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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儿侧身,避开他的手,同时也让出位置,让他可以看见房内的情景。
墨隼扬眸,望进房中,蓦地一怔,随即大步而去,抱起躺在血泊里的白衣女子。
“你杀了她?”他声音凌厉,眸光如出鞘的剑,锋芒森寒,“说!是不是你杀了她?”
伍儿沉默。事实已造成,人已死,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
墨隼抱着女子一步步逼近伍儿,声冷若冰:“我确实太低估你,你对亭兮都下得了手,我又何须担心你不会入魔。你如此心狠手辣,甚有魔女风范,我该为你喝彩。”
伍儿抿紧嘴唇,并不辩解。
“用你的血救她。”墨隼抑着怒,嗓音越发的冷厉。
“不行。”伍儿摇头,低声道,“我的血或许能救人,或许能杀人,我不确定师姐是否可承受。”万一有什么差池,连亭兮残魂也毁了,那她岂不是万死难辞?
“你不救?杀意这般坚决,是因为她曾使苦肉计冤枉你?”墨隼唇角勾起森然的弧度,眸底暴戾之色翻涌,“我说过要护亭兮周全,如今你令我失信,这笔帐我会好好跟你算。”
伍儿静了片刻,才开口道:“算账不急,现在是否该先去冥界找鬼皇琅琊?当初是他带师姐来的,师姐死后的魂魄应该归入了阴司。”
墨隼冷冷看着她,半晌,薄唇中迸出两个字:“滚开!”
第四章:魔亦有道
外面院子中积雪已厚,棉白松软,一脚踩上去嘎吱轻响。伍儿亦步亦趋跟在墨隼身后,不急于自辩,不急于插手。
漫天飞雪,男子黑发冷眸,神色寒过冬日的厉风。他俯身,将怀中女子放到雪地上,手掘雪块,一拨拨覆盖女子的尸身。
伍儿异常安静,站在旁侧注视着。师姐这具肉身是凡胎,不久就会失温腐臭,大魔头用冰雪冷藏她的尸体,想必另有打算。
他徒手挖雪,一下一下,动作极其猛力,似乎借此发泄着情绪。茫茫白雪掩盖了女子的身躯和她后脑流出的鲜血,天地间一片素净,不见血腥,让人更觉苍茫和酷寒。
墨隼单膝半跪,凝目看着隆起的雪坡,忽然低哑地开了口:“曾经,她为了取得我一句不与仙界为敌的口头承诺,孤身闯黑蛮,智擒棋魔琴魔等十三人,几擒几纵,叫人心服口服。曾经,我在修炼最顶峰一层弑神功时魂飞太虚,她放过灭我的最佳时机。曾经,她全力调和仙界和魔界之间的矛盾,长跪天庭,饱受惩处。”
伍儿静静聆听。他说过他不爱亭兮,可是往昔的点点滴滴,即便无关风月,仍深深烙印于他心中。
“纵然如此,我依然不相信她。”墨隼面无表情,低低说着,“诛仙崖边,她和我说,只要我与她结为夫妇,神魔共体,她就有把握引我入正道,而仙界的一切压力,她一力承担。我不屑这个说法,也不信她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与师门同道抗争。我推她下诛仙崖,最终导致无法挽回的局面。”
伍儿忆起从前透过亭兮残魂的意识,看过诛仙崖当日的画面,不由启声:“她最后魂飞魄散,并非全是你造成。”
墨隼如若未闻,继续道:“我承过她的好意,欠她一分情,就算如今她性情大变,我也应该给她一世安宁的生活。凡人的一生很短,不过几十载,我有能力让她衣食无忧,避开两界纷争,直至终老。”
他语声一顿,回过头,盯住伍儿,眸光骤锐,厉声道,“你是最不可能杀她的那个人,但偏偏就是你!灭她肉身,击飞她的残魂!”
