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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虽然让人的眼睛丧失了功能,但却让人的心灵更加敏感。苏阳躺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就像是躺在死海的水面上,随着微波一沉一浮,倦意悄悄地侵袭上来,但神经又始终放松不下来,始终高度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而心也如同拴在神经末梢上,一有动静的话要激烈颤动。所以长时间的平静,让紧绷的神经陷入了一种疲惫的境地,苏阳有一种吊在半空中等待酷刑的鞭子落下的难熬。
苏阳干脆让大脑转换个“话题”,开始细细地梳理与朱素前后的“交往”经历,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网上约会应是张成廷的假扮;陈丽娟的凶案应也是张成廷所为,但人头自民房转移至自己屋里再移到张成廷家应是黑猫的“杰作”;老陈和众多警察的死亡有的应是纯属意外,比如小张,比如那两个警察的车祸,有的则应是死于自己潜意识深处的恐惧,比如老陈,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警察,谁的心里都会有一些负疚的阴影,而朱素的力量就在于将这些阴影放大到超出他们负荷的程度;只有自己跑到青栏镇的这一过程始终让苏阳揣摩不透,也许那是朱素的力量完整体现的一次,即她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植下了指令,自己只是一个傀儡的执行者;在朱素老家中遇到她奶奶是与鬼魂最近距离接触的一次,苏阳只能归结于自己当时晕过去后就没有醒过来,后面所有的经历都是朱素奶奶闯入他的梦境中所为;回到广州后似乎除了第一次回到602时的神秘开门、在小旅馆时的黑衣人敲门让人费解外,其他的怪异事件基本上都已经在与赵利蕊的帮助下,找到了答案。不过现在看起来,打开602的极有可能就是黑猫,它既然都能够自如地开关窗户,那么开门也就不成稀奇,唯有它对人的行踪了若指掌的能力,让苏阳有几分发憷。至于黑衣人的出现,要么是个灵异事件,要么就是苏阳和两个保安之间的共同幻觉,或是有人侵入监控室的电脑上,将黑衣人的片段插入进去。对于苏阳来说,如果张成廷未死的话,黑客入侵的结论他完全相信,因为他觉得以张成廷对电脑的造诣,做到这一点应是不成问题的;但问题是张成廷已经死了,那么谁又有这能力和兴趣来做这事呢?除非是……张成廷跟朱素一样,死后具备能量!
苏阳呻吟了一声,怎么谁跟朱素扯上关系,都会变得这么神秘兮兮,不正常了呢?不过自己更惨,非但没能拥有那些神秘的力量,反倒是变得神经兮兮的。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猛然看到地板上有一个黑影正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他大吃一惊,一骨碌地翻身起来,抓过手电筒朝黑影挥打过去,大喝一声:“谁?”
手电筒的光芒扯断黑影的线条,苏阳哭笑不得地发现,所谓的黑影原来只是路灯将窗外的树影映在地板上的一个影像罢了,因为有风吹过,所以树影跟随着舞动,其形其姿都特别像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他重新躺下,心脏由于刚才的惊吓仍在剧烈跳动不息。“人的恐惧真的隐藏得太深了。”苏阳暗叹了声,“自己吓死自己实在太容易了。”但就在一瞬间,就像是有一把大凿子凿开大脑的混沌,灵光乍现:小旅馆里的黑衣人有没有可能就是跟树影一样的倒影?是否有可能在外面的某个人的身影通过一些奇妙的光的折射、映射而移植到他的门口,就像海市蜃楼的原理一样?苏阳顿时为自己的新发现而激动起来。虽然觉得这样的奇迹发生概率是微乎其微,但就如同溺水中的人连根稻草都要抓在手里一样,对于深陷恐惧之中的苏阳,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给自己心安的理由,让自己摆脱有鬼的意念。
602噬人公寓 二十(3)new
苏阳满意地再翻了一个身,将自己调节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进一步推想到:如果黑衣人真的是个虚幻的影像的话,那么房间里的地图也有可能并不是被人“盗窃”走,而是被风吹出窗外,至于床和拖鞋极有可能是自己的梦游所弄乱的。对于自己有梦游的行为,苏阳倒是深信不疑,因为那次在605里差点在梦游中杀死老陈的事件对他记忆犹深。唯独那一敲门声和呼吸声,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幻听,还是自己就是拥有着特别纤细、敏感的神经,可以听到一些常人所不能听到的声音,并受外界力量所影响,不得其解。
苏阳觉得思维如同接力般地,再度冒出一个问题:从自己遇见朱素和她奶奶的情况来看,她们似乎都具备某种特别的能力,可以轻易地侵入到别人的意识中去,而从刘长格的叙述来看,似乎朱素她妈也有着同样的力量,比如她可以死后“现身”,威胁朱盛世不要再伤害朱素,甚至连朱素生下来的小孩,都是特别怪异,如泡在井里经久不腐。那她们究竟是被上帝眷顾的宠儿呢,还是被魔鬼诅咒的恶人?
能够证实这个疑问的,恐怕最适合的人就是刘长格。苏阳来了精神,掏出手机。看了上面的时间,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半,不禁有点迟疑,这么晚给人家打电话会不会太打扰呢?但探知真相的欲望压倒了礼仪之心,他自电话簿里找到刘长格家的电话,拨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苏阳暗自纳闷,因为小镇上几乎没有什么娱乐节目,所以大家平常都是早早入睡,怎么刘长格这么晚还灯下独醒?
