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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死——
如音自然不会去关心秦遥、秦筝在他这一句话说出来之后的反应,她只看静念,嘴里却问秦倦:“伤的时候,痛吗?”语音幽幽。
秦倦缓缓睁眼,看不出脸色,但那气色分外的苍白:“很痛,但——”他突然轻笑起来,“但那是必需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不后悔吗?”如音幽幽地问,“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死?”
秦倦淡淡地苦笑:“后悔过,但其实——后悔是孩子气的冲动,我从来没有真正后悔过,无论多痛多苦,人,都是要活下来的。”他没有看如音,而是看着她身后的夕阳,眸子乌黑得十分深沉,“因为想到自己所爱的人,怎么忍心离去?怎么忍心不为了她而活下来?”
如音怔怔地听着,看着静念痴痴地喃喃自语,过了好半天,终于缓缓向里踏出了一步。她不愿死,真的,听了这许多惨淡的心事,她不愿死的,因为无论多痛多苦,人都要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活下去。无论受多少伤害,多少苦楚,也——甘之如饴,甘之如饴!
秦筝闭上眼睛,她不要听!不要听!听见了这些,叫她如何面对?如何面对?她不是像她所表现的那般心肠刚硬,更不是无知无觉的死人,叫她怎能不为他心痛?怎能不哭?她本是爱他的啊!
秦遥脸色出奇的苍白,他已走到了秦倦身侧,伸出去的手,却终于没有落在秦倦身上,僵在半空。
此时此刻——绝崖之上,本是一处无心无情的地方——此时此刻,却充满了凄恻悲哀的缠绵之意,让风为之灭,鸟为之绝,天地万物,好似都失去了影踪,只有那几双或悲或苦的眼睛,在这黯然的世界中闪光。
突然之间,如音足下一滑,那大石本就生满青苔,滑不溜手,如音能在上面久站,还仗着峨嵋轻功了得,如今情怀激荡之下,哪里还顾及大石滑是不滑?一旦放足而奔,立刻出事!她惊呼一声,仰后摔倒——这一倒,就是跌人身后的万丈深渊,尸骨无存!天意总爱弄人,她想死的时候偏偏不死,不想死的时候偏偏活不了。
若不是静念已呆若木鸡、心丧若死,以他的武功本来绝对救得了如音,但等他一惊而醒,便已迟了!
若不是慈眉师太对如音心怀不满,她就不会站在十丈之外——她见秦倦秦筝已经劝回了如音,便摆出了掌门架子——她隔得太远,救之不及!
而其他人却万万没对如音如此关心,等他们想到要救,一切早就发生了!
藤萍——》锁琴卷——》镜花水月
藤萍
镜花水月
别人救之不及,但有人救得及!
这人任谁也想不到,是秦遥!
他站在秦倦身侧,本已伸出了手,只是一直没有落到秦倦身上,大变突起,他想也未想,顺势伸手扑出,一把抓住了如音的手:“小心!”
但——他终究不是练武之人,如音这跌倒之势太猛,他根本拉她不住,反而被她一带,一足踏上青苔,跟着滑了出去!
秦筝惊魂未定,大错又生,尖叫一声,却是反应不及!
但她反应不及,秦倦却比她反应快得多!他几乎是同时向如音伸出了手,见形势不对,他又一把拉住秦遥的手,但以他的力气,哪里抓得住两个人的体重?只听秦筝的尖叫之声未绝,石上“哧”的一声,三个人跌跌撞撞,纠缠在那一丈见方的大石上,下面便是山风瑟瑟的绝崖,形势汲汲可危。
这都是一刹那间的事,如音这一借力,腾身跃起,她纯是练武之人的本能反应,跌倒之后,一跃而起。而静念刚刚在此时反应过来,一掠而来,一把把她带出了十丈之外。
但——静念只顾着如音的安全,他这一掠,何尝不是本能的反应?一掠出去,两人双双惊呼,“遭了!”
