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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泊之咒-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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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李兆像躲避恶魔一样从帐篷里冲出来,直接跑向了我。浆汁儿跟我走在一起,她本能地闪了一下,抓住了我。李兆揪住了我另一条胳膊,回头瞪着郑太原,双眼充满了惊恐,全身不停地哆嗦。

郑太原站在帐篷门口,静静地看过来。帐篷里亮着应急灯,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郑太原突然笑了,说:“这个人好像不喜欢我……”

我没说话。

我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李兆为什么突然就疯了?

我们一直在帐篷里谈徐尔戈听到的那个奇怪声音,而李兆和郑太原在另一个帐篷里说话,时间不到一个钟头,结果李兆突然就精神崩溃了。

郑太原跟他说了什么?

太可疑了!

我朝郑太原逼近了几步,带着浆汁儿,李兆没敢跟过来,留在了原地。我说:“郑太原,我能不能问一下,刚才,就是他疯掉之前,你们聊什么了?”

郑太原说:“我们东拉西扯,说了很多……”

我说:“具体点。”

郑太原说:“主要是他说了,我一直在问,比如他来罗布泊之前是干什么的,家里有什么人,他跟你们都是什么关系,等等……最早我看你们绑着他,我有点不踏实。”

我想了想,回到李兆跟前,低声说:“你连杀人都不怕,为什么怕他啊?回去睡觉。”

李兆拼命地摇脑袋,嘴唇颤颤地说:“他给我放电影!”

我哆嗦了一下。

我盯住他的眼睛:“他给你放什么电影?”

李兆说:“我不看电影!”

我又问:“告诉我,他怎么给你放的电影?”

李兆突然暴躁了,叫起来:“我害怕他的电影!”

我想了想,拉着他走到我的车前,打开车门,轻声说:“要不,你睡到我的车里?”

我不敢再刺激他了,担心他越疯越严重。

李兆看了看郑太原,又看了看我的车,像个小孩一样点点头,然后就爬了上去,蜷缩在后座上。我把车门轻轻关上,对郑太原大声说:“他可能得了恐惧症,你一个人睡吧。”

郑太原没有说什么,退回帐篷,放下门帘,很快,帐篷的窗子就黑了。

浆汁儿小声说:“这个郑太原有问题……”

我说:“观察观察再说。”

走到帐篷门口,我回头看了看郑太原的那顶帐篷,黑糊糊的,无声无息。那里只住着他一个人。

回到帐篷,我心神不宁地坐了会儿,站起来要出去,浆汁儿问我:“你去哪儿?”

我说:“我去找衣舞聊聊。”

浆汁儿说:“和我聊够了?”

我说:“我和她聊的是严肃话题。”

浆汁儿说:“你这句话真严肃。去吧去吧。”

我走出帐篷,看见营地外有个黑影,是号外,我走过去,看见他撅着屁股趴在盐壳地上,听着什么。

我走过去问他:“你也来听了?”

他站起来,笑了:“我很好奇,我的电台都收不到信号,趴——趴在地上怎么就能听到声音呢?”

正巧衣舞走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号外说:“听大海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带点幽默感的话。

衣舞很书呆子地问:“真的有大海的声音?”

号外说:“我开——开玩笑的。”

衣舞把脸转向我,她说:“我们应该用音流试试,看看徐阿(尔)戈听到的是不是幻觉。”

音流这个词让我一震,蓦地想起来,衣舞是学音乐美学专业的。

音流是个很鲜为人知的学科,发明者是德国物理学家克拉德尼。

十九世纪初,克拉德尼在小提琴上安放一块金属薄片,均匀地撒上沙子,然后用琴弓拉琴,结果那些细沙自动排列成不同的美丽图案,随着琴弦拉出的不同曲调和频率的不断增加,图案也不断变幻,越来越复杂——这就是著名的“克拉德尼声音图案”。

声音是一种波动,不管是敲门还是击掌,声音的震动会引起空气有节奏的振动,使四周的空气产生疏密变化,形成声波,一直持续到振动消失。

后来,这种技术经过其他科学家不断完善,逐步形成了音流学,即通过不同频率的声波,振动水或者沙子,就能得到不同的几何图案。

比如,让一个装满沙子的容器,以每秒25次以下的频率均匀地振动,沙子最终呈现的是一个逐渐向外的螺旋形状,这个形状正是宇宙银河系的基本形态和外观,也是地球上生物遗传物质——DNA分子的双螺旋结构。非常神奇。

音流学还可以用来“捕捉”动物的声音,分析各种复杂的声波。

比如,科学家把海洋动物发出的声波频率,绘成各种图谱,以便识别出它们的种类。有一天,人类甚至有可能通过音流学,读懂海豚之间是怎么交流的。

全世界没几个人玩音流。

我问:“你懂音流学?”

衣舞说:“这是我的专业。”

徐尔戈和孟小帅都来围观了。

我们从白欣欣那里,借来一块房车上的太阳能吸光板,抬到远离营地的地方。接着,又挖来了一些沙子。孟小帅主动贡献了她的一双丝袜,用来筛沙子。

最后,衣舞把那些很细的沙子均匀地撒在光滑的吸光板上,然后让我们全体离开。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导致图案发生变化。

衣舞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干得很开心很专注。

我们回到营地,向其他人介绍了情况,叮嘱每个人都不要乱动,不要出声。于是,大家都变成了木头人。

半个钟头之后,衣舞朝我勾勾手,我和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块吸光板跟前,打开手电筒查看上面的沙子,我顿时被震撼了……

第48章 一句令人魂飞魄散的谐音……

光滑的吸光板上,那些沙子呈现着均匀的起伏形状,只有一处不规则,是个尖利的三角。

我看了看衣舞。

衣舞说:“这真的是海浪的图案。”

我说:“这个三角是怎么回事?”

