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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掷,贾环见了略打量了芳官一眼,芳官只翻了个白眼走开。贾环冷笑一声,又叫了个小丫头替他上炕上拾了。方揣在怀内,作辞而去。
原来贾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贾环连日也病着不曾入学。如今得了硝,兴兴头头来找彩云。正值彩云和赵姨娘闲谈。贾环嘻嘻向彩云道:“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擦脸。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的银硝强。你且看看,可是这个?”彩云打开一看,嗤的一声笑了,说道:“你和谁要来的?”贾环便将方才之事说了。彩云笑道:“这是她们哄你这乡老呢。这不是硝。这是茉莉粉。”贾环看了一看,果然比先前的带些红色,闻闻也是喷香,心里略一琢磨便是大怒,面上却只笑道:“这也是好的,硝粉一样。你先留着擦罢,自是比外头买的高便好。”彩云只得收了。赵姨娘心里好大不痛快,便说:“有好的能给你!偏那几个小蹄子狗眼看人低!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仇。莫不是两个月之后,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便问你,你也有话说。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难道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不成!”贾环听说,只嗤的笑了一声,冷言道:“若按姨娘这么说,拿着这些个东西跟那几个小丫头子打上一场岂不是更好?偏我是个爷儿,还要得脸面去。你是我姨娘,这时候还是安稳着些,别惹了人家不痛快,到头来也打我和姐姐的脸。”这一通话下来说的赵姨娘哑口无言,只诺诺的应了。
彩云忙说:“这又是何必,惹了你们两个不痛快。这粉我也不要了,一会儿让人送回去,咱们不稀罕他们的东西。”贾环也笑了笑道:“无妨的,我送你出去。”便起身送了彩云出去。这边赵姨娘却暗骂道:“只知道跟自己的娘吹胡子瞪眼睛,这会子被那起骚崽子耍弄也罢了。你明儿还想这些家里人怕你呢!若没有这些本事震慑住她们,将来都爬你这主子头上去。”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粉,便飞也似往园中去。赵姨娘直进园子,正是一头火,顶头正遇见藕官的干娘夏婆子走来。见赵姨娘气恨恨的走来,因问:“姨奶奶那去?”赵姨娘又说:“你瞧瞧,这屋里连三日两日进来的唱戏的小粉头们,都三般两样掂人分两放小菜碟儿了。若是别一个,我还不恼,若叫这些小娼妇捉弄了,还成个什么!”夏婆子听了,正中己怀,忙问因何。赵姨娘悉将芳官以粉作硝轻侮贾环之事说了。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这算什么事。连昨日这个地方她们私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到头里。人家还没拿进个什么儿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忌讳。这烧纸倒不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来,但凡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恰不是正头货,得罪了他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出个筏子,我在旁作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争别的礼。便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的。”赵姨娘听了这话,益发有理,便说:“烧纸的事不知道,你却细细的告诉我。”夏婆子便将前事一一的说了,又说:“你只管说去。倘或闹起,还有我们帮着你呢。”赵姨娘听了越发得了意,仗着胆子便一径到了怡红院中。
可巧宝玉出去,芳官正与麝月等吃饭,见赵姨娘来了,便都起身笑让:“姨奶奶吃饭,有什么事这么忙?”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有你小看他的!”芳官那里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呢!”麝月忙拉她说:“休胡说!”赵姨娘气的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麝月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说她。”芳官捱了两下打,那里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动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便撞在怀里叫她打。众人一面劝,一面拉他。晴雯悄拉麝月说:“别管她们,让她们闹去,看怎么开交!如今乱为王了,什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起来还了得呢!”
