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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九月的高秋,殿外却莫名地下起了雪,轻雪流连,环绕不歇,她睁着大而失神的双眼,抬头痴傻般地静静望着雪花漫天。
洛紫轻轻将她的头按入怀中,眼泪再次滑落下来。她伸手轻轻掸去落在她发上的雪,牵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阶,向蓬莱之外的人间凡尘踏步缓去。
此生此世,再也不欲回来……
雪花苍白,落地为尘,是幻是梦,再也无力分辨。
她静静往前走去,远离这一个太深刻、太长太冷的方天。又一次失神的刹那,抬起头来,狂风忽起,轻雪凝滞,乱了离雪,也乱了她的发、她的视线。
几步而离的青玉阶,一人一鸟比雪更白,静静伫立在漫天雪花之下,朝她望过来。
深幽而满目是悲是寂的目光,看得她莫名痴怔,心上轻轻地疼了开。
云师兄……
洛紫怔了一瞬,心下想哭又气不过,想气又只觉得悲,她抿起双唇,任泪轻滑,竟就那么仿若未见般,不去看他也不去管他,只牵着瘦小的她,往前,慢慢与他错身而过。
你既舍得了她,她便也舍得了你……
既定的步伐,不变的凉绝。
雪花流转,轻幽舞落,风扬起长发,划开孤而凉的轻寒生冷,她就那么低着头,任洛紫牵着,从他身侧一步步走过,轻轻地踏着碎雪,眨着陌生而空茫的大眼,像雪一样飘落凡尘。
似悲,不是悲;似冷,不是冷……
是苍凉,还是悲寂,已然分不清。他立身雪中、雪凤一侧,如何凛冽的身子,在她茫然错身而离的刹那,也如飞雪般生冷轻颤。
无意识地轻阖双目,掩了满目苍凉疼寂,不去回头,也不去看她。
殿外守门的弟子见了他,忙入殿向天尊等人禀报,一干仙众陆陆续续都走了出来,漫天飞雪中,逆着雪恭迎仙尊归至。
“拜见仙尊——”
他漠然点头,身子始终未动,静静立在幽然飘舞的雪花下,听着她太轻的脚步,细细碾散泥尘,步步踏远……
白衣一点点地浸透清寒,心忽地冷如冰雪。果真,忘尽了么……
也罢……也好……
他仰首,空寂的眸中难掩冷悟苍凉,决绝疼颤。看着眼前万物飞雪,一片空蒙,张口欲说什么,却终是动了动唇,一个字也未能说出。
白雪凄迷,穹苍愈冷,纤瘦的绿影渐行渐远,在风雪中孤凉如泪,转瞬彻苦。风默然扬起,“叮——”的一声,银铃摇曳,极轻极淡,却如梦似幻,将他所有的心防与决绝瞬间击碎,散落一地。
铃儿……
他看见她抱着他悲痛欲绝地坐在寒域妖天里,一遍遍哭喊着师父……
他看见她小心翼翼地守着他,呆滞的眼神里满是惊恐,为他把天令一次次变换……
他看见她为他燃尽了仙元,筋脉尽断,痛不欲生,仍伏在冰面上一笔一划细细画着传送符……
他看见她为他放弃了升仙,宁愿魂飞魄散生不如死也未放任自己入魔……
他看见她跪在冰面之上低声企求,只为那错生的执念不让他知道,不令他失望……
他看见她呜咽痛哭,仰天悲啸,终还是被碧蛇姬逼成了魔,却,全是为他……
他看见她成魔换颜,血泪流尽,呆呆地站在妖天之下,一遍遍哑声低喃着:“师父……对不起……”
……
苍白的唇微微轻颤,鲜血如泪般涌流而下,所有的责罪,都被悲与凄无声化了开。
“仙尊?!”
血染白雪,无声悲郁,此心难扼。
云诀静静抬眸。
百年的寂灭,沙漏流转了多少悲恻?一念误尽,独自承受的苦楚筑成了多少血泪?
