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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头颅-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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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大规模的检查,均不见他的踪迹。汽车站与火车站的监控录象里亦找不到他的影子——总之,他就像是一滴水放在阳光底下,蒸发掉了似的。
  另外,整个市区的屠夫、卖肉的与厨师均与钱包上的指纹均对不上号。
  困惑的疑云沉沉地笼罩上了全市所有的警察上。
  黄思骏进入文石市时,正是全市大戒严、大搜查的时刻。只是经历了一天两夜的火车形成煎熬,他全身的筋骨均已涣散。即便看到火车站前“苛刻”的警察搜查行为,也提不起兴致进行打听。他疲惫地打了个车,去到长途汽车站,爬上了去往磐石县的大巴。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又是近一个小时的小客车颠簸,然后是十分钟的摩托车。当抵达石岩村时,黄思骏感觉整个人几乎要瘫痪了。
  在村口,村长带领着两个村干部,站在黄昏的阴影下,迎接着黄思骏。
  石岩村,一个藏在大山深处的小村庄。黄昏的斜阳,将最后一缕光芒穿透青山的重重遮掩,投落在村长肃穆的脸上,血样的红。
  黄思骏的心头涌起了一股悲凉的感觉。他仿佛置身于战乱时代,村长等是悲怆的乡亲,伫立村头,静穆地迎接着战死沙场的勇士。而自己,则是手捧勇士骨灰的信使。曾经里,他与战友们出生入死,患难与共,而今,漫漫征途、惨烈激战过后,他只身一人,伤痕累累地回来了,带着同袍们临死前望乡难闭的眼眸,他们对故土亲人的深深眷恋之情。身上的战袍已经除去,沉重的兵刃亦已放下,所有的战功与辉煌,都化为身后长长的影子。他能带的,只有幽远的孤寂,还有深不见底的愧疚。与他偕行的,则是死亡的黑色旗幡。从此之后,这面旗幡将会长久飘摇于一个个的家庭庭院里,遮蔽了阳光,隔绝了生机,裹走了希望,只剩下永无止尽的哭泣与忧伤,直到所有见过这面旗幡的人一个个地憔悴老去、死掉,黑暗才会渐渐褪去。
  见到黄思骏的身影,村长带领村干部,快走几步,上来接过他手中的行李,并连声道说“辛苦了”,仿佛黄思骏是远道而来的下乡干部似的,搞得黄思骏极是不好意思,急忙辩解说自己是代表学校前来送李极的骨灰及生前之物,同时慰问李极的爷爷。说着,朝村长深深地鞠了个躬,说:“作为师兄,我没有照顾好李极,害他出了事,真对不起。”
  村长慌忙回了个鞠躬,道:“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李极这孩子,咳,怎么会这么糊涂,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走了,留下他爷爷一个人……还要连累了你这么个大学生,千里迢迢地送他回来。所以应该是我代表村里向你表示感谢才对。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
  看着淳朴的村长,黄思骏感觉有一股热浪在体内翻滚。他强抑住所有的情绪,对村长说:“能带我去见李极他爷爷吗?”
