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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扬谁也没干过这活儿,他目测一下位置,皱眉说:“我抬头你抬脚。”我也没办法,挥挥手,焦躁地说:“赶紧的吧。”
李扬走到冰柜前,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把两只手探进去,抓住姥姥的肩膀开始一点点往外拉。这尸体看样还挺沉,往外抬挺费劲,股股寒气吹到他的脸上,很快就结了一层白霜。我一看这么不行,指着他这么往外拖,得拖到猴年马月。
我也过去,拉着姥姥一起往外拽。好不容易姥姥的上半身出了冰柜,再往外拉似乎被什么卡住,我们仔细一看,寿衣的袖子不知怎么卷进了冰柜开合的缝隙里,这要没注意,用蛮力使劲一拉,衣服就得散架。
我和李扬对视一眼,表情都很苦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小心翼翼去拽卡住的衣服,好不容易弄出来,再一抬头,吓得我差点叫出来。
这小子满头满脸都是那种白霜,脸色惨白如纸,就跟花了白妆的死人差不多。直不楞登地看我,我后脊背都窜凉风。
这时老田头推着尸车过来,皱眉嚷嚷:“你们这些孩子,肯定娇生惯养长大的,在家里一点活儿都不干,全指着爹妈伺候。让你们抬个尸首就这么费劲吗?去,去,都一边去。”
我和李扬退到一边。我拿出小镜子给他照照,他也被自己形象吓了一跳,赶紧用袖子蹭脸。
老田头不愧是干这个,两只手伸过姥姥尸体的腋下,使劲一抬,尸体就起来了,往外一拉,整个尸体都拖出冰柜。他飞起一脚,把冰柜踹回去,“哐当”一声巨响。拖着尸体放到尸床上,推着就走。
那边洪辰师傅东西都准备齐了。她换了一身装束,从上衣到裤子都是深红色,底纹是一个又一个的圆花。我咽了下口水,这就是一件死人的寿衣。
她看到尸体推过来,取来一块白布,蒙在尸体上。这块白布上用毛笔字写着“哀其致丧”,下面还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透过这块白布,是尸体凹凸的形状,看得人脊背发寒。
洪辰让李扬帮忙,在尸体前的地上摆了一尊香炉,里面插着三根长长的黄香。香炉两边,放了两盏长明灯,用火点上,燃着豆大的火苗。还有一些供品,水果、猪头、熏鱼之类,七个碟子八个碗倒也齐整。
洪辰看我说:“小刘,你别闲着,帮我把那黑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走过去,打开地上的黑袋子,往里一看,吓得没坐地上。里面居然有两个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扎着的纸人,操他妈妈的,心脏都差点停了。袋子里装的是黑白无常,一个全身漆黑,一个全身惨白,都伸着血红的长舌头,一直拖到地上。眼睛也是用朱砂点上的,红红的一片,这个渗人劲就别提了。
我硬着头皮把两个纸人拿出来,一手提一个送到洪辰面前。洪辰把两个纸人靠着尸床站立放好。看看效果,点头说:“好了,差不多了。”
李扬搓着手问:“姨妈师傅,一会儿请神,还用我们做什么吗?”
