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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再明白点,就是说看着你是个大家公子,原本就使奴换婢,手上也不差钱,不如你就带了这小娘子走,于她是再造之恩,在你不过举手之劳。
说话的汉子并不算高大,面相倒是忠厚老实的很,此时张臂挡住林崖去路,两人一个浑身绫罗遍体锦绣,一个衣衫破旧浆洗的都有些发白,哪个更能得旁人心底认同已经不用多说。
正要挤到林崖身边的小厮们当时就恼了,只是一贯抢在前头代林崖呵斥叫骂的寿生这一回却没说话,还一把捂住了也想争功的禄生的嘴巴,让指望着再看一出大家奴欺压良民戏本的人落了空。
无故被人抓着要当冤大头的林崖赞许的睨了寿生一眼,看向拦路汉子的神情带上了几分激赏,甚至还拱手为礼:“兄台侠义心肠,小子多有不及,愧不敢当。”
说到此处,林崖见那汉子面露得色,话锋就是一转:“只是我若带走,到时候天长路远,未免致使姑娘骨肉分离,难叙人伦,不如我将银钱赠与兄台,以兄台的侠义心肠,必然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林崖久居江南,口音与京城人士当然不同,他这个借口果然令众人频频点头,林崖也不多话,直接命福生把他们今日出门带的碎银子都拿了出来,递到一时哑然的汉子手中,大步走了。
那女子倒是想跟在林崖身后我见尤怜的道谢,只是她那样娇弱,哪里挤得过人潮呢。又有一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七嘴八舌劝拿了银钱的汉子快些去姑娘家里,救人于水火,反而比之前更热闹。
毕竟对于古人来说,林崖送金,眼瞅着是要玉成这汉子与姑娘的缘分,实在是一桩美谈,他们也是很想亲眼见到团圆结局的。
直到去的远了些,林崖温润的神情才透出了几分凝重。
“你们说,这世上是蠢人多些,还是聪明人多些?”利落的翻身上马,林崖突然发问,眼中却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只状似无聊的来回打量着路过的摊铺。
寿生才得了夸奖,正在心头上,话比往常还快些:“当然是聪明人多,蠢人总是做错事情,最后害的自己没了下场。”这样的世道,不得好死的多了去了,总是犯蠢,那是要断了一家子的活路。
林崖听了,即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却是愈发沉默,只有在看到精巧稀罕的小玩意时才会下马亲自过去买下,再交给小厮们收好,就这样随走随逛,慢慢回了府。
管事们都已经从先回来报信的人那里听说了喜讯,个个笑逐颜开,一见林崖回来都凑上来贺喜,林崖也笑着散了赏钱,又吩咐给所有下人加两个月的月钱,加做一身冬衣。
喜事说完了,林崖脸上的笑意不变,下一句吩咐却让所有的管事心里都打了个突。
林崖说得很简单,只说从今儿个开始,一直到他离京,家中诸事一律从严、从谨,不许内外交通,不许私自夹带,若是违了规矩,不论哪个统统一百板子扔出去自生自灭。
罚的这样重,管事们立即齐声应下,之后却不免打起了眉眼官司,猜测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让大爷出门一趟就这样如临大敌,偏偏最近京里最大的风浪刚刚过去,实在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林崖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下人们的心事,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独独点了贾家:“贾家那里,到底是外祖家,外家无小事,他们若有点什么,都要报给我知道,不过终究是两姓旁人,你们也要拿得准绳儿。”
管事们又恭敬应下。这事儿他们从老爷病后办的很是顺手,无非就是贾家的热闹一定要说,贾家的人没空见贾家的帖子他们做下人的不敢接,说话要恭谨,嘴巴要严,带着耳朵别带手。
能当上管事的都是聪明人,前后串起来一想,就隐约猜出是这门姻亲又闹了幺蛾子。
虽不中,亦不远已。
林崖在看穿路边的女子是单为他设的局后,心里琢磨了许多事情。一眼就能看出的骗局,贾家人真的有这么蠢?