  黄思骏从未想到,李极的老家竟然会简陋破败如斯:孤零零的一栋房子,立于村路口。房子用木板拼钉而成,顶上是木棂加茅草。房子很小,只有三十个平方米左右,摆了两张同样是木板简单拼钉而成的床,一张小桌子,和几把一看就是自制的板凳。另外在后门处,用几个麻袋遮成了个顶,下面用泥巴砌了个简单的灶台,灶台上摆了几个缺口的碗和几个看不出本色的调味瓶。此外,整个屋子别无长物。
  最让黄思骏印象深刻的是,房子很暗,或者说是非常地暗。因为整个屋子只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窗户,窗户上蒙着层塑料膜。此外,四面墙上贴满了报纸、年画、用过的作业纸,许多是一层一层地贴着,黏成一团。黄思骏知道,那是为了抵御从墙缝间漏进的山风,一层纸被风吹破了,就又贴了一层上去,直至整个屋子变成了一大幅怪异的抽象画。李极有一种进了地狱般的压抑感。
  黄思骏就是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下见到了李极的爷爷。


深夜屋外呜咽
3…26 2:16:242270

 枯白,是李极爷爷唯一的色彩。他的头发、胡须是花白的,他的脸色是苍白的,他的眼神,是溷白的。他的一生,均已透支殆尽,如同一枝熬到了秋季的芦苇,尽管依然挺立,然而内心已经中空、脆化,不堪一折。
  黄思骏觉得,自己手中的李极骨灰坛,便是那最后的一击,致命的一击。对于老人来说,唯一的孙子去世了,那么生命也便只剩下一片空荡荡,无所依恋。
  自黄思骏进屋后,老人的目光便紧紧地落在了他手中的骨灰坛上,似乎那上面浮现着孙子的音颦笑容。
  黄思骏局促地将骨灰坛放于老人床头,将在火车上想好的台词“背”了一遍,不外是“我没有照顾好李极”,“我代表学校来看望您”,“您老一定要节哀顺变”等。
  世界对于老人仿佛一下子停止了。黄思骏嗫嚅的声音,根本进入不了老人的耳中。他的所有身心,他的后半生岁月,全部凝固在了那小小的坛子里。时间过了很久很久,老人才轻微地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我还放心不下着你。现在好了,我们爷孙俩可以永远地在一起,不用谁挂念着谁。”
  黄思骏被老人的话语惊得一身鸡皮疙瘩。他退后了两步,随即又趋前了一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有眼泪溢了出来,“爷爷,您别这样想不开。李极走了,都还有我呀,我可以当你的孙子,好好伺候您……”
  老人衰朽的身体如同枯木遇水,漂涨了起来。他用力地支撑起身,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想要拉起黄思骏,终又力有所不逮,垂了下去。“好孩子,起身。我听你的,好好活,好好活……”老人溷浊的眼睛里,又一滴明亮的露水在晃荡着。
  黄思骏想起一事,将一直带在身边的背包拉开,从中“扒”出一大捆钱,必恭必敬地献于老人床前,“爷爷,这是学校给到您的抚恤金,十万元,您收好。”
  老人像是受到极度惊吓般地往后一缩,“钱?这么多钱给我做什么?”
  黄思骏难过地说:“因为李极是在学校里出的事,所以学校有责任做出赔偿。这点钱,就留给您安度晚年之用吧。”
  老人看看黄思骏,又看看钱,一副难于理解的模样,“李极这孩子不是自己想不开,寻死的吗,跟学校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全身弓起,像一只发怒的猫儿,“是不是李极不是自杀的,而是被你们学校谋害的,所以你们想拿这钱来收买李极的命?我告诉你,这办不到!我虽然是个不值一钱的糟老头子,但也不会拿自己的孙子性命来做这买卖!”
