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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尽量去接,冲上前的两个武士几乎能够遇见,‘接’这一下,自己会被撞得骨折筋断,怕是不存生机了。即便必死无疑,他们仍要舍身护驾,金殿武士活一生,就是为了替佛主挡这一击!
出乎意料的,看似来势汹汹的‘暗器’,其间却并未裹蕴太多力量,两个武士轻轻巧巧就接下了乌达。
两名金殿武士对望了一眼,目光中尽是惊奇,很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如此简单,但下一刻,就在他们刚刚把乌达放下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脸色一变,旋即七窍涌血,直挺挺摔倒在地,身体连抽动的机会都没有便毒发身亡。
仅在一掷之间,乌达就被国师变成了碰之立毙的可怕毒物,但乌达自己却一点事也没有,目光惊慌站在原地,愣愣看着身旁两具尸体,一时间还没能回过神来。
神殿突显强敌,继两名武士之后,五十神殿卫士自黑暗中闪身而出,半数集结于大活佛身旁,另一半则围住了国师。
大活佛只看了燕顶一眼,随即目光转向乌达,抬手指着乌达,喝令神殿武士:“诛杀!”
乌达本来还有些惊魂未定,忽然见到师尊要杀自己,不等武士们冲上前他自己就一屁股坐倒在地,失声道:“师尊明鉴,不是我下毒啊!”
两个武士被毒杀,大活佛分不清到底是谁下的手,他也根本没去想这件事,眼前的状况要比着两个神殿护卫的惨死更严重万倍。
柴措答塔戒备森严,外人绝难踏入半步,可本应离开圣城十天的燕国师,不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还一路登上七层金顶、推开了大门、进入了神殿。若没有内应,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放眼整座吐蕃,能放他进入神殿的充其量不过三个人,一个人是大活佛自己,一个是圣宫总管基恰堪布,一个就是心腹弟子乌达……当然不会是自己,基恰堪布早就死了。
乌达拼命磕头,脸上涕泪横流,博结完全不为所动。
为了保全性命,乌达嘶声哭叫,用出所有的力气去做最后的辩解,不过他做的事情完全是徒劳,法旨言出即行,几名武士飘身上前,手中利刃挥斩毫不留情,可就在刀锋堪堪刺入乌达僧袍的瞬间,他的哭声忽然变成了一阵轻笑,匍匐在地的身体诡异一翻,看似全不可能的发力角度,让他轻轻松松地钻出武士们的包围。
就在乌达神色忽转、逃脱厄运的同时,神殿大门处的燕顶也倏然而动!
踩踏杀阵、把他死死围住的二十余名神殿武士,甚至都没能看清他的动作,有的只觉额头一痒、有的只觉心头微凉、有的则是鼻下突兀嗅到一抹微甜,但下一刻所有人的感觉又归复一致:身体僵硬了,意识转眼抽离。
尸身倒地,刀剑砸在青砖上,脆响四溅。
就在不久前,十一个人的神殿护卫围捕便让国师伤到两根手指,如今人数多了一倍、更完善、更凶险的杀阵却挡不住他挥手一击!