从见过的贾琏到书中着墨颇多的贾母、王夫人、王熙凤三代荣国府内当家,再到神隐其后的王二老爷王子腾,林崖越想越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
想想书中与贾家有牵涉的那些事情,再想想贾家直接想要毒死林如海的图谋,以美色相诱这样温和的手段根本不像四大家族的作风,他们应当是一脉相承,只信奉做便做绝的。连女眷们都动辄就是害人性命,绝人子孙,外头爷们在结了大仇后就这点子手段,林崖是不信的。
除了一个薛蟠是真正人头猪脑,伤在他手里纯属自找,贾琏谋划的事情是险些就成了的,栽了跟头的缘由泰半还是因为林如海,和贾琏自以为计成之后的狂妄,不是因为他真的跟薛蟠一样蠢。
如今大家风水轮流转,到了贾王两家的主场,林家过来的却只有一个林崖,以王子腾的手段和贾琏的恨意,多半想留下的还是他的命。今天这一出,林崖思量许久,越来越怀疑这不过是对方虚晃一枪。
类似的计策林崖前世在商场用的也不少。目的无非是让对手觉得己方愚蠢软弱,继而麻痹大意,方便自己一击必中。
这样明知道有人不怀好意,却不知道这把暗处的刀什么时候才会落下来的感觉实在糟糕,林崖虽然面上不显,每日里安排的井井有条,或温习功课、或出门拜会林如海老友同年,与曾家也正式下了聘换了婚书,定在春闱杏榜放榜之后一月迎亲,心里却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重。
贾家实在是太过安静,京中连说林崖这个嗣子忘恩负义还不曾去荣国府拜见嗣母贾夫人之母的风声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
其实贾家内里却是跟安静二字丝毫沾不上边的,就在林崖亲捧了两只活雁到曾府求娶的那一日,宁国府小蓉大奶奶秦氏终于在继婆婆尤氏早晚三炷香的虔诚祭拜和许多人的盼望下,彻底病倒了。
只是这一回,宁国府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连这位深受几层长辈喜爱看重的冢孙妇咳嗽一声都当作天大的事情来看,又是请太医又是派人去义忠王府求来神医张友士坐镇,他们只是密密实实封了秦氏秦可卿的院子,保证连只麻雀都飞不出去,而后秘而不宣。
自从被西府里送来的吃食补的下了几个月的红,又滑了个胎胞儿,秦可卿的身子骨就一直不算健旺,这样的丑事又不能声张,她也就强撑着没事人一般继续当家理事、交际应酬。好在那张友士确实是个妥当的自己人,闭口不提秦可卿这到底是个什么症候,只管开了得用的方子来,后来甚至连药材都备好了,让他自己的药僮去煎,绝不假手他人,竟然真的在秦可卿不可能好好坐小月子的情况下帮她调理了个七七八八。
可惜这一番心血终究还是要白费了。
张友士早就在林崖抵京之前就被贾珍拿着丰厚到令人心惊的诊金恭恭敬敬送出了府,府里既没有请大夫也没有抓药,秦可卿就由她的两个自小相伴的大丫头宝珠、瑞珠陪着,孤零零躺在她那间美轮美奂、奇珍异宝多似破铜烂铁的香闺里。
其实经过大半年的调理,秦可卿面上的气色比起刚落胎小产时已经好了许多,这会子哪怕是卸了脂粉细瞧,也看不出她有什么病色,只是她眼中弥漫着的绝望太过明显,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死气沉沉、生机断绝,纵有倾城美貌也不复往日灵动摄人。
秦可卿无法不绝望。
虽然还是雕梁画栋住着,龙肝凤髓吃着,昨儿院子里一个粗使的丫头还因为想要另攀高枝对出去传话的宝珠口出恶言而被贾珍活活打死,她却知道自己是逃不过少年夭亡的命了。
秦可卿根本就不是什么养生堂里无父无母的孤女,她本人也对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她的母亲,便是原本应当和亲塞外的真正的贞静公主。贞静公主与先太子有了不该有的情份,使了偷天换日的计策出来做了先太子的外室,又有了她。先太子当年是打算着等到自己登基就把秦可卿母女接进宫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己先一步走了,太子系大厦倾倒,贞静公主如水一样的美人经不起风浪,也在秦可卿儿时撒手人寰。随后秦可卿便被秦业抱走,又被别有居心的贾敬聘给了自己的孙子。