石上还有两个不会武功的人!
只见前面的如音一旦消失,秦遥就要面临跌入绝崖的险境!而且他适才被如音挡住视线,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形势是多么危险,现在如音一掠而去,他猛然看见足下山风阵阵,烟雾弥生,登时吓得呆了,竟不知道要逃!
秦倦却是有备,他早知如音遇险,必有人会救,如今真正危险的,是他这个今日不知为何恍恍惚惚的大哥!一时之间无计可施,也没有时间容他算计,当下用力一扯秦遥,自己向前扑去,翻滚于地,用自己的身体来挡住秦遥的顺滑之势。
那都是一念之间的事,秦遥向后跌倒,慈眉师太晚了一步,正好一把接住;但秦遥却在那一时之间清醒过来,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年前的那一场噩梦像附骨之蛆一般重现,也许惟一有所不同的是他还来得及惊叫一声:“二弟!”
秦倦翻滚的身子自是不会在绝崖边自动停下来的,也许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已滚到了崖边,那时——秦遥遇险,秦倦舍身相救,快得令人不及转念,还没有人想清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只见秦倦的身影在崖边一闪,登时消失,同时如影随行,有一个人影随着他跳了下去——那人影本是要救他的,但无力回天,只听“哧”的一声,半片被撕落的衣袖随风而起,飘得半天来高。
秦遥惨白着脸,慢慢向秦筝刚才站的那个位置看去,果然——芳踪杳然,她早已不在了。
耳边自是有人惊呼,众人纷纷四散掠开,力图能挽回什么。
如音和静念掠了回来,如音似要下到崖底去寻找,静念又不知在念叨什么。
但——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哭不出来,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年秦筝以为秦倦落崖身死时她会笑?
因为哀到痛极,哀到心死,哪里还会有眼泪?
从眼里看出来,哪一件事不是可笑的?
他们死了,这世界于我还有什么意义?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只觉得好笑,很好笑!
一件物事飘落下来,他顺手接住。
那是半片衣袖,依稀是秦倦的道袍,衣袖之上一口咯血分外鲜明,如今已微微变了颜色。秦遥呆呆地看着,突然想到一些他从来未曾想过的事。
“就因为你的牺牲,所以我这一辈子都要为你而活!”那是秦倦说的吧?当时他听着,只觉得委屈。
“你只会用你的最可怜把我绑在你身边!——你不是最可怜的人,你是最自私的人!”那是秦筝说的,但后来,她却向自己道了歉。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毕竟,这十年来,牺牲得最多的还是他;但他几乎忘记了,当年之所以能下这么大的决心,是因为他希望秦倦能够幸福——曾几何时,这种牺牲成了自己恃之妄为的本钱,他利用了这种资历,去伤害自己所爱的人?他明明知道,他和她是相爱的,为什么自己会依仗着自己所受的伤害,去强占本不属于自己的爱?当秦倦回家之初,还可以说他不知道秦筝的心事,他可以去争;但在那之后,他怎能还自欺欺人,说自己不是有心的——这本是一场不公平的争夺啊!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说要,秦倦无论什么都会让给自己;只要他说要,秦筝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伤心。难道,就因为这样,自己就能要得心安理得?就能因此而幸福?那是筑在他和她的痛苦上的幸福,难道自己就能享有得心平气和?
哈哈,他看着如音,其实作孽的心性人人都有,自己又比这女尼好上多少?至少,她作了孽,她肯认,而自己——却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他连这小女子都不女口!
