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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兮,你的魂魄当日已湮灭,为何……”墨隼已经信了九成,见她想要改回桥名,便拂手而过,一束魔光闪烁,伍儿刻上的“岁月”二字消失,重回“碎月”之名。
伍儿心头一窒,莫名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若不是师父用守魄灯凝聚我一线微弱的精魄,这世间就不再有亭兮。”白衣女子语声清幽,灵动悦耳,娓娓道,“守魄灯最后虽是灭了,但我因此落入黄泉,幸而得以存活。”
前因后果,清晰分明,环环相扣,毫无破绽。伍儿已不能不信,这个女子就是她的同门师姐亭兮。只是她不懂,为什么早前她会在神光幻境中看见亭兮师姐的往事,后来还见到自己附身于她,现在想来仍觉诡谲。
“你能复生,如此就好。”墨隼低声说着,难言心底滋味。或许,长久以来,因她之死,他心中潜藏愧疚和遗憾,今日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吐尽胸腔里的闷躁之气。
伍儿望着他们两人四目相对凝定不动,幽幽垂下了头,忽视心尖的刺痛感,静悄悄移步。石桥的那一头,绯哥哥在等着她,她应该走向那里。
她的细微动静,墨隼却是看在眼中,他冷然一勾薄唇,手掌翻动,强大的魔气一举袭去,赫然是全力击杀之势!既然亭兮已出现,伍儿吞食无尘珠,她死就能毁灭神器,他没有理由再放过她!
灭顶之灾来得那样快,那样急,在电光石火间,伍儿回身一望,迎上他冷酷无情的眼,心里无端感到悲痛欲绝,体内阵阵煞气狂猛翻腾,口中突然爆出一声狂喝:“诛!”
便见银光急遽飞射,染着几不可见的玄色,砰然撞上他的魔气,暴烈无比,强劲无匹!轰隆隆巨响,石桥坍塌,石块崩飞,沙尘如烟狂舞,小小一方地竟似天崩地裂般,瞬间剧烈摇晃,颤动不止!
众人心惊,墨隼快速腾身抱起亭兮,飞离崩塌之地。
“伍儿!走!”绯尧见机拉住伍儿的手,语速低浅而飞快,“趁魔君要保护亭兮,我们快走!”
伍儿半飘在空中,眼眸变为冰蓝之色,隐有暴戾的魔气,与墨隼如出一辙。她冷冷扬唇,语气无温道:“大魔头,你想杀我,没有这么容易。”
墨隼抱着亭兮,在高空中与她视线对碰,巨大气流交缠,火光四溅!他暗暗心诧,伍儿催动了蛰伏体内的魔气,那是他的魔气,照理只被她吸取少许,为何她爆发的魔煞力量如此强大?反倒怀中的女子,没有一丝仙气,也没有一丝魔气。他当年渡气给亭兮,那是一股极强极深的力量,一旦被吸纳便能爆发出毁天威力,难道是因为身毁魂散而彻底消失?
“伍儿,我们走!”绯尧坚决捉住伍儿的手腕,微怒道,“难道你想玉石俱焚吗?伍儿,你清醒一点!”
伍儿紧盯着墨隼,仿佛听不见绯尧的话,脑中一个画面清楚浮现,正是墨隼推亭兮入诛仙崖的一幕。
“魔头,你几次三番欲取我性命,今日我就和你算个总账!”伍儿心绪激烈起伏,一把推开绯尧,纵身高飞,“绯哥哥,你让开!你和魔界并未为敌,不必插手!”
洁白的裙裳随风舞动,她御风于夜色中,一头如瀑乌发狂乱飞扬,纯黑纯白集于一身,极是夺目!
墨隼一手抱紧怀中女子,双目如光似剑,锋利地迎向伍儿。这样的伍儿,他从没见过,稚气尽褪,锋芒毕露,风华光彩极盛。
“诛!”伍儿清喝仙诀,手沾银光画了几笔,刹时击出猛烈的罡风!
