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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面目全非;在长年的赌气中,她的身材也变了形,她的腰身已经无可救药地胖了一大圈,她老了。不过她的苍老却使她更象一个温柔的母亲。
“别这么看着我。小奇。”她道。
于是我不再看她,但心里却永远记住了那一刻的她。当我别过头去的时候,我感觉她的手朝我伸过来,好像要放在我肩上,我马上躲开了。但是后来,我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靠在她膝上睡觉,她的衣服上一定有淡淡的樟脑丸的味道,那味道令人昏昏欲睡。
“叫我一声吧。”她说,这是她最后对我说的话。
我没有理睬她就径自上学去了,对她最后的要求,我一直觉得莫名其妙,直到我看到他们的尸体。
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半夜起来看见父亲站在阳台上,神情萧索。我担心他出事,便走过去站在了他身边。起初,他好像没意识到我的存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前方,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起话来。
“小奇,你妈向我提出离婚了。”他道。
“是吗。”我对这消息毫无感觉,我相信她至少已经提过三次了。
“她想跟别人走。”
“她以前也说过。”我希望父亲不要太在意母亲说的话,她经常说些没脑子的话,说完又忘了。
“她是说过。但这次是真的。我看得出来。她很坚决。那个人比她小三岁。她脑筋坏了。”父亲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知道吗,她的脑筋已经完全坏了,坏了。”
父亲胡子拉茬,不修边幅,穿着件有洞的汗衫,神情痴狂,我觉得他已经接近极限,我很害怕他会说着说着突然从我身边跳下去,于是我顾不得听他说话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攀在阳台边沿的手,心想,只要它动一动,我就得抓住它。
他后来说了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记得,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不会让她得逞的。”他说。
我再次见到他,是在那个泥坑里,他衣著整洁,胡须刮干净之后,露出久违的体面温和的脸庞,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他曾经威胁说要做这做那,最后真的做了,还搭上了自己。看着他象好好先生一样睡在母亲身边,我想他是得偿所愿。他终于可以永远跟她在一起了。
他们死后,我才想起一件事,我记得母亲走的那天,把我跟她一起拍的照片放进了她的皮包,但我却没在警察还回来的包里找到它们。我把我的疑惑告诉警方,他们无法解释。于是,我决定自己去他们陈尸的地方找一找。我一共去过那里7次,前三次毫无收获,第四次,我在一堆草丛里发现了两张照片的残余部分。有人用剪刀我跟母亲的合影剪成了两半,然后又把我母亲的那部分剪成了碎片丢在了草丛里,我没找到我那部分照片,也没找到其余的照片。后来我又去过那里三次,也曾经在周围仔细搜索过,但始终一无所获。
我至今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唯一能肯定的是,我的父母不会做这样的事。
5。重回现场
陈奇没想到,强薇会等在门口。虽然他早该想到,现场就在她家,她应该会在那里,但是乍一看到她,他还是吃了一惊,接着就觉得心里一紧,她明显瘦了,脸色不好,头发也有点乱,眼圈还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你怎么了?他很想问她,但一接触到她焦虑的眼神,他就赶紧把目光移开了。她站在大门口望着他,像要走上前来跟他说话,但等他走近时,她没开口,直到他越过她,她才在他背后叫了一声:
“阿奇!”
他情不自禁地转过头。
可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嘴唇蠕动着,隔了会儿才轻声问:
“你……你好吗?”
“还可以。”他朝她笑笑。
“他们说你今天要来,让我回避,但我还是……”她的眼睛在他脸上搜索着,忽然停顿下来,又轻声问道,“你好吗?”《|WrsHu。CoM》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她的神情让他心痛。
“没什么不好的。我都坦白了,心就定了。”他道。
其实他还想告诉她,他已经能安然入睡了。一开始他觉得心慌,总是整夜整夜想象着子弹穿过脑壳的感觉,那速度,那声音,那强度都让他感到恐惧至极。但后来,他慢慢说服了自己,死亡肯定是一瞬间的事,或迟或早,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而且被汽车压成肉饼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感觉肯定比他更难受。他很想告诉她,他一切都很好,但就在这时,他身后的警察推了他一下。
“快走!”那个警察催促道。
于是他没再说话,朝楼里走去。
她追了上来。
“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她喘着粗气问道。
她曾经把身边的积蓄全部交到他手里叫他逃走,还曾经为他设计了一条逃跑路线,但在她说完自己的提议后,他对她说:
“我做惯少爷了,不习惯逃亡。”
“阿奇,只要你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少爷,因为我会过来陪你,我会伺候你,就算伺候你一辈子我也愿意。但你必须得走。你听我一句,快走好不好?”那时的她焦急地扯着他的衣服,哀求道。
但他还是拒绝了。他不想毁了她,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保护她,他不想事情发生后又把她扯进来。
“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怎么会……”她跟在他身后唠叨,见他们登上了楼梯,她忽然快步跑到了他前面。
