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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你发根那里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那可是金发,比你染的破烂颜色要漂亮得多,你染的是什么玩意儿啊,简直活像仓鼠的毛色,顺便说一声,你的发型也难看得要命。”葛丽泰说,“你一定是在掩人耳目,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躲一个男人,不过你可没胆子打电话报警,还是乖乖把钱给我们吧。”
“是杰夫让你这么干的吗?”我问道。
“是我让杰夫这么干的。”
我迈步走向正堵着门的葛丽泰,“让我出去。”
“把钱交出来。”
我挺身要去拉门,葛丽泰猛地把我推到墙上,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捂上了我的脸,另一只手拉起我的裙子一把扯下了腰包。
“住手,葛丽泰,我可没有开玩笑!住手!”
她那带着汗味又热辣辣的手掌捂着我的面孔,捏住了我的鼻子,一根手指甲从我的眼睛上擦过。她把我推到墙上,我的头顿时嗡嗡作响,几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尖——不过话说回来,这场架打得倒是悄无声息。
我的一只手上还抓着腰带的带扣,但有一只眼睛正在狠命地流泪,我无法看清楚再还手,于是她没花多久就掰开了我的手,指甲挠得我的指节火辣辣地疼。她又推了我一把,打开拉链翻了翻钞票。
“我的天哪,”葛丽泰说,“好像有……”她边说边数,“不止一千块,还不止两三千块。见鬼!你他妈的抢银行啦?”
“她说不定真抢银行了呢,比如挪用公款之类。”杰夫说。
要是眼前一幕是一部电影场景,尤其是出自尼克之手的电影,那我就会一巴掌摁上葛丽泰的鼻子,把她往地板上一摔,摔得她头破血流又人事不省,接着挥拳打翻杰夫,但事实上我压根儿不知道如何开打,再说面前还有两个人,为这点儿钱拼命似乎也不划算。我会朝他们两个人冲过去,他们会攥住我的手腕,而我只能像个孩子般挥着一双粉拳给他们挠挠痒,嘴里不痛不痒地骂上几句,说不定还真会惹恼了他们,最后把我狠狠地揍上一顿。我还从来没有挨过打,想到别人要动手伤我,我简直怕得要命。
“你尽管去打电话报警,去吧,给他们打电话。”杰夫又重复道。
“去死吧。”我低声说。
“这次真是对不住你了,”葛丽泰说,“接下来的路上你要多加小心,好吧?要是看上去像个独自上路的女孩儿家,正在到处东躲西藏,那可惹祸呢。”
“你不会有事的。”杰夫说道。
两人动身离开的时候,他还拍了拍我的胳膊。
床头柜上摆着一枚两角五分的硬币和一枚一角硬币,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家底。
尼克·邓恩 事发之后九日
早安!此时我正拿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喜滋滋地看着关于我那场即席采访的网上点评。我的左眼时不时颤动一下,那是花不了几个钱的苏格兰威士忌留下的醉意,不过除此以外,我感觉一肚子心满意足。昨天晚上我投下了第一块香饵,借此把我太太引回家,“对不起,我会向你补过,从现在开始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多么独一无二。”
除非艾米决定现身,不然的话我就倒霉了。至今为止,坦纳手下的包打听还没有查到一点儿消息(那是个瘦削结实、外表整洁的家伙,跟我想象中醉醺醺的侦探相差甚远),我妻子把自己的行踪藏得密不透风。我不得不说服艾米回来,又是放下身段又是拍马屁,只希望能逼她现身。
如果网上评论好歹能预示一丝风向的话,那我的上步棋倒是走得很妙,因为网上的评论很棒,实际上真是棒得不得了:
冷面人终于真情流露!
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好人。
酒醉吐真言哪!
也许他并没有杀她
也许他并没有杀她
也许他并没有杀她
还有一点,人们不再称呼我“兰斯”了。
我家门外的摄影师和记者们已经颇为焦躁,他们想要那个风口浪尖上的家伙出来说几句话,于是对着我家紧闭的百叶窗大叫道:“嗨,尼克,拜托出来吧,跟我们讲讲艾米。嘿,尼克,跟我们讲讲你的寻宝游戏。”对他们来说,眼下只是一个吸引眼球的热点又起了新一波,但对我来说,眼下的形式却远远好过当初,那时记者们还一个劲地问:“尼克,你杀了你的妻子吗?”
突然间他们又大声叫起了玛戈的名字,玛戈是记者们的宠儿,她可没有长一张不露声色的冰块脸,人们能看出她的喜怒哀乐,如果再在她的图片下面加几行解说词,一篇报道可就新鲜出炉了。“玛戈,你哥哥是清白的吗?”“玛戈,跟我们说说……坦纳你来说几句吧,你的客户清白吗?坦纳……”
门铃响了,我躲在门后开了门——我现在这副邋遢相实在见不得人,跟刺猬一样炸了毛的头发和皱巴巴的平脚内裤都大有文章可挖。昨天晚上我在镜头前算是酒后吐真言,只不过略有几分醉意,那副模样还挺惹人爱,但眼下我看上去却十足是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我关上了门,只等着玛戈和坦纳把我的智举夸成一朵花。
“千万,千千万万别再这么干了……”坦纳开口道,“你到底是哪根神经抽了疯,尼克?我是不是得把你拴在身边寸步不离?你到底能傻到哪个地步?”
