叶尖一出,骨头会碎成几块,那样他就一点都没办法行动了。他从木箱中掏出一卷红布带,那布带象是建房时起梁安匾用的吉绳。鲁承祖把布带沿着钉在胯部的金叶上下两边缠绕了好几道,最后在叶片上三指打一个“提宝如意结”。这样他可以让疼痛感大大减轻,而且还可以自己勉强走动。伤处也不会继续恶化。
处理完伤处,鲁承祖来到被打死的小人前面搬弄了几下,他仔细观察了小人儿的所有特征,他想知道这人到底是何来历。
那小人不是小孩,也不是一般的侏儒,而是发育正常的**。他们的身体四肢匀称、须发皆有,皮肤、肌肉富有弹性,关节灵活有力。这些都和正常人一般无二,唯一不同就是体型小。就象是缩小了的正常**。而且在搬弄时感觉到这人的分量也很重,和体型不成比例。
独眼已经吃完了药。坐在地上调整呼吸。他也是到现在才真正看清和他博命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朝那小人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恨恨地骂道:“小丑!绝后的小人!”
“啊!绝后!对了,这是汉阉!”
“应该是‘百岁婴’!”
第二十三节: 百岁婴
无欲无求无争斗,心性天成无秽垢;
无思无虑由人纵,无生无死无苦痛。
独眼的毒骂提醒了鲁一弃,他曾经在学堂里听教生物的先生说过,古代各朝皇帝为防后宫秽乱,所用男侍均为阉人。一般都是割阉入宫,但割阉的男侍一般都味难闻、形难看。所以另外出现了一些其他方法的阉人,如天阉、针阉、药阉、勒阉等等。
《宫事…汉》有记载:内用小人,可说(y),可斗,护帐褥,无伦仪之乱。
《汉宫外录》:小人养内宫,女乐之。后苟事露,宫内尽驱小人。
汉代有一种阉法,是将针阉和药阉结合起来的一种方法。生下不久的婴儿,就用银针破脑后髓关,使其身体很难长大,特别是男根不再发育。再用“紫厥收腌水”定时浸泡其身体,使其筋骨肌肉紧缩,密度变高。这样,等其长大后,外相与常人并无两样,体型大小却如婴儿一般。这种阉人常做为宫中玩乐逗趣的工具。由于其骨骼肌筋密度大,肌肉纤维丰富,所以这种阉人的力量很大,甚至超过正常**,再由于他们体型小,动作灵活,如果给予良好训练,是很实用的贴身护卫。妃子贵人就喜欢要这样的阉人做贴身侍卫。一些失宠无欢的妃子贵人在冬天还让其陪寝,就象是个活的暖抱枕。后来,一些寂寞难耐的后宫女子与其采用其他途径和手段苟合,造成后宫污秽混乱,这才废除这种阉人。而阉制的方法在千年以前就已失传。后世提及此种人都用“汉阉”代称。
独眼的话也提醒了鲁承祖,多年以前,他与鲁承宗破水下“百婴壁”,误杀坎中窍眼两活婴,那对活婴是布局之人自己的孩子,身上下了极歹毒的绝后蛊咒。所以他们哥俩才有断后之厄。后来他在龙虎山听一位天师高人论道,谈及此事,那高人说了一句:如果“百婴壁”窍眼中布“百岁婴”,那你们兄弟只有死路一条。
当时,他很难理解“百岁婴”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专为此事单独拜访那位高人,那高人却闭门不见,只让童子递出一笺,上书:“形、性至百岁皆为婴,无欲、无求、无争、无斗,无心机,皆随教者心性。教其读,则读为命;教其杀,则杀为命。教,无不会,动,无不至。”这一笺他琢磨了好多年,都不知何为“百岁婴”。今天,他看到这小人,他想,莫非这就是“百岁婴”。
其实,汉阉就是“百岁婴”,“百岁婴”就是汉阉。只是“百岁婴”的训教方法更为奇特。他们的阉法和汉阉是一样的,但他们在成长过程是与世隔绝,始终是婴儿心性,世间事什么都不懂。到了一定年纪,教给他们攻袭杀法,把他们变成一种犀利杀人武器。
他们真就如一件犀利武器一般,不打丝毫折扣地去完成没有他们自己目的和要求的杀戮。在他们的心境中没有生死的概念,也没有痛苦和快乐的区分,心中无一丝人世间的情仇利弊。他们其实是很可怜的一种人,连瘈犬都不如。瘈犬的搏杀是为了生存,为了解决痛苦。而他们,什么都不为,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没有。他们就如一张白纸,所以鲁一弃无法感觉到他们。
“百岁婴”所有的思想都是别人的,让杀就杀,让怎么杀就怎么杀,让几个人合杀就几个人合杀。比如说现在,一人借铜镜隐身袭杀,得手后带伤而退。二人前后围杀,一个得手退逃,当然,那是因为铜镜挡住鲁一弃子弹了。另一个死,是由于看到独眼伤重,想不惜代价,一命拼一命。这所有一切其实都是操纵之人的想法和意图。这些都不由得“百岁婴”作主,他们也不懂如何作主。
两轮袭杀已过,现在操纵之人应该是怎样的想法呢?刚刚两人的合围攻杀未能奏效,那接踵而来的是不是会有三人合围、四人合围?
坎面光线突然的暗淡不是因为“柳叶陀螺斩”已经放完,而是要让“百岁婴”看清目标然后进行扑杀。坎面的运转动作是为什么?是为了掩护“百岁婴”攻袭的动作。但这两样还有个更大的作用,就是要让困住的人混淆自己的视觉,无法辨别攻袭来自何处。
铜镜停住了移动,变成了原地晃动。鲁一弃他们三个能看到的又是自己大大小小的身影,各个角度的身影,而且在不住的摆动、晃动。
鲁一弃心中很清楚,“百岁婴”很可怕,他感觉不到一点他们身上的气息。他们不像人,他们也不像鬼。人有人气,鬼有鬼气,而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就像是一把刀,一把天成的刀,一把没有沾过任何荤素腥味的刀。
独眼还坐在地上,他的“雨金刚”扔在一旁,他觉得自己还没有爬起去拿“雨金刚”的气力,但为了防那小人的再次偷袭,他掏出了“迁神飞爪”。
鲁承祖知道自己的斤两是无法与“百岁婴”抗衡的,他把握住细长铁錾的右手抬举过肩头。他只想赌运气,“百岁婴”一出,他就飞錾取命。
没有动静,在三人的高度戒备下,“百岁婴”没有突袭。没有突袭,不代表没有袭击,袭击是可以慢慢地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的,而这样的袭击是更可怕更易奏效的。
随着铜镜的晃动,北面铜镜上独眼坐着的几个大小身影中多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西面也同样多了一个身影。鲁一弃在东面的铜镜上多出个身影。鲁承祖在东面和南面的铜镜上也都有身影多出来。这些模糊身影夹杂在铜镜上原有的大小身影中,不仔细辨别是不容易发现的。
鲁一弃最先发现这个情况。学堂里的物理知识给了他很大帮助。
独眼很快也发现这情况,那是因为北面多出的身影向他靠近了一些。于是独眼最先动手,他是害怕那小东西太靠近自己,凭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抵挡不住攻击。“迁神飞爪”象条蛟龙低呼着朝那身影飞了过去。
飞爪飞出,回应他的是铜锣般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