“祛!”墨隼沉声一喝,玄金魔光形成一个巨圈,横档罡风。两股力量对峙,风云变色,两人中央卷动奇大的气流旋涡,呼啸大响。
下方地面,绯尧眯起狭眸,邪光一闪而逝,袖摆轻微动了动,便要出手相助。伍儿突爆惊人力量,若他此时出手,魔君必逃不过毙命的命运。
“别介入。”秦书生冷不防在他手臂上一点,卸去他蠢蠢欲动的妖力,“这是伍儿姑娘的契机,她的元神即将大开。”
绯尧垂放下手,忍住出手的冲动。
空中,气流一点点凝结,旋涡仿似凝固成巨大的球,一再膨胀,濒临爆炸。
“找死!”墨隼声音冷硬,单手一扬,魔光颜色渐深,如墨如漆,只听“砰砰砰”连声轰响,旋涡炸开,气流四面飞散,力道强劲得骇人!
伍儿凌空一跄,捂住胸口,喷出一口血来!
“好!好!”她苦涩地冷笑,“胜负已分,我愿赌服输。既然你意在无尘神器,想必不会放过我,动手吧!”
她飘在风中,眼眸一闭,面上冷寂夹杂着微苦之色。这莫名而生的悲苦,她不知缘由,可是这感受那般真实,融入骨髓一般,令她心颤心寒。
“我已放过你无数次,这一次——”墨隼眼中泛起狠色,拳头捏紧,手背绷起青筋,“不再有一个理由,可以让我绕你不死!”
臂展,拳出,无限延长,他的手直到伍儿的胸前,狠狠一拳击上!
伍儿浑身颤抖,口中血吐得更急,体内罡劲自行护体,骤然一震,硬生生震飞他的拳头!
墨隼所料未及,趔趄着倒弹两步,嘴角逸出一线血丝。
这一刻,天地似静止,时间似凝固。两人睁眸遥望,无话可说,却又像说了许多的话,才致使最终的寂静无言。
良久,伍儿轻轻一笑,嘲道:“你手下留情了。”他那一拳没有用尽全力,否则她已不是吐血这样简单。
墨隼深深望着她的眸,眉头紧锁,拧成一道皱褶。是,他手下留情,为什么?
两人唇畔染血,皆都受了点伤。这一次交手,异常激烈,激烈得似乎莫名其妙。两人都有困惑,答案无处可寻。
“大魔头,恭喜你找回亭兮师姐。”伍儿瞥一眼他紧抱不放的白衣女子,深呼吸平复心底翻涌的煞气,掉头急掠而去。绯尧即刻带上秦书生一同离去,以防再生事端。
墨隼徐徐飘落地面,心中五味杂陈。这是第一次他毫无理由地放生伍儿,是因为她眼神里的哀伤?还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一次次放过她?
伍儿一行三人来到郊外的一座破屋,绯尧手里拎着秦书生,随便往地上一扔,书生滚地站起,恼怒道:“绯公子,你怎能如此对待恩人?”
绯尧扯扯嘴角,不欲搭理。他爱演戏,就让他演到底吧。
伍儿默默地走到屋外,独自坐在半烂的门槛上,望着天怔怔出神。
天快亮了,曙光即将降临,为什么她却觉得心底一片死灰,竟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亭兮,谁才是亭兮?
其实这些事与她何干?她是伍儿,一个现代孤女,穿越而来,虽然身怀异能,但那并不能说明什么。大魔头找到了真正的亭兮,她难过什么?
“伍儿。”绯尧到她身旁坐下,陪她一起看着灰蒙蒙的天色,温声道,“我请秦兄出手相助,没想到神女亭兮竟未死,不过这样也好,你才能有机会脱困。”
伍儿不吭声,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你怎么了?受的伤重吗?”她反常的安静,令绯尧生疑,“或是为无尘神器而担忧?”
伍儿迟缓地转脸,摸摸心口,觉得空荡荡一片。
绯尧伸手抚上她的背心,微微惊讶。她伤势颇重,为何她自己好像完全没发现?
伍儿安静了会儿,开口道:“绯哥哥,你已经知道无尘珠在我这?”