但电话里传来的并不是刘长格的声音,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喑哑着,在深夜里听来像似乎有一把小锯子在拉扯着苏阳的神经,“你找谁?”
苏阳干咳了一声,将声音尽量放温柔些:“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想找一下刘长格?”
“你是谁?”对方似乎沉浸在某种不好的情绪中,说话既快又冲。
苏阳有一种想挂电话的冲动,但念及自己的目的,还是按捺住火气,“我是张成廷,刘长格以前的同事。麻烦你帮我转接给他好吗,我有急事找他。”
“呸呸呸,你要找他自己去阴间里找,别扯上我。”女子说完“啪”的一声撂下电话。
一时间,苏阳忘了为女子的无礼而生气,完全沉浸在对女子电话里说的消息的震惊之中,“刘长格死了”,这一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苏阳完全炸得蒙了。他抖着手摁下手机的重播键,“您好,嫂子,您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刘长格他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女子所有的怒气、怨气全都泼了出来,“你还有脸来问我这个问题。如果不是你带着他闯进朱家,如果你不是自作主张挖出井里那怪胎,长格他怎么会死,又怎么会死得那么惨!你……你……你就是杀死长格的凶手,你还我的男人,你这挨千刀的,你怎么就没死呢……呜……”
苏阳无力地放下手机,他连安慰刘长格妻子一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自冰峰上坠下,轻飘飘的,永远坠不到底,却感觉寒气越来越浓,几乎要将全身的血液冻得凝结。
“刘长格死了,死于我的执拗。”苏阳全身在不停地发抖。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更深的恐惧黑洞之中。“难道朱素的诅咒不仅仅是在602室里,还包括她所有生过怨气的地方?”
恐惧将身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逼出毛孔,连缀起来,串成冰凉的细流,就像一条小蛇一样地蜿蜒爬过身体,所到之处,汗毛根根竖起。
苏阳哆嗦着从赵利蕊之前给的袋子里摸出那瓶可乐,用力拧了几次,才克服手心里滑腻的汗,将它拧开,喝了两大口。可乐的气泡轻轻地在口腔、胃里冒腾,就像是有一只只小手在按摩着。苏阳的紧张稍稍松缓了下来。
他再灌了一大口的可乐,抹了抹嘴唇,掏出手机,找到以前厂长的电话,拨了过去。
等待了大概有半分钟,电话那头传来深夜从梦乡里被揪醒后不耐烦的声音:“谁呀,你找谁?”
苏阳顾不上为深夜扰民向厂长道歉,只是简短地说了句:“我是张成廷。”
“啊?你,张成廷?”厂长那头大概也一下子惊醒,苏阳听到他坐立起来的声音,“你这大半夜地找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刘长格是怎么死的?”苏阳直接切入正题。
“你怎么知道这事?”厂长惊疑着。
“你先不要问我怎么知道,你只管告诉我你所知道的。”
“这……好吧,我告诉你。前天傍晚,镇上派出所的人找刘长格,想再次了解你们当时一起闯进朱家的详细过程,结果从刘长格家返回派出所时车无端地翻了,刘长格当时头部撞了个大洞,送到医院没能抢救过来。”
苏阳的心收缩了起来,他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害怕,“那当时车上有几个人,死了的是不是就是刘长格一个?”
“还有两个警察,只有那一个司机活了下来,不过也吓得不轻。”厂长似乎觉得自己说漏了嘴,慌忙打住。
“吓得不轻?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苏阳紧追不舍。虽然他害怕听到答案,但不听到答案又会抓狂。
厂长支支吾吾着,“也许这是那司机受得惊吓太深了所以胡言乱语吧,他说当时开车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女人站在马路中间,所以他就猛打方向盘,结果车轮滑了,就翻了过去。但这种说法你也知道,都是不可信的。”
602噬人公寓 二十(4)new
“他是不是还说那女的穿着一身的白衣服,模样像朱素?”
“你……你怎么知道?”
苏阳的手心里攥着把汗,全身的骨骼不知道是因为悲痛还是恐惧,“咯咯”地作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气息平静下来,“那镇上的人怎么说,是不是觉得他们的死是因为我闯入朱家,并把那婴儿打捞起来所带来的恶果?”
“这……你也知道,这边人的迷信心理比较深。这些风言风语你就都别往心里去。”厂长尴尬地说。
“那好吧。不过我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朱素在你们那里是不是有表现过一些特别的力量,就是带有特异功能?”
“啊?”厂长显然没有意料到苏阳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他的口齿更加不清了,“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主要的心思就是扑在厂里的工作上,哪有时间去管这些事,再说了,朱素他们一家跟我非亲非故的,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们。”
苏阳冷笑道:“你怎么会不了解他们?朱盛世之前是镇上的派出所所长,算是头面人物,你怎么会没有跟他打交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电话那端是一阵沉默,接着是厂长凝重的声音:“我真的什么都不能对你说,不光是我,整个镇上的人都不会对你说这些的。因为,唉,大家都怕舌头长了遭报应。但我从一个领导、一个朋友的身份劝你,以后不要再跟朱素有任何的牵扯,她不是一个平常的女孩。你待她好还好,要是亏待了她,恐怕……”
苏阳冷冷地打了一个寒战,“恐怕什么?”
“没有什么。”厂长叹息了声,“我已经说多了。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那么我就睡了。你自己多加保重啊。”
苏阳茫然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电话挂断的“嘟嘟”忙音。厂长的欲言又止显然证实了他的猜测,朱素一家人真的具备某种特异功能,而这种能力令全镇上的人都心存恐惧,成了他们日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