“她若得入人间,凡事重新开始也无不好,只是从此孤身一人,且不老不死易被凡夫当做异类……”
飞雪空然悲落,如泪如血。
心头狠颤,再容不得一点半点的负郁与愧疼心殇。
满满的怜与痛一瞬间全部倾倒而出,几乎将他淹没。
断了她的念,焚了她的情,一路走来,却又伤她累她至深,欠了她太多,再叫她一世悲凉,他如何能承受?又怎么能忍心?
杂然的思绪乱如倾天风雪,郁,抑,纷,错。最终,他阖上了双目。
前事,已还不清……却也是要还的。
她既选择了从头,他又怎可弃了她,眼睁睁看她再在一方陌生的方天中,再受苦楚?
绝然一叹: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自己。她终归,是他未尽的责任……
雪落地,渐融成水,清似泪。
百年前的疏忽,百年后不会再有,严师也罢,慈父也罢,只这一个机会,将一切导回正轨……
除此之外,他不欲去想其它择向,也或者,想到了,却狠不了,也受不住。
落雪苍茫,天地无声,静默了仿佛一世,荒凉的天地间,他终是用一语,刻画了未尽的劫,未了的孽:“……她……从今以后,仍将由本尊来教导。”
众仙一震,全部怔在了原地。
长天青看着他决然而幽毅的双眸,张了张嘴,却又没再多言,或者是不知说什么。
白衣似幻,蓦然回首,他身子微颤,两指轻扬,心上终于有了念处,满是怜满是责满是护,望着那熟悉的瘦小身子受他指引徐徐飘起,被雪凤接在背上。
心下莫名怔疼,满满的安然,眉峰在不经意间轻舒开来,似月添柔,无限温意。
铃儿……
他轻挥长袖,若轻云般踏上凤背,淡淡立身在她身侧,百年来的萧绝悲寂,清寒冷瑟,无形中在这一刻,竟全部散尽了。
云师兄……洛紫立在原地,傻了许久,眼中恰似生了闪烁泪光,那哀与怜,疼与气,不知因何而有:
哪怕只在这一刻,你终于是懂了么?
他懂了么?
风舞,雪落,繁华哀伤,弯眉间,命中注定,是悲是错。
“……洛姐姐?”她怔愣地瘫坐在雪凤背上,失神的模样犹如失去魂魄的娃娃,目光呆滞而略有依恋地去寻那抹紫色的身影。怯怯地小声呼唤。
“要叫洛师叔。”
她闻声怔了神,微微呆愕了一瞬,而后终于抬头去看了他,轻眨双眸,痴痴问道:“……你……是谁?”
他直直望进她的眼里,目中有疼有怜,清寂孤鸿,也有不容暨逾的教导与诲隽:“我是你师父。”
迟疑了许久:“……师父?”
他漆黑如墨丝毫没有反光的眸子怔然微颤,百年的清寒刹那间化作了潋滟柔光。一度慈爱地望着她直至失神,好半晌,默然点头。
殿前众仙张口望顿,既是惊异也是于心了然。心上却都不免叹息:仙尊对这昔日孽徒当真是用心良苦、怜疼至极啊……只望此子莫再负了仙尊慈悲。
千丝万缕梦中的劫,究竟是谁,负了谁……雪凤扬翅,划开风雪,向那云雾缭绕的山巅轻然滑去。
目送仙尊回峰。群仙一致恭敬垂首,再无多余的话。
南试罗随众人低着头看那小小身影呆坐在雪凤背上随着云诀上了止水峰,心下却早已天翻地覆五脏郁结只差内伤。
止水峰上,再来一遍。谁又将成谁的劫?