就是因为清楚自己的身世,秦可卿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能顶着五品小官养女的身份嫁入宁国府做嫡长孙媳凭的根本不是什么德言容功,唯一的理由就是她是先太子的外室女,贾氏一族觉得她的嫡兄也许能成为本朝的第二位皇太孙、君临天下,想要靠着她飞黄腾达。
不然她一个做媳妇的,也没有什么硬仗腰子的娘家,哪里就能把占了孝道大义的继婆婆尤氏逼成那样?一进门就越过婆婆当家理事,那时候尤氏还颇得宠,她跟公公贾珍也是清清白白。
可是如今,这天变了。
西府荣国公一只心底下始终更看好甄贵妃一系,秦可卿心里清楚的很,两府之间也曾经为此发生过不少龌龊,中间又夹杂了个墙头草随风倒的王家,她为了帮两个王家姑娘醒醒神还特地下过薛家人的面子。
之前她心痛腹内孩儿,迟迟下不定决心送这不该来的孩子一程,贾珍甚至头脑发昏,想要她把孩子生下来,当贾蓉的孩子养大,王家借西府的手帮她定心,也是应有之义,所以无论是失了孩子后郁郁阴沉了几日的贾珍还是夜里偷偷流泪的她,都没有跟西府闹僵,今年早些时候还大肆操办了一场两府合欢的宴席。
原本以为这样人人都藏了一肚子算计的日子至少还要熬好些年头,没想到西府这么快就说服了贾珍父子。
王图霸业、位极人臣,在这样的诱惑面前,一个还算心仪的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秦可卿不是不明白,天家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正是因为她太清楚自己的身份,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就没当自己这辈子还能善终。可这人呐,只要一天没有事到临头,就总幻想着自己能有所不同。
结果还没等到大位之争结束,自己就成了弃子。
想到自己被软禁在院子里之前与贾珍共处的最后一晚,秦可卿没有去想贾珍那张满是愧疚的脸,而是眯着眼睛细细回忆自己从贾珍案上拿起的信。
不过寥寥几句,说西北蛮族贪狼营劫掠数城,焚毁城池滥杀百姓,平西将军领兵驰援,与贪狼营短兵交接,最终蛮族败而西退,边关已经平靖,圣人龙心大悦,不日即将大赏平西将军等有功之臣。
贪狼营的名头举朝上下谁人不知?那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活罗刹,披着人皮的鬼,平西将军这个功劳确实太大,不能不赏。
而且秦可卿还知道,平西将军是甄贵妃长子四殿下的门人,是甄家一系的栋梁。
想来也正是因为西北的不世奇功,让贾珍父子最终放弃了自己。谁让四殿下如日中天,而她的嫡兄却胸无大志,老大年纪没有丝毫建树,没有一点登临大宝的希望不说,还行事不妥,被四殿下厌弃。
贾家人的品性,哪怕贾珍一向将她视若心头宝,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惹新君不快。这不,事情还没见分晓,自己已经“病”了,而贾珍为了哄小产后的自己开怀,下令不许再接来的尤家二姐三姐,也重新回到宁国府,同她们的姐姐尤氏一起住了国公府的正院上房。
深吸一口气,秦可卿也不披外衫,就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下床坐到了妆台之前,拿起檀木莲纹梳有一下没一下的理过凌乱曳地的乌黑长发,秋水双瞳不经意间望见镜中自己依旧年轻的容颜,泪水突然就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