伍儿眸色黯然,扬袖掷下一样东西在雪地上。
弯刀精致,映着雪光泛起寒芒。
墨隼瞥了一眼,并不置评。
伍儿凝望着他,轻轻牵动菱唇,微微苦涩。他聪明绝顶,看见梵天刀应该知道此前发生了什么事,但亭兮师姐前世坎坷,对他情深义重,如今被她误杀,是无可抵赖的事实,他必定无比憎恨她。在任何人眼中,那女子都是弱者,而她是强者,是她恃强凌弱。事实上她也怪责自己,如果方才她能稍微控制一下煞气,就不会错手杀人。
“若她的魂魄安然归入阴司,我可以不与你计较。”墨隼站起,一袭墨衫隽永冷酷,长身玉立于雪天之中,仿佛冷寂的水墨画,“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好自为之!”
他重重拂袍,玄光一掠,直冲九霄。
伍儿立即追去。错已铸成,惟有亡羊补牢。
东诸和西皇大陆的交界,有一片土地寸草不生,阴气深重,结界诡谲。
伍儿和墨隼闯破阴森气界,置身鬼门关。
“这里就是冥界的入口?”伍儿轻轻蹙眉,为何她竟觉得有点熟悉?难道她来过?
“此地尚在冥界之外,要入阴司并不易。”墨隼语气冷然,想起上一次来此是为寻伍儿的魂魄,心头滑过难辨的滋味。或许,当年他没有爱上亭兮是因为亭兮太过完美,那样恩深义重的感情,他虽有几许感动,却少了几分心跳的感觉。而伍儿……
他掐断脑中未完的想法,扬声一喝:“琅琊——”
无形的封闭空间荡起回音,缈缈回响,余声不绝。
过许久,一道懒散的嗓音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第三次啊,魔君第三次大驾光临,琅琊甚感惶恐。”
“鬼皇!上次你带到墨宅的那个女子死了!”伍儿清声喊道,“你快出来!她的魂魄是否已入轮回?”
缥缈的烟雾渐浓,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出现在远处。他一如既往的面戴铁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清潭般的幽眸,悠闲道:“魔君来我冥界总是为了女人,不是为亭兮,就是为伍儿。魔君艳福不浅,琅琊真心羡慕。”
“为我来过?”伍儿低语一声,抬眸遥望琅琊,追问道,“亭兮师姐的魂魄是不是落入了黄泉?她还能重生吗?”
琅琊脚踏虚步,飘了过来,在伍儿身旁轻笑道:“亭兮神女的残魂附于你身,你不知道吗?”
“那一缕残魂已经在霁月山。”伍儿坦白相告,“现在附身于仙兔体内,不能说话不能行走,我想把亭兮师姐剩余的魂魄带回去,助她重新修炼。”
墨隼心中微震。那一缕残魂无恙,那么倘若能聚集两缕魂魄,亭兮或可复生,不会再是性情怪异的样子。
琅琊伸手摊开,一颗滚圆的黑色晶石立于掌心,他摸摸晶莹润滑的圆石,沉吟道:“魂魄未回,不知飘散到了何处。”
伍儿皱紧眉心:“当真?鬼皇,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为何留亭兮师姐在冥界百年?”
琅琊弯了弯眉目,笑吟吟道:“不告诉你。”
伍儿语塞。她和琅琊接触过几次,可是始终摸不清他的性子,就连他的真实模样都不曾见过。此人深藏不露,似正似邪,一直待她不错,可又不知为何待她好。
“魂魄未回?”墨隼琢磨着这句话,神情冷寒,转眸盯视伍儿,意味深沉。
琅琊无视他们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抬手摸了一下伍儿的头顶,很快收回,唔了声,道:“亭兮神女的残魂确实已不在你体内。”
伍儿微扬着脸望他,明眸中闪动祈盼之色。他是否还有什么话未说?
“知道太多并非好事。”琅琊莫名哀叹了口气,抚了抚铁质面具,状似忧伤地道,“我真不愿意当这个鬼皇,生死薄上有太多天机,泄露天机难逃天谴。你们要寻那一缕飞散的魂,就待在她死的地方,她心存眷恋,必会头七回魂,回来看你们。”
“这七天是关键?”伍儿一点即通,精神大振,“我一定会守到她回魂为止!”