“不用。你们想好一会儿问老人家的问题就行了。”洪辰说。
第二十四章 中阴身
看书窝网阴间到底是什么 停尸房里十分静寂,我们谁也没说话,静静看着这幅奇景。
姥姥的尸体坐在尸床上,一动不动,对外界似乎浑然无知。洪辰师傅停下诵经,睁开眼看了看,脸上面无表情,好像出现这样的事完全在意料之中。
她把三根长香从香炉里拿出来,嘴里念念有词,以手执香,以香为笔,在空中画了几个结构非常复杂的符号。然后把三根长香,香头冲下,猛地插进香炉。这一插不要紧,变故陡生。
姥姥的尸体像是有了知觉,左右轻轻转头,脖子显得特别僵硬,就是个人皮木偶。眼睛没有瞳仁,一片雪白。她慢慢伸出枯瘦的手,划水一样左右动着,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什么。此时长明灯的火光,居然变得非黄非绿,幽幽而燃,气氛十分诡异。
洪辰从怀里拿出一个铜质的铃铛,又开始吟诵听来非常古怪的词句,轻轻摇动铃铛。随着清脆的铃声,姥姥动作越来越大,她上半身猛地往前一探,越过尸床,而下半身还在床上,导致整个人失掉平衡,一下摔在地上。
李扬心疼得“哎呦”一声,就想上前,我手疾眼快一把拉住。
我严肃地冲他摇摇头,整件事怪异莫名,还是看看再说吧。
洪辰师傅再次摇动铃铛,姥姥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她头发披散,满脸皱纹,脸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珠,翻着眼白,正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走过来。
我、李扬和老田头不由自主倒退一步,互相紧紧依靠,紧张看着。洪辰站起来,看着姥姥的尸体,嘴角缓缓上挑,居然露出微笑。她围着尸体慢慢摇动铃铛,姥姥茫然地睁着雪白的眼睛,跟着铃铛的节奏慢慢前行。
可不管她如何行动,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个死人,身上一丝的活儿气都没有。
洪辰停下铃铛,走过来说:“中阴身已经请来,有什么问题可以发问。”
李扬指着尸体问:“姨妈师傅,这样……怎么问啊,姥姥她会说话吗?”
“回答问题不一定非得用语言来回答。”洪辰说。
李扬仗着胆子走前一步,先对着尸体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毕恭毕敬说:“姥姥,请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姥姥一动不动,弓着腰站在那,地上积了一洼水渍。
李扬上前一步,颤巍巍又把问题说了一遍。
洪辰轻轻摇动铃铛,可奇怪的是,这次怎么摇,尸体都不动。
洪辰面色有些凝重,走到近前,围着尸体逆时针绕圈,边绕边摇,铃声急促,可老太太始终巍然不动,眼睛反白,毫无生气。
老田头喉头窜动,小心翼翼说:“师傅,要不收功吧?我怎么觉得不对劲。”
洪辰脸色阴晴不定,犹豫一下,点点头:“把尸体放回去。”
老田头如蒙大赦,对我们说:“赶紧帮忙,把尸体抬回冰柜。”
我走过去,近距离看看尸体,不敢多看,硬着头皮去抬尸。老田扳头,我和李扬抬脚,老太太身体刚放倒,老田头突然一声尖叫,狼一样窜出去。被他这么一吓,我和李扬也撒了手,老太太整个摔在地上。
李扬大怒:“你干什么?”
老田头吓得哆嗦:“她,她活了。”
只见躺在地上的老太太果然动了,身体一抽一抽,突然“腾”一下类似鲤鱼打挺,身子直直地站了起来。披散着白发的头缓缓转动,鼻子还不停耸动,像是在闻什么东西。那架势跟电影上的僵尸一模一样。
洪辰拼命摇着铃铛,老太太一点反应没有,抬起脚慢慢向前走来。
停尸房里灯光忽闪忽闪的,气氛极为怪异恐怖。我和李扬一起向后退。
老太太走了几步,李扬先看出不对劲:“她的姿势怎么这么怪?”
老太太两条胳膊如同掉了环,左右摇动,弓着腰岔着两条腿,看上去就像只猩猩。她在停尸房慢慢转圈,像是对什么都有兴趣,这边摸摸,那边走走。
李扬说了一句话,倒是非常形象:“她的样子怎么那么像一个刚会走路的婴儿?”
