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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心忡忡,他说了句老实话:“我们就两把枪,还都没子弹了,再跟他们遭遇该怎么办?”
不能怪钟教授乌鸦嘴,正如光头老者所说的那样,西疆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有能力控制人和外来者的命运,别人眼中的死亡之海寸步难行、险象环生,他们却可以来去自如、神出鬼没。因此,小五再次踩了急刹车。透过车窗,子君看到前方横着一支驼队,还是那群黑斗篷,看样子他们已经等候多时。最前面的仍是小赵,这次他没有喊“亚琪努尔”,而是直接要求把“刘雯”交出来。见丰田越野没有反应,他举起马刀做了个下劈的动作,登时乱箭齐发,雨点般朝丰田越野射过来。那些竹箭对有车窗的钢化玻璃造成不了伤害,却可以轻松刺破轮胎,车身缓缓向一侧倾斜。硬拼肯定不行,能做的只有跑,小五再次90度急转弯向北挺进。
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的坏境更加恶劣,行进速度因此越来越慢,车厢内的气氛也越来越不和谐,最终形成尖锐对立。钟教授强烈要求把刘雯就地搁下,说那帮人之所阴魂不散地追着我们,无非是想带走刘雯,我们还给他们不就得了,何必这样疲于奔命呢!再说,带走我们也救不活他。此言激起张昕的强烈反应,他拉开车门说,“怕死你下去,别在这儿唧唧歪歪。我知道,刘雯在你眼里身份可疑、心怀叵测,连救亚楠都被你说成是苦肉计,那么你呢?常言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不辞劳苦跟我们冒这么大险,真就一片好心不求回报?”钟教授哑口了,也许因为自己不可言传的目的,也许由于张昕的声色俱厉、直白尖刻。
唐克不合时宜地插嘴:“嘿,咱别为歌死人伤了和气,应该多为活人想想……”“他还没死呢!”张昕一拳捣在窗玻璃上,“谁他妈再打刘雯的主意,就是跟我过不去!”小五忽然把车停下,盯着玻璃上的裂纹:“有恶气冲我来,要不,咱下车单挑?”张昕:“单挑就单挑!”“够了,别再吵了。”子君“哗”地拉上车门,规劝剑拔弩张的张昕和小五,“千万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逝去的生命无法挽回,活着的就更加珍贵,别把精力耗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争执上。刘雯绝对不能交给他们,与其让他变成第二个小赵,还不如这样干干净净死了。此次新疆之行既然由我主导,大家就暂且听我一句话,这里的任何一位,包括尸横红柳滩的小周,还有暂时埋葬在古城的同志,每个人都要回家。不管面对任何情况,形势多么艰难,我们都必须像善待自己一样善待身边的同伴,这是责任,也是良心。”
张昕别过脸,钟教授垂了头,唐克托着脑袋,车厢里重新恢复平静。他们在车里窝了一个晚上又一个白天,经若羌到且末,至第二天傍晚时分抵达了尼雅古城。
所有人都从车里钻出,畅快的呼吸着冰冷但很清新的空气。眼前到处是高低起伏的土丘、朽破荒败的断壁和错落林立的木桩,很难想象,此处就是一千多年前丝绸之路上那个富裕殷实的精绝国。
夜幕降临后,小五给车加了油,载上大家继续西行,前往可里雅河去寻找那座神秘的陵墓,那是引发死亡诅咒的起点,也是解密所有疑惑的关键。由于路况不熟,丰田越野陷进一处流沙中,大伙只好下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推出来。子君看时间不早,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个晚上,等天亮了再走不迟。
午夜时分,子君从梦中醒来,眼睛睁开的一瞬,她竟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因为车明明停在一片沙地,此刻眼前却有一座肃穆庄严的神庙,黑黝黝的门洞远远敞开着。诧异地拨开车窗,她看到了层层叠叠的房屋、宽阔笔直的街道、高耸入云的佛塔、造型优美的古桥,中间拥簇着巍峨壮丽的宫殿,还有一棵年逾千年的参天大树,而神庙就坐落在那盘根错节的树根下面,与树交互缠绵,相辅相生……
下卷(地狱之门)第七十四章(死亡之城)
子君推了推身边的长相,后者皱着眉头翻过身继续睡,钟教授和唐克鼻息凝重,方一鸣轻掩着伤肿的大腿,不时发出无意识的呻吟,两天两夜未曾进食的刘雯则静得悄无声息。子君悄悄拉开车门,前方不远是一条平坦坚硬的石道,直通往高大壮丽的宫阙。走过肃穆庄严的神庙,穿越鳞次栉比的民居,跨上供如弯月的古桥。没有一个人,也听不到任何呻吟,不知这座城市正在沉睡还是早已经死去。一阵冷风吹来,子君的头脑从混沌中渐渐清醒,她想到此地离尼雅遗址不远,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绝古城?被历史的尘烟埋葬1600多年后,又从流动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中重新出现?