看着衣袖上的血迹,他闭上眼静静感受秦倦所经历的痛——二弟,是那样柔弱的人,受不起丝毫伤害的抱病的身子,秀气得一点烟尘不染,他拿什么去抵受这种痛苦?他太聪明了,聪明得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痛,从不曾形诸于色;太聪明,让他自以为是地要去保护别人,而不曾顾及了自己。结果,为了救他这个窝囊废,二弟从人人敬仰的“七公子”,落得落崖毁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遭人讥笑嫌弃——而他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二度舍身相救,不惜两次落崖?他从不知道,最该顾惜的是谁的身体?是谁的命?二弟——越想就越是心痛,越是为他而苦,太傻了!太傻了!秦遥的泪慢慢滑了下来,他什么也不要听,什么也不要看,让他专心想一次二弟,谁也不要打搅他。
※※※※※※※※※※※※※※※※※※※
肖飞再一次接到秦倦的消息,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怎能不让他惊怒交急?惊的是秦倦还在人间;怒的是他竟然又开这种落崖的玩笑,竟然完全不给人为他做一点事的机会,就这样消失了?!他日夜兼程赶到峨嵋,此时此刻,今时今日,他就是把整个峨嵋山翻过来,也要把秦倦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别人如何想他不管,他只知道秦倦为千凰楼付出太多,千凰楼假如不能给他一点补偿,那怎么还有脸面在江湖上立足?他知道他在千凰楼夺权颇为招人非议,但那是他应得的,他并不在乎;秦倦是他的对手,但何尝不是一个值得尊敬、值得千凰楼倾全力相护的楼主?他绝不会因为秦倦已退出千凰楼而忘记了他的十年辛劳,那是最辛苦的十年啊!
峨嵋绝谷。
青草湿地,白花碎点,落叶缤纷。
这是一处沼泽,是山与山之间极小的一处空隙,被峨嵋山苍苍林海所掩盖,若不是笔直地从上面掉下来,还真找不到这里。
其实那绝崖并不高,因为云气缭绕,山中光线隐隐约约,林木森森,所以在上面看起来好像很高,一旦落了下来,才知其实不然。
说是不高,但也有数十丈近百丈的高下,他们能够未死,还是赖了这一处沼泽。沼泽中尽是水草淤泥,人跌人其中,除了溅了一身淤泥,在沼泽中砸出个大洞之外,倒也并未受什么伤。
过了好半天,秦筝才自跌落的昏眩中清醒,一睁开眼,就看见树叶。
郁郁如翠的树叶,正亭亭地遮着头顶,峨嵋山中的云气化成水珠,正延着叶的边缘,缓缓地滑落——
静静的林木,清新的气息,淡淡的夕阳之光柔柔地笼罩着树稍,也柔柔地笼罩着身周的这一片柔柔的青草地,无比清晰的感觉——像在做梦,一下跌入了童年的梦境,是那么的不真实。
良久良久,她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微微挣动了一下:“倦——”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声音暗哑,可能,受到太大的震荡,受了伤。
“我在这里。”一个声音几乎在耳边说,声音低柔,气息淡淡地吹在她的耳际,吹起了她的发丝。
“你怎么样?”秦筝挣扎地要起身,“你受伤了吗?”
一只带着疤痕,却仍看得出白皙修长的手把她按住,一双无比漂亮的乌黑眸子看着她,眉头微蹙:“你受伤了。别动,好好躺着。”他的声音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温柔,而并非对敌之时的幽冷犀利,“不要动,这里虽然很脏,但我不知道你伤得如何,最好别动。”
秦筝呆了呆,忍不住好笑,她斜睨了秦倦一眼,眼神里有微微的妩媚与嘲笑之色:“除了这里很脏,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她死里逃生,眼见两人双双无事,心情为之一松,露出了她的娇妍之色。
秦倦一怔,他并不笨,或者是太聪明了,微微一笑:“那你说呢?”他轻轻叹了口气,此时无人在旁,他无需掩饰自己的爱怜之色,幽幽地道:“你跳下来做什么?我跌下来,是形势所迫,你跳下来做什么?你忘了大哥他——”
秦筝摇了摇头,脸上的女儿娇态顿时尽显:“我们现在不说他好吗?”她幽幽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