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因是无盐人氏便叫无盐女,按照这种逻辑,如果一个老头住在一个叫扒灰的地方,岂不要叫扒灰翁?”
皓月当空,本是很好的赏月时机,但被他这么一搅和,全然失去了雅兴。
想想屋内的那两具尸体,尤其是田师爷与李小姐的遭遇,更是令我没了赏月的雅致。触景生情,不由怜悯起这对夫妻来,就着月色,在土地庙的外墙上挥笔成诗:天上月圆人未圆,冤魂一双怨难填;
阴曹相思无处寄,
来世再续鸳鸯缘。
田古道听了我吟诗,接了话茬,说:“不要糟蹋了这么好的月亮,还是说点高兴的吧,我也作了一首诗,你觉如何!”
一个月饼空中挂,
四周星星像地瓜;
要是饿了怎么办,
那就张嘴吃了它。
这田古道真是一把煞风景的好手,大凡很好的诗境,只要他一张嘴,总要被他这根搅屎棍搅得气氛全无,狼狈不堪。
望着空中的皎月,我突然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省府长沙。我却还在为赚取参加科考的盘缠而夜宿荒山野岭。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湖南各地的生员,此时应该也正在考舍的烛光下,为博取功名而伏案奋笔。我同样为秀才,命运却如此迥异。别人在参加科举,我却在荒郊野外赶尸。我在心底为自己抱不平:徒有满腹经论,却卧于草莽,不为世容,悲哉!
念想及此,正准备吟诗赋之,突闻田古道压着嗓子发出惊叫:“秀才,你快看,天狗食月!”
田古道一惊一乍,那声音碰到前面的山峰,弹射过来,形成一股空荡而又突兀生硬的回音。在这冷月之下的荒野,使人不寒而栗,比广寒宫的寒意尤甚。随着田古道的叫声,我抬头望月,只见空中那轮本来如镜初磨的明月,一点点地被吞入黑影,渐渐如弓如钩。本来是明月星稀的十五之夜,突然天地浑沌起来。
顿时冷风飕飕,阴雾惨惨。最终,那阵乌云逐渐飘游过来,然后将月亮死死遮盖住,黯淡之后一片漆黑,空谷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我与田古道默坐不语。
赶尸人忌讳狗,这下遇到“天狗”自觉不爽。按照我们当地的说法,“天狗”是令人畏惧的凶神恶煞,看见它吉少凶多,可能遭受血光之灾。
我依稀记得古籍云:“天狗星坠地,血食人间五千日,始于楚,遍及齐、赵,终于吴,其光不及两广。”后天下之乱,皆如所言。一想到这里,心下有些慌乱,于是在心底聚神酿诗,以转移注意力。
估摸默坐了半个时辰,突闻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似有似无,分不清从哪个方向传来。
因为此时黯然无光,我看不见田古道此时的脸色,以为是幻觉,赶紧掐一下自己的大腿,居然没有感觉。再掐,亦无感觉,于是气运丹田,使劲掐将下去,居然还是毫无痛感。我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手忙脚乱,原来掐在了田古道的大腿上,这小子居然不敢叫出声。
不久,漆黑的夜空逐渐露出一丝亮光,亮光面慢慢地由小变大,那个乌云遮掩的月亮终于重新悬挂在苍穹中……
“秀才,刚才有一只手掐了你的大腿吗?”田古道微弱的声音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暗自好笑,将错就错说:“没有啊,难道你遇上鬼了!”
“那你听……听到婴儿的哭声了吗?”那小子有些语无伦次。
我继续讹他:“没有!”
“绝对有!”
“没有!”
“那我们打个赌!”
田古道话音未落,突然又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惨烈凄厉,像一把锋锐的尖刀,似乎要将寂静的天空撕裂开来,吓得我们的五脏六腑险些移位。
“师兄,是不是黄昏时分那老婆子在接生啊?”田古道此时不叫秀才,改称我为师兄,我猜他是缺乏心理安全感。人一紧张,就需要寻求心理倚靠,彼此聊以取暖慰藉。
我与田古道侧耳聆听,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近,似乎就在我们身边,再竖起耳朵,两人脸色惶然,那声音居然自土地庙里发出!