绯尧缓了神色,有意调节气氛,扬扬眉,戏笑道:“怕不怕?我可要出手抢夺了。”
“不怕。”伍儿不禁也露出一点笑容,回道,“你若要抢,也不会等到现在还不动手。”
绯尧“嗯”了一声,轻抚她的长发,目光温柔,缓缓道,“你若愿意给我,我就拿。你若不愿意,我就不抢。但你应该知道,魔君的力量日渐恢复,魔界的势力日渐坐大,照此下去,其他各界都有覆灭的危险,我一心谋取神器,只是想自保,想保住妖界。”
足以自保之后,便是野心扩大之时,进而吞并各界,称王为尊。伍儿笑了笑,发现自己心思锐利许多,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们在聊什么?”秦书生从后面走过来,问了又反复道,“别告诉我,别告诉我!你们这些麻烦的人,害我一夜东奔西走,我该回去客栈了,你们可不要留我。”
他挤身跨过门槛,径自往前走,一边絮叨,诸多怨言,“从这里走回城内,至少要整整一日,这次真被你们拖累死了。”
伍儿望着他的背影,扬声问道:“秦大哥,你仍是不肯告知真实身份吗?”
秦书生回头,摇头晃脑道:“小生名秦,单字一个朗。伍儿姑娘这声大哥,小生虚长你几岁,便就受了。小生看姑娘年幼懵懂,天资却是非凡,只要多经历练,必然神智渐开,慧根渐悟。”
伍儿挥手致意:“多谢秦大哥出手相助!”
他温颜一笑,憨厚之中隐蕴着睿智,冲她也挥了挥手,转身一步步脚踏实地离去。
绯尧不理会秦书生的离开,关心道:“伍儿,我替你疗伤。”
伍儿却是站起,擦去嘴边的血迹,淡淡道:“绯哥哥,不用了,我没事。我想去皇宫一趟,探望故人,然后回蜀山。”
“我陪你去。”绯尧不放心,总觉她有些说不出的异常。
两人隐匿身形,飞回帝都城内,潜进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时辰尚早,天光初亮,雕梁画柱的金贵寝宫之中,年轻皇帝刚刚起身,正由两名宫婢服侍着穿衣洗漱。
伍儿和绯尧隐身站在角落,静静看着。
那两名宫女年纪不大,莫约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犹有青涩的稚气。伍儿瞧着,心下奇怪,她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
“伍儿,你看那两个小宫女,像不像你从前的模样?”绯尧传音到她耳中,揶揄道,“看来皇帝小子对你念念不忘。”
听他提醒,伍儿一阵错愕。确实像,小宫女的身材干扁,尚未发育,脸庞白嫩有肉,有点儿婴儿肥。
“皇上,到时辰早朝了。”寝宫外,太监的尖细之声响起。
“嗯。”年轻皇帝平淡地应了一声,独自走到红木桌案前,低头看着什么,片刻后把那东西锁回精致木盒。
等皇帝和宫女都出了寝宫,绯尧现了身,不客气地弹出一抹妖光,打开金漆木盒,取出里面的东西。
“绯哥哥,这样不好吧……”伍儿阻止不及,探头一看,吃了一惊,“是我的发带?”
一条绿色丝带被摺叠整齐地放在锦盒里,看得出收藏之人对它珍而重之。锦盒的小金锁上依稀刻着一个字,“伍”。
“没想到皇帝小子是个痴情种。”绯尧撇撇嘴,把锦盒归回原样,“如此长情,又为何一直不去找你?”
“当年我错手害死他父皇……”伍儿轻叹,尘珀哥哥一定是始终难以原谅她,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罢了,绯哥哥,我们走吧。”
“你不准备见他了?”绯尧口上虽这么问,但离开的速度非常之快,一闪已经立在宫殿飞檐上。笑话!人帝明显是他的情敌,他岂能让伍儿和那小子相见相处?
东方天际升起一轮红日,金光照耀琉璃瓦,折射出迷离的光泽。
绯尧抬头看了天色一眼,脸色忽然大变!
伍儿跟来,疑道:“绯哥哥,怎么了?”
“天狗食日!”绯尧惊喝,俊美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百年难得一遇的时刻,你竟在我身边!”
“我在你身边有问题吗?”伍儿不解,天狗食日只是一种天象,为什么绯哥哥如临大敌?
须臾间,天色已经开始暗沉,乌云逐点蔽日,吞食着那一轮红灿灿的骄阳。
绯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