“喂!你想干什么?不是让你等在楼下吗?!”他身后的警察大声道。
她假装没听见这声呵斥,急急地对他说:“我知道你要来,特意买了你喜欢的软饮料,就放在冰箱里,我可以……”她望向他身后的警察,“我可以給他喝点什么吗?他一定渴了,就一点冰的橙汁……”
“不行!”警察硬邦邦地答道。
“那……那喝杯水呢?喝杯水总可以吧?”她说着话,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他心一动,她的手真暖和,他真想念这种跟她肌肤相亲的感觉,但是……他忽然感到有一个小小的坚硬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手里。那应该是个小小的锉刀。他一惊,不敢低头去看,只是抬头瞪着她。蔷薇,你想让我干吗?越狱吗?他用眼神问她。
她快速放开他的手。
“阿奇,我只想让你舒服点。”她温柔地注视着他,接着又不动声色地对他身后的警察说,“我只想給他喝杯水,一杯水而已。”
“什么喝水不喝水的!等上去问过我们头儿再说!快让开!”那个警察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
她躲到了一边。
直到他们爬上三楼的楼梯,他还感觉她在仰头看他。他知道她会的,他也知道她的心意,但是他恐怕又要辜负她了。即便手里有锉刀,他也没能力挫开手铐的锁,他没那个本事,他不是专业罪犯,他是个少爷。祖母在世时,连盛饭他都很少自己动手,更别说干这种需要使用锉刀之类工具的粗活了。
像上次一样,杜森在房间里等他。
“你好。”看见他进来,这个身材圆胖,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转过身子跟他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他“嗯”了一声。这些天来,杜森是对他最客气的警察,但这种礼遇反而让他感到不安,他不明白他已经全都坦白了,杜森为什么还要问个不休。
“刚刚我听到你们说话了。你跟那个女孩。”杜森温和地注视着他,“她很关心你啊。”
“是的。”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想到了手心里的那把小锉刀,刚刚进门时,他已经把它悄悄丢在了墙角里。
“我对她的过去了解吗?”杜森走到他跟前问道。
“她的过去是个噩梦。”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对,我当然了解……但是没什么好说的。”
杜森朝他身后的警察作了个手势,那人为杜森倒来了杯茶。
“我刚刚又看了一遍你的口供记录。呵呵,我发现你说话真的很爽快。”杜森喝了口茶,道,“在杀人嫌犯中,你是我见过的最爽快的一个。”
“我不想給任何人带来麻烦。”他平静地说。
“谢谢你的合作。”
他很惊讶杜森会这么说,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这只是这个老狐狸的惺惺作态,后面肯定还有不少难题等着他,今天他被叫到这儿来可不是来闲聊的。所以,他没说话。
“好吧,我们言归正传。”就像上次那样,杜森翻开了他的谈话记录,他等待着,“你曾经说,你带了钥匙打开了李教授家的门,是不是?”
“是。”
“钥匙呢?”
这个问题他也回答过。但他不介意再回答一遍。
“我交出了我的钥匙,就在他们抓住我的时候。”
“对,据说你拿出一把钥匙交给他们,以此证明,你是用钥匙进的门。”
“我是用钥匙进的门。”他道,忽然看见杜森拿出一把钥匙来。
“这就是你交给警方的钥匙,请你示范一遍你是怎么进的门。”杜森把钥匙交給他,同时命令他身后的警察道,“把他带出去。”
他忐忑不安地跟着那个警察走出了门。
如他所料,他把钥匙插进锁孔,但没能打开门。
“你能肯定这是这扇门的钥匙吗?”他被再度带进屋后,杜森问他。
那把钥匙当然不是。但那又怎么样?他不是已经认罪了吗?
“你说你反锁了你女朋友的房门,为的是不想让她受牵连。她也的确被反锁在房间里,早上是钟点工給她开的门。”杜森指了指他手里的钥匙说,“我今天试过这把钥匙,它的确可以反锁你女朋友的房门。我想至少,在这一点上,你没撒谎。”
他抬头望着杜森,没说话。他没想到还会有人费心思去研究那把钥匙。
“我想知道,既然这把是你女朋友房门的钥匙,那么,那天晚上你是怎么进的大门?如果是用钥匙,那钥匙在哪里?”杜森注视着他问道,但还没等他开口,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已经看过你女朋友的口供记录了,她说她没給过你任何钥匙。那好,你提供給警方的钥匙是从哪儿来的?”
“她撒谎!她給过我钥匙!”他几乎脱口而出,他很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她是想保护他,她不愿意承认他曾经有机会在那天晚上反锁她的房门。但是,他需要她这么做。
“她給过你钥匙?几把?”杜森问。
“两把。一把是大门,一把是她的房间。你想想,如果她没给我钥匙,我哪儿来的钥匙?我可不会去偷偷刻她家的钥匙,没那必要!”
“那把房门钥匙在哪里?”
“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时候?”杜森皱皱眉。
“不清楚,但肯定是在出事后。那天从她家回来后,我把那两把钥匙都放在书桌抽屉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连好几天我都只看见一把。他们样子不一样,一把是普通钥匙,一把是十字的。所以我一看就知道丢失的是房门钥匙,我不知道它到哪里去了。”这件事,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他从来没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他从来没细想过,“我也找过但没找到,我的抽屉很乱,常常会有东西不翼而飞,但有的东西,过不多久又会自己出现,所以我也没特别在意……。总之,她給过我两把钥匙,我也是真的用钥匙进的大门。”
“你的抽屉的确很乱。”杜森点了点头。
他翻过我的抽屉?
看到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杜森笑着解释道:“我刚刚翻过你的抽屉。所有的。”
好吧,用警方的话说,那应该叫做“彻底搜查”。
“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