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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塔把广场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人们怎么吹哨、怎么向我表示敬意、我们在前厅如何犹豫、枪杀老人。“事情会怎么样,黑密斯?”
“如果是你引起的,要好一些”黑密斯对我说。
我可不这么想,要是我引起的,事情要糟一百倍。我把一切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告诉了皮塔,有关斯诺总统的事、有关各区不稳定的局势、甚至和盖尔接吻的事都没有落下。我坦白地告诉他我们都处境危险,整个国家都因我的浆果计策而处于危险之中。“他们希望我在这次巡演中把事情平息了,让每个人曾经有过怀疑的人坚信我这么做纯粹是因为爱。让一切平静下来。可是,明摆着,我今天所做的一切让三个人丧命,现在,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要遭受惩罚。”我心里难过极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张弹簧和棉垫都跑出来的破沙发上。
“我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我还说要给他们钱。”皮塔说道。突然,他一挥手猛地把一只歪歪斜斜放在板箱上的台灯扫出好远,台灯在地上摔得粉碎。“绝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现在就停止,这,这,是你们两个玩的游戏,你们俩说悄悄话,偏把我扔在一边,好像我又蠢又笨又软弱,啥也应付不了似的。”
“不是这样,皮塔”我说道。
“就是这么回事!”他冲我大喊,“我也有我爱的人,凯特尼斯!我在十二区也有家人和朋友,如果搞不好,他们也会像你的家人一样死去。咱们在竞技场一起历尽艰险,难道还换不来你的实话?”
“你一向表现得很好,你很聪明,总知道在摄像机前怎样表现,我不想打破这一切。”黑密斯说。
“喏,你高估我了。瞧,我今天就把事情搞砸了。你觉的露露和萨里什的家人会怎样?他们能拿到奖金吗?你觉得我给了他们一个美好的未来?他们能活过今天就算幸运的啦!”说着他又摔碎了一个雕塑,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
“他说得没错,黑密斯,咱们有事不该瞒着他,甚至在凯匹特的时候就不该这么做。”我说。
“甚至在竞技场,你们就秘密策划一些事情,对吧?”皮塔问。他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些,“没我的份。”
“不是,没有策划什么,我只是通过黑密斯送来的东西,来判断他的意思,”我说。
“可我从来就没这事。在我见到你之前,他啥也没送给过我。”皮塔说。
确实,在竞技场我得到了烧伤药膏和面包,而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皮塔却一无所获。站在皮塔的角度他会怎么想,这事我以前从未认真想过。好像那时黑密斯要让我活下来,而牺牲了皮塔。
“听我说,孩子”黑密斯开始说道。
“不必了,黑密斯。我明白你必须在我们两人中选一个,我也希望是她。可现在不一样,外面已经死了人,除非我俩好好表现,不然会死更多人。咱们大家都清楚在摄像机前我比凯特尼斯表现好,该怎么说话我也不需要有人教,可问题是我也得清楚自己的处境。”皮塔说。
“从现在起,什么事都不瞒你。”黑密斯向他保证。
“最好是这样。”皮塔说道。说完扭头就走,看都没看我一眼。
尘土在他的身后扬起来,接着又落到新的地方,落在我的头发上、眼里、亮晶晶的金胸针上。
“那时候你选择了我,对吧,黑密斯?”我问道。
“是的。”他说。
“为什么?比起我来,你更喜欢他。”我说。
“没错,可你得记住,在凯匹特改变规则之前,我只能指望你们两人有一个能活着出来,那时我觉得既然他也已经下决心去保护你,那么我最有可能把你带回家。”他说。
“噢。”我发出无奈的感慨。
“你瞧,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作出抉择,这次要顺利地完成巡演,你也得凡事多留个心眼。”
是啊,今天我明白了一件事,十一区不是十二区的一个大号的翻版,在十二区,隔离网没有卫兵,也不通电,我们的治安警不招人喜欢,但也没那么残暴。我们度日艰难,可大家感到的是劳累,并没有激起愤怒。可在这里,在十一区,人们遭受了更大的痛苦和绝望。斯诺总统说得没错。隐藏在十一区人心中的熊熊怒火一触即发。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来不及反应。治安警发出了警报、射出了子弹,我也许引发了更多的不满情绪。一切太意外了。要是我故意引发了骚动不安,那算是一回事;可事实是…天哪,我怎么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走吧,咱们还要参加宴会。”黑密斯说。
我站在浴室的喷头下面,尽可能长时间地用热水冲刷着身体,拖延着时间。过一会儿我的化妆师还要为我参加宴会作准备,他们似乎对今天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正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宴会的到来。在各辖区,他们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有资格参加宴会,可在凯匹特,他们从未被邀请参加重要的场合。开始给我化妆时,他们无比兴奋地猜测着在宴会上会预备什么样的大餐,可我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被枪毙的老人,心不在焉地任他们随便摆弄。临走,我才照了一下镜子。我穿着一件淡粉色无裙,几缕头发束在脑后,卷卷的长发披在肩头。
西纳站到我身后,给我披了一条微微闪着银光的披肩,他看着镜子里我说:“喜欢吗?”