她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个鲸类的叫声。”

如果说,之前都是猜测,现在通过音流技术,终于确定了一个举世震惊的现象——我们在罗布泊可以和地球另一端的某个位置对话,就像面对面!

回到营地,我说了这个消息,大家又恐惧又惊喜。

我说:“以后,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宿营,最好有个专人负责监听地下,不要错过求救的机会。”

徐尔戈说:“交给我。”

大家各自回帐篷的时候,我对衣舞说:“衣舞,你和我去散散步吧,好吗?我想跟你聊聊别的。”

衣舞说:“好的。”

我说:“你回去穿厚点,凉。”

她说:“不用。”

我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衣舞是其中一个重大问题。

我不知道,这是我跟她第一次单独谈话,也是最后一次谈话。

我带着她,走出了营地,四周漆黑,风很凉,带着一种土腥气。

我们一直静静地走着,她也不问问我找她有什么事儿,突然说:“周老大,我给你唱首歌吧?”

我说:“好哇。”

她就唱起来,歌词和调子都很古怪:“我把心给你了,你把它扔掉了。我的心空了,不再知道疼了。不会再安一颗了,其它都是石头了。只剩下躯壳了,没什么意思了,我选择离开了。你把你藏起来了,我找不到了。月亮帮忙了,把你的脸照亮了。你安详地睡着了,跟我在梦里相遇了。我破涕为笑了,你不会再醒来了,永远在一起了——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奄奄黄昏后,魂去尸长留。”

我发现,她唱歌的时候发音十分准确。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听得我全身冷飕飕的。尤其是最后四句副歌部分,由平缓的旋律突然变得很高很高。

她唱完之后,我问她:“谁的歌?”

她有些腼腆地说:“我编的……”

我停下来,看着她黑糊糊的脸,突然开门见山地问:“衣舞,你给我寄过很多礼物。”

她竟然丝毫不惊讶,低声说:“你不喜欢……”

我避开了这个话题,说:“你喜欢你的专业吗?”

她说:“我很喜欢,只是不实用。其实,我很害怕这个社会,只想读书,不想毕业。”

我想了想,突然问:“你怎么有钱给我买房子?”

她说:“去年,我的父母出车鹤(祸)都死了,我是独生子女,得到了一笔赔偿金。那是我父母的命,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它,最后就用它们换成礼物,送给我喜欢的人。”

我说:“我挺后悔的。”

她说:“你后悔什么?”

我说:“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我太没修养了。”

她说:“那天我很痛苦,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说:“衣舞,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对你来说不重要,你有你的生活,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我们之间本来没有任何关系,是你凭空制造了很多复杂的关系。”

她愣了:“我们之间……没关系?”

完了,我们又陷入到最初的矛盾里了。

我再次转变话题:“衣舞,你这次来罗布泊,目的是什么?”

她的口气有些冷:“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我说:“不不不,现在有关系了,我们是结伴出来的,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她看了看我,说:“我想送给你最后一个礼物。”

我说:“什么意思?”

她说:“你不是希望我死吗?”

我说:“如果因为某个人一句话就去死,那我们的生命太脆弱了。”

她把目光转向了远处的黑暗:“其实,我早就有了自杀的念头,只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怎么了结自己……”

接着,她对我说了她试过的很多种自杀方式,这是她说话最多的一次。

她说:“我曾经去过62成(层)高的楼顶,那里的风就像罗布泊这么大,听不到人声,简直就像天堂的郊区。我闭上眼睛想象蹦极的感觉,飞翔的感觉,非常幸福。可是,我又想到我会以每秒12米的速度掉下去,最后摔在马路上,鲜血会溅出几十米,脑袋会四分五裂,一只眼珠滚进下水道里,一只眼珠弹到人行道上……又觉得太丑了。”

她没有自杀,仅仅是因为死去之后“太丑了”。

她继续说:“我也去过海边。对于女孩来说,跳海似乎更浪漫些。可是,我又想到,我淹死之后,我的肉会被鱼吃得精光,那些鱼又可能被人吃掉,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的导师……又觉得太恶心,也放弃了。”

说到这儿,她看了看我:“我记得,你在书里曾经描述过自杀,你说——自焚,把自己变成一堆烤肉的过程;服毒,一千把尖刀剜你的内脏;上吊,让舌头舔到前胸的魔术;枪杀,让我从你脑袋的这一端看到你脑袋的那一端;割腕,让死亡和出生变得同样艰难和漫长……都让我望而怯(却)步。”

我说:“所以,你想选择安眠药?”

她说:“对,我觉得这种死法没有痛苦,飘飘忽忽就去了对岸……”

说到这儿,她慢慢把脑袋转向我,突然说:“我的录像机和安埋(眠)药都被你拿走了?”

我说:“没有,不过我捡到了你的录像机。”

她叹息了一声,说:“那就是天意了。”

我说:“你不是喜欢送我礼物吗?那我告诉你,你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虽然四周很黑,但是我感觉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亮:“真的?”

我说:“当然了。”

她说:“那你会把这个礼物一直带在身边吗?”

我愣了一下,说:“我们玩个游戏吧。”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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