子君记得父亲在其著作《尼雅古城考察漫记》里引用了齐东方《尼雅为什么消失了》中的描述:精绝遗址不仅没有出现烧毁、砍砸等人为破坏的迹象,更见不到横尸遍野般的战争痕迹。相反,没开封的佉卢文书还整齐的放在屋内墙壁旁,捕鼠的夹子放在地上,连储藏室内的米也没带走,房屋的立柱、门板、窗户,屋外的栏杆和室内炉灶、烤炉,还在当年位置安然如故,仿佛人们刚刚离去。甚至在一处房屋内的住础旁还发现一付完整的狗骨架,像是屋主人迁出时,忘记给栓在门柱上的看家狗解绳,而它一直忠实地守候着家园直到饿死。因此父亲认为,精绝人撤离时很从容,没有经过血雨腥风,也不是一家一户的行为,而是有计划、大规模的全面撤离。
而斯坦因在其《亚洲腹地的考古记》里提到: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突然爆发,将罗马庞贝城全部埋于火山下。1748年开始,人们对其遗址陆续进行了百余年的发掘,逐渐揭示出城墙、街道、广场、神庙、会议堂、剧场、体育场、角斗场、浴场、住宅、作坊和店铺。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被瞬间掩埋的尸骨,那些尸骨或躺在大街上、或倚在门廊边,有的坐在桌边依然抱着饭碗,有的怀里正搂紧嗷嗷待哺的婴儿。斯坦因称尼雅为“东方庞贝”,意在说明它的灭亡属于火山喷发式的瞬间劫难。而在子君看来,眼前的情景似乎更接近父亲的猜测。
此刻,子君已经站在一片巍峨的宫殿前,相比四周的阴暗沉寂,这片颇具异域风情的建筑里还依稀散步着灯光。子君的脚步鬼使神差移向宫门,守候在那里的卫兵竟单膝跪地,然后无比恭敬地把宫门打开。子君怀着紧张和好奇跨进门槛,踩在柔软细腻的毡毯上。走过毡毯,登上数十层白玉台阶,靠近一扇半开的殿门,两侧的宫女向其合手躬身。
她从书写着佉卢文的匾额下步入殿门,立在宽敞明亮的殿堂中央。两边竖着十二根雕龙铜柱,与穹顶相接的位置绘有各位吉祥图案,半空悬九只菱形宫灯,灯内燃着红色蜡烛,前方是一座三尺高台,高台上安一把纯金制成的宝座,后壁是两只貙虎形象构成的巨型浮雕,只是这豪华壮丽的宫殿内充满蛊毒而悲凉。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子君回头,霎时怔住。她看到一少年戴金色王冠,身披白色长袍,腰坠赤红玉饰,手握长柄宝剑正款步而来。刘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身着如此奇异的装束?少年在她发出疑问之前微微欠身,恭敬地喊了声:“母后。”母后?子君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发觉自己身着粉色绒袍,发插五彩雀翎,腕栓青色玉镯,俨然为古时贵妇的妆扮。那少年见子君满目惊异,忙上前搀扶:“母后不必惊慌,各门均有重兵把守,贼兵暂时难以攻破。”“这是什么地方?”子君茫然四顾,她怀疑自己坠入了时间隧道,因为眼前这一切都与现实完全脱节,“城里的人都哪儿去了?”