洪辰摇着铃铛走过去,轻轻拍拍老太太。姥姥转过来,茫然地用眼白扫着,嘴里居然发出类似猫叫的声音。这个声音特别尖锐凄厉,在停尸房里回荡,十分渗人。
洪辰站在姥姥的面前,一人一尸就这么对视。我看到洪辰身上的黑色影子,居然又慢慢渗出来,她周身黑气涌动,像是刚从黑暗的隧道里出来。这次黑影,是从她的身前挤出来,向前走,看那样子要走进姥姥的尸体里。
姥姥依然发出猫叫声,一声比一声尖利。那黑影果然往姥姥的身体里钻,只钻进半截,突然整个又飞出来,重新缩回洪辰体内。
洪辰陡然一声尖叫,倒在地上打滚,像是发疯一样。把地上供品、香炉全都打翻,香灰四漫,香火落到黑白无常身上,纸扎的东西哪能碰火星,顿时烧了起来。
场面大乱,最可怖的还是洪辰,跪在地上不停撕扯自己衣服,像是要把身体里什么东西给扒拉出来,披头散发,几乎歇斯底里。
而老太太站在原地,全身一动不动,就是嘴里不停发出猫叫,像是一台人形的录音机。
火苗子直窜,很快就要燃到白单子。老田头真的怒了,要出事,他吃不了兜着走。这老头不愧年龄在那,当机立断:“小刘小李,你们赶紧把火扑灭,把师傅安抚好。我把老太太尸体请回柜里。”
李扬尖声道:“不行,我姥姥活了,你不能再把她弄冰柜里。”
“活你妈个逼!”老田头突然伸出蒲扇大的手,狠狠打了李扬一个嘴巴子。这老头经常干重活,又没女人泻火,阳气足力气大,一个大嘴巴抽得李扬嘴角淌血,脸都打歪了。李扬小白脸上顿时出现一个五指红印。
“你敢打我?”李扬耳朵嗡嗡响,难以置信看着他。
“对,我他妈就抽你了!你个孙子该抽。”老田头破口大骂,他对我说:“小刘,现在赶紧扑火。我把老太太尸体塞冰柜里,然后送师傅去医院。”
李扬眼珠子都红了:“老刘,别他妈听他的,姥姥活了,我不允许任何人剥夺她再生的权力。”
我没理他,过去扑火,用脚把火一一踩灭。
一时没注意,那边李扬和老田头撕把上了,两个人揪着衣服在地上滚,打得不亦乐乎。我赶忙走过去,拉起李扬,李扬还想说什么,我巴掌扬起来照他的脸又是一个大嘴巴,李扬打懵了,我冷冷道:“你醒醒吧,姥姥根本不是活过来。如果就这么把姥姥带走,会出大事的!”我对老田头一使眼色:“老田,咱俩抬老太太。”
第二十五章 又走一个
看书窝网阴间到底是什么 李扬把车停到路边,摇下车窗就能看到街对面的佛堂大门,他一根接一根地吸烟,眼睛不眨就那么看着佛堂。
看他那憔悴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只好留下来陪他。我们两人也不说话,就是抽烟盯着,期待洪辰师傅能够现身。
一天过得很快,华灯初上,天色暗了下来。我买了一口袋肉包子,两杯热稀饭回到车里。李扬接过来,咧着干裂的嘴唇,勉强笑笑:“谢了。”
“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我问。
“我也不知道。”李扬咳嗽一声:“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有责任啊……”
我拍拍他。这小子是十足的祸星,走哪哪坏,和金田一一个德性。
一直熬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李扬还在眼巴巴看着佛堂,我眼皮子睁不开,慢慢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特别熟,早上被铃声惊醒。电话是打给李扬的,李扬看样子一宿没睡,眼圈都黑了,他颤巍巍接通电话,里面传来他爸咆哮的声音:“你跑哪去了?今天是你姥姥出殡,赶紧到殡仪馆。”
我这才想起来,本地的传统是人死三天后出殡,火化入坟。我拍拍李扬,让他到后座休息,我来开车,一直开到殡仪馆。到了殡仪馆,径直到三号大厅,正赶上姥姥的追悼会开始。
工作人员推着小车,把姥姥从停尸房推出来。我心怦怦跳,那天晚上的记忆实在是恐怖,而且心里有愧啊,跟做贼一样,躲在人群后面偷着看。
姥姥的尸体很安详,静静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