“很漂亮,跟以往一样。”我说。“让我看看这服装配上一副笑脸是什么样子。”他轻柔地说。他是在用这种方法提醒我过几分钟就会有摄像机出现。我勉强咧开嘴笑笑,“咱们走吧。”
当大家集合起来准备下楼就餐时,我看到艾菲烦躁不安。当然了,黑密斯不可能把广场发生的事告诉她,西纳和波西娅知道倒也无碍,可大家似乎已形成默契,不会把坏消息告诉艾菲;当然了,过不了多久她也会知道这一切。
艾菲看着今晚的活动的时间表,接着把它扔到一旁。“噢,我的上帝,咱们不如干脆上火车走掉算了。”她说。
“有什么不对吗,艾菲?”西纳问。
“他们是怎么接待我们的,我可不喜欢,先是被关在卡车里,接着在台上又把咱们隔离开来。然后,一个小时前,我想在法院大楼里转转,你知道,我也是建筑设计的半个专家呢。”她说。
“噢,对呀,这我可听说过。”波西娅插了一句。
“所以我就想到处看看,因为各区的废旧建筑是大家最不满的地方,可这时两个治安警冒出来,命令我回到原位。有一个家伙甚至用枪顶着我!”艾菲说道。
我不禁心中暗想,也许今早黑密斯、皮塔和我私自跑掉才带来这样直接的后果。兴许黑密斯想得没错,布满灰尘的楼顶没人监控,这么一想,心里倒觉得踏实了些。但我敢说现在那里肯定有人监控了。
艾菲看上去心情糟透了,我忍不住上去拥抱了她一下:“真是太糟了,也许咱们不该去参加宴会,至少要等他们道了歉再说。”我明白她绝不可能同意这么做,但她听我这么说显然情绪好了很多,她知道有人在听她的抱怨。
“不,我会尽力安排好的,毕竟经受风风雨雨是我的工作。我们可不能让你们俩错过了这次宴会。”她说,“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感谢了。”
艾菲安排了我们出场的顺序。化妆师最先出场,然后是她自己,设计师,黑密斯,皮塔和我最后出场。
楼下已经响起了音乐。当最先出场的人走下楼梯时,我和皮塔拉起了手。
“黑密斯说我不该对你吼,你不过是按他的指示行事。我这么冲你喊,好像我以前从没瞒过你似的。”他说。
我记起了皮塔面对全帕纳姆国人向我表白爱情时,我是多么吃惊,黑密斯知晓一切,但他却没告诉我。“我记得在那次电视访谈之后我还气得乱摔东西。”
“—个花盆而已。”他说。
“可你的手。这么说也没用了,对吧?咱们都曾瞒过彼此。”我说。
“是的,”皮塔说道。我们站在楼梯的最上层,按艾菲说的离黑密斯十五步远。“你真的只吻过盖尔一次吗?”
我马上回答:“是的。”我自己都感到吃惊。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难道他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到十五步了,咱们走吧。”他说道。
聚光灯向我们射来,我脸上立刻浮现出最灿烂的微笑。
我们走下楼梯…。又将被卷入到漩涡般的一系列活动当中,宴会、各种仪式、乘车旅行。每天重复着同样的节律,起床、穿衣、走过欢呼的人群、致欢迎辞、致答谢辞,每次都按凯匹特准备的讲稿说,从来没有自己讲过话。有时有短暂的漫游:经过某区时看一眼大海,在另一个区看到高大的树林,有时看到满眼破败的厂房,有时又是广阔的麦田或发出臭味的炼油厂。穿晚礼服,参加宴会,乘坐火车。
在各种仪式上,我和皮塔都体面而受人尊敬,我们形影不离,总拉着手或挽着胳膊。在宴会上,我们是近乎疯狂的恋人,我们接吻,一起跳舞,常在偷偷溜走时被抓住。回到火车上,我们则心境黯然,静静地盘算这么做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即使我们没说那番话,也没引发不满情绪,不用说,我们在十一区的讲话已经在播出前就被删掉——仍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和即将爆发的愤怒烈火。并非所有的区都是如此,一些区的民众对庆祝仪式的反应和十二区的民众一样,像一群疲倦的羔羊。但在其他辖区,特别是八区、四区和三区,在喜气洋洋的氛围背后暗藏着愤怒。当他们呼喊我的名字时,发出的与其说是欢呼,不如说是复仇的呼唤。当治安警试图推后不安的人群时,他们没有退缩,反而拥到前面。我明白,无论我做什么,也无法改变这一切,无论我们爱情的表演多么真实可信,也无法逆转这愤怒的大潮。如果说我手举浆果的行为是疯狂的举动,那么这些人宁愿拥抱疯狂。
我衣服的腰围在不断缩小,迫使西纳不停地做出改动,化妆师们为我的黑眼圈而紧张不安,艾菲开始给我吃安眠药;可这一切都没用,至少作用不大。我一合眼就噩梦连连,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皮塔也常常在夜里徘徊,他有时听到我服药后在沉沉的睡眠中发出呼喊,似乎要摆脫噩梦的侵扰。每当此时他总设法把我弄醒,让我平静下来。之后他就到床上抱着我,直到我再次沉入睡眠。从此之后,我拒绝再吃安眠药,但每晚我都让他睡在我的床上。我们就像在竞技场时一样,蜷缩在彼此的身旁,像要应对随时降临的危险,共同度过漫漫长夜。以后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但我们的行为却在车上引来了许多闲言碎语。
当艾菲对我提走起这事时,我想,天哪,也许她会把这事告诉斯诺总统。我对她说以后我们做事会更加审慎,但事实上我们却没有。
随后我们到达了二区和一区,情况就更糟了。如果当时我和皮塔回不了家,那么二区的加图和格拉芙则将凯旋。而且我亲手杀死了一区的格丽默和男选手。我尽量避免直面他们的家人,但我仍得知他们家姓马尔夫。我以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呢?也许是比赛前根本没有注意,之后又不愿知道了。
到达凯匹特时,我们简直都绝望了。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欢呼的人群中。这是一个当权者居住的地方、一个任何人无需冒险让自己的名字被抽中的地方、一个不会因自己的罪行而使子孙丧命的地方,这里不可能出现动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