少年单膝跪地:“回母后,鄯善王一月内四次亲征,我国弱不敌,诸城已破,伊玛也危在旦夕,儿臣已令守将打开城门,让百姓各自逃难。”伊玛?精绝国?母后和王子?子君觉得既荒唐又可怖。眼前的少年抬起头来,英俊的脸上满是泪水,他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外表的坚韧已被内心的绝望击垮。望着他,子君忽生悲悯,居然抬手擦拭对方的眼泪。“为何不找大汉相助?”子君忽然想到精绝与汉庭的关系。王子泣泪道:“鄯善已将各个要道重重封锁,无法排遣使者,国师正设法带宫女化妆成鄯善人出城,然后面见大汉皇帝,请求发兵。”
正说着,一年轻女子怀抱婴儿从殿外进入,看到他们,子君恶寒顿生、毛发倒立,她立刻想到在骷髅岛地洞里见到的那对尸体!但眼前的女子和婴儿还是活生生的,尤其那女子端庄清秀,眉目间带着视死如归的凛然。见子君凝视,女子忙携着婴儿下跪行礼。子君免礼,并向王子询问:“如何才能取得汉庭信任?”“兹又东平王虎符。”一个浑厚的声音应时传入耳中。子君这才注意到,母子身后还站着一位老者,那老者垂着头,手托一枚青铜虎符。王子接过虎符,交予年轻女子,嘱托她:“路上千万小心。”女子应道:“奴婢一定不辱使命。”老者抬起头,他那半维半汉的脸让子君后退半步,一时惊叫出声:“怎么是你?”因为,眼前的老者让她想到了停尸台上死而不腐的唐阿福,除了衣着和发饰,他们的五官几乎一摸一样!
老者见惊吓了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子立刻向子君躬身道:“母后毋惊。您深居后宫,对朝堂之事有所不知。赫田祖上忤逆,因谋杀前朝女王,被廷尉下罪满门处死,当时他有一名姬妾是汉人,且已怀胎十月,先王怜悯留其一命。为报先王所赦,其身后子嗣皆忠于朝廷。当前正处于用人之际,儿臣着任赫田为国师,因情急未向母后禀报,都是儿臣的过错。”老者惶恐不已:“罪臣相貌丑陋,惊了太后,实在罪该万死。”“太后”之称令子君颇感不爽,但还是顺手推舟说声:“算了。”王子使了个眼色,老者躬身携那对母子匆匆出殿。
子君缓步登上高台,轻触那把纯金宝座,她想到了那场残忍的宫廷政变,于是问道:“赫田祖上为何要刺杀女王?”王子叹道:“切瓦(赫田先祖)制造罅隙,挑起纷争,欺先王至我辈并非纯种精绝人,声称长此以往会乱了国种,沦为大汉附庸。他数次请奏废止与汉族通婚,女王不允,遂导致谋杀。精绝从此改制,由男子继承王位。切瓦虽被诛杀,但对立两派已经形成,勾心斗角愈演愈烈,精绝从此江河日下、渐渐衰败,以致酿成今日之灾。”子君追问:“先王难道就置之不顾?”王子答:“先王曾给大汉皇帝送过一枚玉玺,内藏舒心,意欲借力灭了逆贼,却最终未得回应。此事虽隐,但仍被逆贼知晓,先王在压力下忧郁成疾英年早逝。儿臣已对天发誓,此仇不报,誓不登基。”
子君叹息:“大敌当前,你准备怎样应对?”王子愤然:“儿臣要与伊玛共存亡!”子君沉默。王子又说:“我子民大部已迁出,所有的河流、房屋、屯粮已被国师下了诅咒,敌军攻入,得到的也是一座死城,要不了多久,瘟疫就会蔓延到鄯善,让他们所有人为我精绝死去的将士陪葬!”子君侧目:“王子就这般仇视鄯善?”王子泣泪:“他们离间我亲人,残害我同胞,侵占我土地,还对外放出消息,说精绝人私扣汉军兵士,抢夺传国玉玺,隐怀不轨之心,妄图挑拨我们与大汉的关系。其实,隐怀不轨之心的是他们,他们修造伊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