博结不做声,神情不变,唯独眸子猛地收缩了下。
燕顶单手负后,目光温和,从眼神中不难看出,铁面下那张腐烂脸孔应该在微笑,乌达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神殿上挺直了身体,笑呵呵地一路小跑,站到了燕顶身后。
“上次领教过大活佛的神殿杀阵后,一个多月的功夫里我一直在琢磨破阵的法子。”心情开朗,就连腹语都沉闷不再。
身后的乌达接口:“弟子无能,始终没能找出阵图,累得师父亲自出手。”
“幸亏你没找到,要不什么都让你做了,师父一点忙没帮上,也显得太无能了。”破天荒的,燕顶竟然和乌达开起了玩笑,跟着他又把目光投向大活佛,继续之前的话题:“你的神殿杀阵虽然犀利,但也有些小小破绽,被我找了出来。”
燕顶说的轻松,但其中花费的心血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密宗传承无数年头、被藏到七层金顶做禁卫之用的杀阵何其周密,岂是经历过一次就能轻易找到破绽的?所幸的,燕顶于武学一道天赋惊人,且师承门派精通无数杂学,其中也包括杀阵,燕顶也曾着力精研过此项,这才成功解开敌阵。
上次十一个人的杀阵,和这次二十余人的包围并没什么本质区别,用的仍是一套合击战法。阵法的破绽被燕顶找到,想要破除也就再容易不过。没了阵法庇护,论及个体实力,神殿护卫和武功天下第一、毒术天下第一的燕顶相比,差出了整整一座天地,死得一点不冤。
燕顶的可怕之处任谁都明白,他想杀人时,何异于行走于阳世的阎罗?但博结还算镇静,他心里算计都很清楚,手上还有四重依仗、一个‘不会’……
一是护佑大殿的武士。并非身前这二十多人,神殿中还隐藏着三十个人,精通隐蔽、狙杀,他们才是这座大殿真正的屏障,甚至连大活佛自己,也仅仅是知道他们在,却不知道他们藏于何处。
二、三两重依仗都在大活佛的宝座上,椅垫的穗子中藏着一根红线,由西域血蚕丝编制而成,最是坚韧结实,直连宫外密室警铃,这边一抻红线那面就会警铃晃动,继而警钟响彻四方,柴措答塔宫内驻军会立刻赶来救驾。另一道机关在椅子扳手上,伸手反扳三道机关响应:宝座四周升起精钢护板、攻城大锤一时间也休想将之毁去;宝座倒翻入密道,直通山下,供活佛逃命;神殿顶上安置的七百七十七柄三连劲弩齐射,把殿上所有敌人都戳成刺猬。
三重不怕内奸的依仗,都是只有大活佛自己知道的秘密。
最后一重依仗,就是大活佛自己了,和汉人皇帝手无缚鸡之力不同,大活佛身负上乘武功,他若拼命,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杀得了他!
至于那个‘不会’,燕顶虽然来之不善,但大活佛仍是觉得,对方不会杀了自己,这么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说过了杀阵,燕顶暂时不再理会博结,转头望向乌达:“帮我守一会儿门口。”
乌达的回答简单:“放心。”
国师嗓音嘶哑,发出哈哈一笑,点头道:“阿一、阿二、阿泰他们死后,这世上能让我真正放心的人不多了,但你算一个。”话音落处,燕顶消失不见,换而金殿之中、一道白色人影快过疾风、猛如蛟龙游弋而起!燕顶发动身法,游走于大殿之内,所过之处必有一蓬鲜血泼散,一声惨呼落地。
藏于暗中的三十护卫,正被他一一狙杀。
早就与这大殿融为一体、变成环境的一部分,又怎么可能被国师探明?博结心头一沉,但脑筋不乱,沉声传令身边护卫:“冲出去!”