琅琊摇摇头,再叹道:“如果是你亲手杀死她,她回魂便要索你命。”
似不经意的,他看了墨隼一眼。
墨隼脸色沉了沉。言下之意,是要他也守在墨宅七日。棋魔已领着魔兵声东击西,他却被绊住,不能亲身去觅神器。琅琊究竟是什么立场?看似中立,但若有若无间像是偏向仙界,阻止他的大业。
“今年冬天特别冷。”琅琊轻幽幽地飘远,很客气地逐客,“死的人也特别多,我冥界繁忙,就不招待两位了。”
“鬼皇,等等!”伍儿喊住他,恳切问道,“如果师姐回魂,我要怎样牵引她的魂魄归体?”
琅琊浮在半空,扭头回答:“她阳寿未尽,只要冰封好她的躯体,你就可以用引魂诀救回她,不过,你必须知道,你与她有杀身之仇,她定是恨你入骨。”
他说完倏地消失。伍儿静立片刻,飞身离去。但求问心无愧,被寻仇又何妨!
返回墨宅,伍儿在院子中设下结界,保护雪堆里的尸体。
墨隼坐在结界外,面色极淡,一声不吭。
伍儿也不出声,顾自玩雪,默默地堆起一个雪人。圆乎乎的白胖雪人看起来趣致可爱,伍儿解下发带,系在雪人脖子上,歪头瞅了会儿,觉得还少一双黑色眼睛,便转头看向墨隼。
墨隼冷冷淡淡地回望她。伍儿走过去,指指他的袖子,小声问道:“可不可以撕你衣衫一小块布?”
他静坐不动,不予理睬。
伍儿小心地用两指捏住他的袖子,看他没有反应,才大胆地用剑割下一片袖口碎布。把黑布分成两片,揉成圆圆一团,再嵌入雪人的眼眶,伍儿拍拍手,满意地欣赏她人生中第一个亲手堆砌的作品。
墨隼扬眸睨她,眸中光泽幽深,微微闪耀。她此时像个孩子,自己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没有带刺的防卫,没有紧绷的戒备,自然而然地流露天真气息。
伍儿摸着雪人的脸,弯唇微笑。记得小时候在孤儿院,她收到院长送的一个布偶,胖乎乎白润润的,就像这个雪人。她每天抱着它睡觉,当它是最好的伙伴。
其实想来也并不久,只不过是三年多前的事,可是回忆起来恍如隔世。那孤单而平静的时光,回不去了。
墨隼不着痕迹地观望,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笑容渐渐黯淡,这雪人对她而言有何独特意义?
“等到出大太阳,积雪融化,你就消失了。”伍儿摸摸雪人的头,自言自语跟它说话,“不过,我会记住你的。”
墨隼眸子一眯,突然挥袖,劲风横扫,砰然声响,好好一个圆胖雪人瞬间崩裂,雪块飞溅,支离破碎。
“你做什么?!”伍儿惊怒,瞠大眼眸瞪他,“它碍着你了吗?你为什么要毁掉它?”
墨隼拢了拢袖子,不冷不热地道:“既然它迟早要消失,何必等到自己对它有了留恋之后再来伤心。”
“谬论!”伍儿怒驳,“你害怕受伤,那是你的事,凭什么毁我的雪人?我才不怕最后失去,因为我会珍惜过程,不像你这么变态残忍!”
墨隼抿起薄唇,弧度冷峭。他行事的宗旨从来如此,留不住的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或彻底毁灭。他不接受任何不受掌控的事,想要的东西就必须牢牢握在手里,由他决定生死去留。
伍儿忿忿,再次一手一脚地砌起雪人,小心翼翼护在它身前。他分明是泄愤,恨她伤害了亭兮师姐。
墨隼手中拈起一簇魔光,欲弹未弹出,挑眉觑着她。
“你要替师姐报仇就找我,不要牵连无辜!”伍儿挡住雪人,手中亦聚起仙光,警惕地备战。
“它并没有生命,如何算得上牵连无辜?”墨隼语声清冷,瞳眸微亮,流转奇异不明的波光。
“你简直不可理喻!”伍儿坚持护着雪人,凛冽地盯着他。
“一个没有生命的雪人,你都这般维护。”墨隼勾唇,笑意凉薄,却是意味深长,“与你相识不过数月的龙王,你也倾力相护,这样重情,将来你若爱上一个男子,会是怎样的奋不顾身生死相许?”
伍儿忽然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