“难道你没有看见网评?大家爱死这一套了。我正在扭转民意,不是你让我这么干的吗。”
“千万不要在摸不清底细的时候干这种事,”他说,“如果她是埃伦·阿博特的手下怎么办?如果她问的不是‘你想对妻子说些什么,讨人爱的甜心’,而是开口问你一些难答的问题怎么办?”他学着女孩的腔调莺声燕语地说着,那张做过美黑的脸涨得通红。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坦纳,我干的可是记者这一行,你好歹得对我有点儿信心,真要有猫腻我还是看得出几分端倪,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姑娘。”
他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把脚搁在那只不会翻身的搁脚凳上,“嗯,好吧,但你太太当初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姑娘,”他说,“安迪当初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姑娘。你的脸颊是怎么回事?”
被坦纳一提醒,我觉得自己的脸颊还在阵阵作痛,不禁扭头望了望玛戈,想让她给我撑撑腰,“你的办法可算不上什么锦囊妙计,尼克,”她一边说一边在坦纳对面坐了下来,“不过你的运气真是好得不得了……反响居然这么棒,但话说回来,你原本也有可能捅个娄子。”
“你们两个人真是太大惊小怪,过了足足九天才盼来一条好消息,我们能好好享受片刻吗?就三十秒钟,拜托?”
坦纳看了看表,“好的,计时开始。”
我刚刚开口,他就冷不丁伸出一根食指,嘴里发出“嘘”的一声,恰似大人们作势让插嘴的小孩噤声。他的食指一寸接一寸地放低,最后落在了表盘上。
“好啦,三十秒时间到了,你享受够了吗?”他顿了顿,以便看看我有什么话说——老师通常也会用这一招,他们会开口问一名捣蛋的学生“你讲够了吗”,然后刻意沉默片刻等学生发话,“现在我们要好好谈一谈,在眼下这个关头,把握时机绝对是关键……”
“我也这么觉得。”
“哎呀,谢天谢地。”他把一条眉毛挑得老高,“我想马上向警方通报柴棚里的东西,尽管普罗大众们都……”
“普罗大众这个词就不用加‘们’字啦,只说普罗大众就行。”我暗自心想——这用法还是艾米教我的。
“……又一次对你看顺眼了。对不起,换句话说,他们不是又一次对你看顺眼了,而是终于对你看顺眼了。记者们已经找到了玛戈家,要是再继续瞒着柴棚和里面的东西,我觉得不太安心,艾略特夫妇的态度是……”
“艾略特夫妇是不会站在我们这边了,压根儿不要指望。”我说道。
又是一阵沉默。坦纳还是决定不开口训我,甚至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此我们得主动出击。”话一出口,我顿觉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怒火烧遍了全身,我已经做好准备投入战场。
“尼克,别风向刚一转好你就觉得自己坚不可摧。”玛戈说,她从手袋里掏出几片强效药塞进我手中,“你得解解酒,今天还要办正事呢。”
“不会出事的。”我告诉她,吃了药丸,我转身面对着坦纳,“我们该怎么办?订个计划吧。”
坦纳说:“棒极了,那我们就这么办:明天接受莎朗·席贝尔的采访,这一招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不过我就是这种风格。”
“哇,已经定好啦……”说到采访,我简直找不出一个比莎朗·席贝尔更合适的媒体人——她是时下收视率最高的(该收视率是就三十岁至五十五岁的电视观众而言)电视网(电视网的受众面比有线电视更广泛一些)在职女记者(这一点好歹证明我还是能跟女人保持客客气气的关系)。众所周知,莎朗·席贝尔偶尔会在罪案新闻里插上一脚,但只要趟进这潭浑水,她就会变成一副一腔正气的模样。两年前有位年轻母亲因为不停摇晃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导致死亡,为此进了大牢,莎朗·席贝尔激情四射地为这位母亲撑腰,在好几个晚上从法律上一条接一条地替她辩护,眼下那位母亲已经回到位于内布拉斯加州的家乡,又结了婚,正等着生宝宝呢。
“千真万确!视频火爆起来以后,她找上了我们。”
“这么说来,那段视频终究有份功劳嘛。”我忍不住说出了口。
“那段视频给你帮了个很有意思的忙,在视频出来以前,你看上去明显是真凶,眼下看上去却没法一口咬定你是真凶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看上去总算摘掉了假惺惺的面具……”
“因为尼克昨晚的举动有个实实在在的目标:把艾米弄回来,也就是说,那是一招攻势。”玛戈说,“而在此之前,尼克的举动不过是任性妄为、毫无诚意的感情。”
我向玛戈露出一抹微笑表示谢意。
“嗯,时时刻刻要记住:你的一举一动都要有目的。”坦纳说,“尼克,眼下的局面已经超出了‘不按常理出牌’的程度,大多数律师在这种关头会拦着你,但我却一直想试试这种路数。司法案件中已经到处是媒体的影子,不管互联网也好,Facebook和 YouTube也好,总之时下哪里也找不出毫无偏见的陪审团。当事人还没有踏进法庭,案子已经定局了八九成,那为什么不好好掌控风向,顺势利用媒体呢?!不过这种路子有风险,我希望能够将每个字、每个手势、每条信息都提前计划好,但你的表现必须要自然,要招人喜欢,不然一切都将适得其反。”
“噢,你的要求听上去还真是简单哪,要一步不漏地预先策划,却又要彻头彻尾地真情流露。”我说。
“你在措辞上务必万分小心,而且我们会告诉莎朗,某些问题你会闭口不答。当然她无论如何还是会问你这些问题,但我们会教你怎么说:‘因为办理此案的警方有些偏颇的举动,尽管我非常乐意回答这个问题,眼下却实在无法开口,我真的万分遗憾……’你得说得让人打心眼里信服。”
“活像一只会说话的狗儿。”
“没错,活像一只会说话的狗儿,这狗儿还不乐意去坐牢呢。尼克,莎朗·席贝尔对你青眼相看,我们的前途大有指望,这一招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不过我就是这种风格。”坦纳又把那句话说了一遍,“这一招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