金殿常常会有秘议,内部隔音了得,里面的人就算把肺叶喊出来,外面也未必能听到,而且敌人能上来,就说明附近不会有人,这是最最简单的安排,根本都不用博结去猜,可大活佛仍是这座山、这个城乃至这个国家的主人,敌人只是钻了空子进来,只要他的人能冲出去,当即就能唤起大队军马。
国师游走大殿击杀暗卫,二十余名武士不理国师,疯狂冲锋想要打出门口……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尘埃落地。
燕顶独立于大殿中央,三十暗卫无一幸免,惨死当堂;乌达跌坐在门口,面色苍白如纸、口中鲜血不断涌出,身体却仍死死依住金殿大门,在他身前,二十余名护卫横尸在地;大活佛仍坐在他的宝座中,面色铁青。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丢了三重依仗……殿中护卫尽数丧命;他拉动红绳,手上却猛地一轻,红线被人提前割断了;他掀动宝座扶手,而且不止一次,他自己都数不清连扳了多少下,机关始终不曾发动。
其实在发觉红线断开的时候,大活佛就想到扶手机关多半也遭破坏,只是他还有些不甘心吧。
乌达遥遥望着大活佛,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跟着对博结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没力气出声,只剩粗重喘息。
只是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椅子上的机关,是他破坏的。
燕顶杀人也不去理会大活佛,闪身来到乌达身前,伸手捉起他的腕子问脉,随即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巴,又取出长针在他胸口膻中四周深深浅浅地刺了几下,乌达哇地喷出一口黑紫淤血,整个人的气色却明显好转过来。
“伤得不轻,不过没什么大事,但以后尽量少挨雨淋,也别洗冷水澡,另外,”说着,燕顶笑了起来:“多近女色,对你伤后调养也有好处,但是那个时候你尽量少动,让她们去忙活就好了。”
待乌达点头后,燕顶又赞了句:“你很好。”
乌达如实回应:“还是靠师父的手段才能过关的。”
国师杀金殿卫士不在话下,乌达却没有那么大的本领,不过燕顶之前在他身上布下了剧毒,谁一碰他就立刻魂回西天,让他在战斗里大大占了便宜,这才挡下了对方的猛攻。
在和燕顶说话时,乌达全无对大活佛时那种五体投地的尊敬、虔诚,但他认真……很认真地去听燕顶的每一句话,然后很认真地去回答。
没了虔诚,但多出一份认真。
仍高高在上的大活佛一如既往,还是那么小气,似乎等得不耐烦,遥遥对燕顶道:“有空的话,聊几句?”
第四卷 朔时月 第八十七章 高原
燕顶不小气、很痛快,闻言一点头:“想聊什么,我陪你。”说着,单手负于背后迈步向前走去,乌达也奋力站起身,跟随在师父身后。
大活佛好整以暇,肥胖脸孔上翻起笑容:“刚回来,还是一直没走?”
燕顶直接回答:“我这样子,很好冒充的。”看得出,他的兴致很好,说完后甚至还笑着补充了句:“我以前就被人冒充过,吃了大亏。”
只要一只森冷铁面、一只黑色鳞皮手套、一盏宽大白袍、再加一项腹语本领,就能够冒充燕顶,瞒不过身边的亲信,但想要骗过身后追踪的吐蕃密探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大活佛每天都收到有关燕顶行踪的报告,现在不用问了,那些情报统统都是假国师的,真燕顶根本就不曾离开过圣城。
大活佛点点头,又问:“基恰堪布和乌达都是你的弟子?”
“基恰堪布不是我的人,但他也不是你的人,算起来他只是被我收服了、利用了。乌达不同,他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之一。初上神殿时,我让稻草喊他师兄,不是没道理的。”
大活佛浓眉一轩:“基恰堪布到底是什么人?”
此问燕顶未答,只淡淡应了句:“说起来很麻烦,也不重要。”
大活佛也不做追问,于宝座中摇头苦笑:“左右两名心腹,竟然都是你的手下,这个脸丢大了。”
这次燕顶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单只说你被乌达骗到,真不冤枉的。你不知道他为了这番功夫吃了多少苦头……他二十岁的时候要有七岁孩子的身材,偏偏还要顶上一张中年的脸孔;他三十岁的时候却又得变成五十岁的老汉;如今快五十了,看上去年过耄耋,所有这些痛苦,你决计想象不到。”
乌达笑呵呵地接口搭了句:“药汁洗炼身体、抑生、催面或促长的过程虽然痛苦了些,但都是师父的手段,我不用操心什么,倒是背熟那些百万言的圣王礼赞,让我觉得更难过些。”
有关乌达的身世、来历,从早衰到神授歌者,从头到尾都是国师的设局,接连发生的奇迹只是为了引起圣宫瞩目、给乌达一个被大活佛列入门墙的机会……其中的算计固然复杂,但相比之下,国师为爱徒不断修改身材、苍老面目的手段才是真正神迹,若非‘不可能’,又怎能骗过博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