外面跟着赵姨娘来的一干的人听见如此,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说:“也有今日!”又有一干怀怨的老婆子见打了芳官,也都称愿。当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处作耍,湘云的大花面葵官,宝琴的豆官,两个闻了此信,慌忙找着她两个说:“芳官被人欺侮,咱们也没趣,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四人终是小孩子心性,只顾她们情分上义愤,便不顾别的,一齐跑入怡红院中。豆官先便一头,几乎不曾将赵姨娘撞了一跌。那三个也便拥上来,放声大哭,手撕头撞,把个赵姨娘裹住。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急的麝月拉起这个,又跑了那个,口内只说:“你们要死!有委曲只好说,这没理的事如何使得!”赵姨娘反没了主意,只好乱骂。蕊官藕官两个一边一个,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后头顶住。四人只说:“你只打死我们四个就罢!”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过去。正没开交,谁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当下李纨,探春三人带着众媳妇走来,将四个喝住。问起原故,赵姨娘便气的瞪着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说个不清。探春两个不答言,只喝禁她四人,问清事由,也不由得打量了这几个戏子几眼,见那叫芳官的果真长的甚是标致,哭哭啼啼差点昏死过去,只因一切事情皆由这个丫头所起,心里也不由得多了两分厌恶,又兼其折辱胞弟贾环,更是心里不舒服。但好歹得看着宝玉的面子,遂叹气劝说:“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一句话要请姨娘商议,怪道丫头说不知在那里,原来在这里生气呢,快同我来。”李纨也笑说:“姨娘请到厅上来,咱们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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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尛说过,总是看不清自己身份的人最是可悲。前面是晴雯,现在是芳官,这样的任性妄为,终究是炮灰的命……
正文、第二十九回 恃宠而骄
赵姨娘无法,只得同她二人出来,口内犹说长说短。探春便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欢呢,和她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她。便她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她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统。你瞧周姨娘,怎不见人欺她,她也不寻人去。我劝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那些混帐人的调唆,没的惹人笑话,自己呆,白给人作粗活。心里有二十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一席
话说得赵姨娘闭口无言,只得回房去了。这里探春气的和李纨说:“这么大年纪,行出来的事总不叫人敬伏。这是什么意思,值得吵一吵,并不留体统,耳朵又软,心里又没有计算。这又是那起没脸面的奴才们的调停,作弄出个呆人替她们出气。”越想越气,因命人查是谁调唆的。媳妇们只得答应着,出来相视而笑,都说是“大海里哪里寻针去?”只得将赵姨娘的人并园中唤来盘诘,都说不知道。众人没法,只得回探春:“一时难查,慢慢访查,凡有口舌不妥的,一总来回了责罚。”
探春气渐渐平服方罢。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说:“都是夏妈和我们素日不对,每每的造言生事。前儿赖藕官烧钱,幸亏是宝玉叫她烧的,宝玉自己应了,她才没话说。今儿我与姑娘送手帕去,看见她和姨奶奶在一处说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见了我才走开了。”探春听了,虽知情弊,亦料定她们皆是一党,本皆淘气异常。便只答应,也不肯据此为实。贾环回来只与探春说话,“为难姐姐了,我先头劝了姨娘几句。谁知她根本没听进去,又不知听了谁的调唆,居然跟几个丫头打了起来。说起这事倒都怨我,偏我好奇想要讨那粉来看,没的让那几个丫头笑话了去。”探春听贾环一说,顿时动了真怒。赵姨娘也就罢了,她素日就是个糊涂的,身份又尴尬了些。可贾环与自己是贾府堂堂的主子,那几个奴才也敢给脸色看,真是不识抬举!口里只得劝上两句:“无妨的。你还小呢,以后若想要这东西跟姐姐说就好,犯不上跟个丫头讨去。宝玉当她是个玩意儿,在我眼里可容不下这起子眼里没主子的东西。”贾环笑笑,“二哥哥是个老好人。对哪个女孩子都好,姐姐也犯不上因为个小丫头跟他存了气。”探春点点头笑道:“如今我就指望着你早点考中当了官,姐姐我就可以仗势欺人了。”愈说愈乐,姐弟两个相视而笑。
却说贾环就此回去,心里却不曾平静。自己与姐姐的身份在那,不管比那贾宝玉强上多少,贾政、贾母也是看不在眼里的。光这些人看不起自己就罢了。那些眼高于顶的小丫头们仗着宝玉的宠*爱居然也敢给自己脸色看,甚至敢和自己的姨娘动手。姨娘她虽然嘴巴臭,性子不好,又是个蠢笨的,但她总归是自己与姐姐的姨娘,打了姨娘居然还毫发无损的继续待在怡红院里。真当自己是个小姐身份了?贾环冷笑一声,早晚给这几个目中无人的小蹄子一些教训,方让她们知道这庶出的也是主子,休想爬到我们头上来。那边自然有贾环和探春能使唤的人,只秘密的监察这些人的言语不提。那边芳官去了厨房。扒着院门笑向厨房中柳家媳妇说道:“柳嫂子,宝二爷说了晚饭的素菜要一样凉凉的酸酸的东西,只别搁上香油弄腻了。”柳家的笑道:“知道。今儿怎遣你来了告诉这么一句要紧话。你不嫌脏,进来逛逛儿不是?”芳官才进来,忽有一个婆子手里托了一碟糕来。芳官便戏道:“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蝉儿一手接了道:“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柳家的见了,忙笑道:“芳姑娘,你喜吃这个?我这里有才买下给你姐姐吃的,她不曾吃,还收在那里,干干净净没动呢。”说着,便拿了一碟出来,递与芳官,又说:“你等我进去替你炖口好茶来。”一面进去,现通开火顿茶。芳官便拿了热糕,问到蝉儿脸上说:“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顽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说着,便将手内的糕一块一块的掰了,掷着打雀儿顽,口内笑说:“柳嫂子,你别心疼,我回来买二斤给你。”小蝉气的怔怔的,瞅着冷笑道:“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不打这作孽的!他还气我呢。我可拿什么比你们,又有人进贡,又有人作干奴才,溜你们好上好儿,帮衬着说句话儿。”众媳妇都说:“姑娘们,罢呀,天天见了就咕唧。”有几个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