轻轻叹一声,万泪终成湮。
第一百零七章 寒海之灵
前两章看了吧里蓝花楹April的贴子受益不匪,师父的反应确实太淡定了,于是翼儿去做了很多修改和调整,感情有了微微的变动,章节名称也重取了,大家如果不嫌烦的话可以有侧重地再去看一遍,小翼改得很投入的……
正文
翻天覆地搅动的四周海水,和着错落冰块不断从海底冒出,万年不化的寒海之冰一夕间全部消融。
“小念!小念!”颜沁不停甩动鱼尾在冰水里焦急寻望,一遍又一遍地在她们经常玩耍的地方穿梭游弋。“小念你出来啊,小若来了,小若来看你了……”
娇小的青色身影在清润银铃中早已泣不成声,硬撑着回铃后竭欲昏睡的大眼呜咽不止:“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收回寒气她会……她会……呜呜呜……”
颜沁满心负疚,声音也已哽咽:“是我不好,是我瞒了你,只想着要和你一起救出小族长,其它便什么都不去管了……”
小若咬牙,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摸索着攀上铃壁,声嘶力竭地不停哭喊:“念念,念念,你出来啊,你出来见见我啊……是小若不好,都是小若不好……小若不该强迫你,小若不该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求你……”
“念念……念念……不要生小若的气,小若也没生你的气,我们是朋友啊,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念念……是小若错了……小若错怪了你……”
翻涌的海水不断吞噬着她的呼喊,太多的眼泪全部在铃里浸入了弱水。
“念念……念念……不要不理小若,不要不见小若啊……”她的声音渐渐喑哑,抽泣中脑中愈加昏沉……
碎冰搅在海水中叠障翻滚,万千嘈杂的水声里忽然传出忧郁唯美到引人沉醉的轻声吟唱。
“寒海……寒海……永生眷恋……不变故乡……离别归来……尘世浮喧……总在心底为你吟唱……总在水里听你欢笑……不管你身在何方……我总也在你身旁……”
小若慢慢静了下来,满脸是泪地听着颜沁浅声低唱,听见他的眼泪在海水里滚落为珠,落地如罄。
心上一片湿濡的暖,湿濡的疼,她在黑暗中极力强迫自己睁开双眼,即便看不见,也不要睡着:“总在心底为你吟唱……总在水里听你欢笑……不管你身在何方……它总也在你身旁……”她小声开口,和着颜沁的声音一起轻轻哼唱……只希望她能听到,来见见他们……
美如幻梦的声音穿透万丈海水,飘到寒海之上,浅浅淡淡地萦绕在仙山蓬莱四周,忧郁的轻吟仿若从天边传来,听得众多外门弟子无不心柔如羽,潸然落泪。
“不要悲伤……不要哭泣……你的眼泪在它心里……它的温柔在你面前……”
“若若……”
小若一个激灵,眼泪马上涌了出来,忙大喊道:“念念!你在哪里?我听见你了!你出来啊……念念!”
颜沁大震,忙停下吟唱急问道:“你听见她了?她在哪里?我马上带你过去!”
小若没有回答他,只是更加惶急地大声喊:“念念!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若若……”空灵的声音在水中荡开,仿佛从四面八方的海水中抽出入耳,根本听不出源头。
颜沁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全然不知该往哪方去寻那水蓝色的小身影,小若痛哭着趴在铃壁之上,眼泪总也流不完,流不尽:“念念……你是不肯原谅若若了么?所以不肯出来见若若……”
“若若……别哭……念念从来没有怪过你……”
那声音仿佛近在耳边,听得小若心上一震,忙从铃壁上爬起:“那你为什么不出来见若若?颜沁说收回寒气你会受伤,受很重很重的伤……是真的么……”
颜沁彻底急了:“小若,我听不见她的声音,为什么你在跟她说话我却听不到一点她的声音……”
“……念念没有受伤……”
“你骗若若!你让若若看看!看过若若才会相信!”
“……对不起……”
小若心里咯噔一声:“你到底怎么了……”
“念念……只是回到从前了……”
“回到从前……?”
“念念的身体一时凝不起来了……不能和若若玩了……没关系……我本来就只是这一片寒海的点点灵气而已……再散回来也只是重新开始……”
再散回来也只是重新开始……
小若张大嘴,眼泪挂在湿濡的睫毛上不敢落下来:“你……散灵了……?”
她的声音再次传来,轻轻的,柔柔的,犹如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