我们念起定神咒,然后敲打火镰,点燃火把,进得庙来,竟然发现一婴儿滚落在李小姐尸体的裤脚下,一滩羊水湿遍了死尸的裤脚处。
那婴儿头部粘着羊水膜,一根脐带从死尸的裤筒里牵出,连接着婴儿的肚脐。
尽管胆大,我和田古道还是不免骇然,难道死尸也可以生产?!
见此眼前的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我与田古道愕然,反映有些愚钝。
按照民间的说法:天狗食月,必有妖孽。难道这婴儿是妖孽?!
田古道此时倒是清醒了一些,说:“管它是人是妖,我们让它顺利生下来再说。”
事已至此,我也同意田古道的想法,可我们都没有结婚生子的经验,何况我还是童子之身,哪里见过这架势。
田古道想到了今天傍晚时分遇到的老妪,说可以喊她来接生,我让田古道去唤那老妪。
田古道脸上有些不快,但碍于我是师兄,只好从了。于是打起火把,朝那老婆子的住处而去。
不一会儿,那老婆子与田古道即来到庙内。
只见那老妪动作熟练,犹如技艺精湛的疱丁,从腰间取出剪刀,咔嚓一下,将脐带剪了,然后嘱我们用她自备的土瓮去庙边小溪打清水。
田古道打来清水,准备用火烧沸,他说:“在我们乡下见过稳婆接生,都要烧开水一大盆,一则给剪消毒,二则给婴儿洗浴。”
那老婆子见了,骇然制止了他,说:“用冷水即可……”
我们不明就里,一头雾水。
那老妪不理我们,径自在脐带剪断处涂上麻油,只见那脐带甚是怪异,连着李小姐的那头没有血迹,而连着婴儿的一头却带着绿色的汁液。难道这小鬼的血液是绿色的?!
老妪见了我们惊讶的表情,也不理睬,嘱我们回避,说是要给母尸处理一下。
我们出屋静候,田古道说了自己的疑惑,我没有吱声。
没多久,那婆子唤我们入内搭帮手,她已将胎盘置于自备的土瓮内,让田古道就近找个地方掩埋了。然后将用冷水洗过的婴儿抱在自己怀里,脸上唯一的一只眼睛充满了慈爱,就像一个手工作坊的匠人欣赏着自己制作的艺术品。
借着火把闪烁的余光,我终于看清了婴儿的外貌:那婴儿脸色寡白,毫无血色,头顶尖尖,像一个倒扣的米斗,四周头发茂盛,顶上却一毛不发,看似一小老头。两耳齐肩,巨硕无比,两个手掌都长着六个指头,两个脚掌却只有四个脚丫,粗看甚是丑陋,但那双眨动的眼睛却活泼可爱,一副聪明机灵的样子。在其屁股左面,有一褐色胎斑,其形状居然与我见过的大清版图甚为相似。那老婆子在其屁股上拍打一下,他居然发出脆脆的笑声。田古道进门之后,见了亦是一愣。那婴儿见了田古道,居然张开两只小手,要扑向他,似乎见了自己的亲人。田古道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婆子见了,有些不悦。那小子倒也无所谓,自个抓起头顶的毛发,然后嘻嘻一笑,自娱自乐。我嘱老妪用布做襁褓,将孩子包扎好。那婆子说不碍。
我问:“这孩子为何长得如此怪异模样?”
那婆子说:“这不是一般的孩子,我接生五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灵童,能得到灵童是你们的福分。你们以后要善待他,对你们自有好处,他可以帮助你们逢凶化吉。如果不善待他,就会遭受天谴报应!”
我与田古道听婆子如此一说,有些急了:“我们是赶尸人,哪里有哺育婴儿的经验!这如何使得?”