  黄思骏急忙从背包里掏出公安局的死亡鉴定证书,给到老人和村长看,“不不不,爷爷,您误会了。李极的死真的纯属意外,跟学校没有一点关系的。您看,这是市公安局给出的证明,证明李极是自杀身亡。”
  老人看着死亡鉴定证书上鲜红的公章,颓然地落回了床,“既然李极孩子的死跟学校没有关系,那我也没有理由收你这钱。”
  黄思骏为难地看着老人,有转向了村长,“这……”
  村长出来打圆场,道:“李老爷子,你就别为难人家大学生。人家大老远地跑一趟过来,把李极的尸骨给送了回来,都很不容易了。这钱,我看你就收好,留着给李极办个后事。剩下的,你就留着慢慢花吧。”
  老人慢慢地阖上眼睛,不复言语。
  黄思骏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知该如何应付。他下意识般地将钱双手捧着,举向村长。
  村长看着厚厚的一迭钱,有汗出来了,“这……这……这也太多钱了。”
  黄思骏低下头,说:“村长,您就收着吧。就按您说的,用这钱为李极办个后事,剩下的,就留给爷爷他作为生活费。您可以用这钱,找个人,伺候爷爷饮食起居生活什么的。如果有不够的,您就给我个电话,我很快就会毕业,到时会努力赚钱,赡养爷爷的。”
  村长干咳了一声,道:“这么多钱,李老爷子就算再活个20年,恐怕都用不完。这样吧,李老爷子,钱就先放在村委会里。村委会先去找几个和尚道士,为李极弄场法事。其余的事,以后再商量。”
  黄思骏感激地对村长说:“谢谢您了。”
  村长正准备接过钱,老人忽然睁开眼,说:“这钱,留一点给李极孩子办法事,剩下的,就全给村里小学,盖个新房子。再有剩的,谁家的孩子考上的大学,就分他点。反正别给我这副老骨头留着,糟蹋钱,没用。”说完,又紧紧地闭上了眼。
  村长无声地叹了口气,朝老人鞠了个躬,示意黄思骏一起退出。
  黄思骏神使鬼差般地说:“我想留在这里住一宿,陪陪爷爷,可以吗?”
  村长意外地怔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嘉许的神色,“好,当然没有问题了。那你先歇下,回头我让人送个饭菜过来。”
  夜里,黄思骏伺候老人一起吃完村长送来的饭菜,早早地便躺下歇息。
  他睡的是李极生前睡过的床,离老人有两尺之遥。
  山人早睡。夜阑人静。只有风在窗外呜咽,吹得糊于墙壁缝隙间的报纸等簌簌作响,仿佛是李极的鬼魂,在屋外一边哭泣,一边敲门,徘徊着不去。
  黄思骏感觉有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浸入骨髓——尽管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月份,而且他盖着棉被。
  有不干净的东西在屋子内!
  黄思骏的呼吸急重了起来。他极力地想要睁开眼去看看四周的情境,却仿佛有一双手紧紧地摁住他的眼皮,令他无法张眼。
  他只听得屋外的呜咽一声高过一声,那阵势,就像是群鬼汇聚一般。
  一群鬼围困着一间孤屋。孤屋内,黄思骏陪着一个垂死老人。
  死亡的阴影如墙上的水斑,悄悄扩散。


谁在床榻共眠?
3…27 4:01:072298

 四面封闭的屋子里,黄思骏感觉有一股阴风窜了进来,缭绕着不去。墙壁上糊着的纸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似的,抖瑟成一团。“哗啦啦”的声音,在深夜里是那么的嘹亮。
  夹杂在“哗啦啦”的声响中,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空气里蜿蜒起伏。那感觉,就像是有个人漂浮在空气中,用金属般的嗓音低低诉语,语调忽高忽低,含混不清。
  黄思骏想要捂住耳朵,却抬不起手。他的全身俱被那股阴风所缠绕,每一个关节都僵硬如木。
  忽然间,李极爷爷的床铺那头传来一阵声响。黄思骏清晰地看到老人利索地从床上爬起身,穿过满屋翻滚的风阵,打开了门。
  所有的声响在刹那间全都消逝。整个世界重新回归到了原有的状态里。黑暗沉沉地压了过来。虫叫声、青蛙声穿透夜幕,一波一波地传了过来。
  惟独老人消失了。
  黄思骏恢复了所有的知觉,然而他却宁愿进入无知的睡乡里。因为他想起——李极的爷爷卧榻在床,根本就无力起身;而自己刚才始终闭着眼,而且朝天仰卧,如何能够看到李极爷爷的起身开门?
  如果刚才的景象只是幻觉,那么为何如此逼真,而且下一刻里,自己已处于清醒的状态。这中间的转换,未免太快了。
  他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将眼神投向了大门。
  大门敞开!
  夜的凄冷铺天盖地地从敞开着的大门里涌了进来,满满地覆盖在被子上,压得黄思骏几乎喘不过气来。
  旁边的床塌上,传来老人梦里的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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