那婆子说:“不碍事的,这孩子‘二坐三爬四发牙’,第五天即可离地自己行走,无须你们照顾,且对赶尸之人大有帮助。莫问来由,到时自然知晓。”
我与田古道将信将疑,才想起问这孩子是男是女。
那婆子也不搭理,只说了一句:“灵童自有乖巧处,何必分出男和女”。这话极像道行高深的和尚说的谶语,让人似懂非懂,像是答复我们,也像自言自语。
婆子接着道一声:“善待孩子就是善待自己,你们好自为之吧。”之后飘然而去,说来也怪,那老妪三寸金莲,居然身手极快,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由于事情来得太快,我与田古道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做声。
一阵过后,如梦初醒,决定对这孩子的性别进行分辨。
田古道抱着孩子,只见肚脐底下,腿胯之间,结子丁香似有似无,逃于阴阳之外,介乎男女之间。
原来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我们连叫几声孽障。
“只怕是妖孽啊,不祥之兆……”田古道欲将怪婴扔往山谷。
我连忙制止,将那老婆子的话重新温习了一遍,觉得不可造次。
对于这孩子,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不过在古籍野史中偶有所读。据《野叟棚编》记载:晋惠帝时,洛阳有个生着男女生殖器的人,两个生殖器都能用,此人十分淫荡,今日和男人同床,明日又和女人媾和,消遥快乐得很。
我私下寻思:难道这小子也是此等怪胎不成?岂不害人!
眼下,首要的问题倒不是赶尸了。我和田古道将如何处置这妖孽提到了重要议事日程。田古道说:“该由你来看管,因为你不同意我将其弃之山野。果真这样,岂不一了百了!”
我也来了脾气,说:“这个小东西应该归你负责抚养才是!”
田古道不服气:“凭什么啊?”
我说了自己的理由:“其一,那老妪的话虽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在没有得到印证之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会惹出大祸,到时悔之晚矣;其二,那鬼崽子可能与你有血缘关系,因为你奸污了李小姐,才出现这一怪胎,之前毫无迹象!由此可以推断出是你的害虫在李小姐的体内发生了反应,加之吸收了山谷之寒气,又适遇中秋天狗食月,引发阴阳变数,几日即破胎产下这个怪胎来;其三,这妖孽胯下之物,亦具淫秽之天象,与你一脉相承,异曲同工,有父子之相!”
田古道顿时语塞,保持缄默,亦不反驳,大概是觉得我说得有几分道理。沉默良久后,说:“那总不能对外说这孩子是我儿子吧,我还没有结婚,在别人面前如何说得过去?”
我给他出个主意:“以后你与这小妖孽可以叔侄相称。一旦别人问起,就说是你的远房侄子即可,旁人也看不出破绽。”
经我一说,田古道没有表示明确的反对。
而此时,那小妖孽见我们争论,亦不做声,只是眨着那大眼睛望着我们,那眼神里却闪烁着几分狡诘,明显与他的年龄不符。我心下大骇,似乎被他看穿了心思,有些无地自容。
“那这小孩得有个名字吧,秀才你给他取个名字吧。”田古道嘀咕道。
“就叫鬼崽妖吧!”看到这孩子似人非人,似仙非仙,似妖非妖的样子,又从死尸里生产出来,我不禁脱口而出。
田古道居然也道了声好,看来我们俩想到一块了。
由于鬼崽妖的出现,我与田古道毫无睡意,两人无眠,相向默坐。那鬼崽妖却睡得很香。
望着熟睡的鬼崽妖,想起这个生下来就没有父母的孩子,心下不免生出一丝怜爱。想想自己,此时也因为赚取科考盘缠而远离父母。这样的中秋良宵,我们却只能夜宿山谷,真是凄凉,心里突然想念自己的家乡,还有家乡的亲人,不由悲从中来。
于是,我取出狼箫朱砂笔,含在嘴边,竖吹洞箫,吹了一曲《胡笳》。
谷中,顿时飘荡起淡淡沙哑的箫音,那声音虽然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