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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仪正是拉开了序幕。
刘彻首先要做的,就是群臣排座位。
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尤其是今天是刘彻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仪,因此尤为重要——这关系到今年一年甚至往后数年的朝中巨头排行以及地位。
汉室大朝仪中大臣的座次,基本上就等于这个臣子今后在朝中的地位。
臣子座次先后,大抵就相当于后世的政治局排名。
譬如太祖高皇帝第一次大朝仪时,相国萧何先坐,于是汉室确立了丞相第一,御史大夫第二的政治排序。
而太宗孝文皇帝时,将车骑将军排在丞相与御史大夫之后,由此确定了车骑将军在太尉空缺时,总统军务的资格。
先帝即位,将内史晁错与郎中令周仁排在前列,这才有了晁错当初鼓噪削藩时的声势,晁错才能拉起那么大的阵势。
毫不夸张的说,大朝仪的臣子的座次,位置以及天子提及该臣的次数,决定了这个臣子及其代表的势力今后能得到多大的权力。
刘彻目光灼灼,环视群臣,开口道:“丞相劳苦功高,赐座御前!”
立刻就有宦官抬着蒲团与案几,恭请丞相周亚夫坐到距离刘彻最近的御阶之下。
周亚夫拜谢一声,立刻前往。
千万别以为在汉室丞相就一定能排第一位。
小猪朝那是前世的事情,且不提它。
太宗孝文皇帝二年,就是在大朝仪上,太宗借着陈平病逝的机会,发动忽然袭击,将丞相周勃的座次给撤掉了,一举击垮元老勋臣势力,实现了大逆转,其后更是立刻以一纸诏书,把周勃赶回封国去种田,彻底掌握了大权。
丞相即坐,所有人的目光就投射到了御史大夫晁错的身上。
晁错贵幸,谁都知道,是仰仗的先帝宠信。
如今,新君已经即位,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况且,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与晁错乃是政敌,而申屠嘉又是天子所敬重的元老。
单单是天子即位以来,派去申屠嘉府上慰问以及赏赐的使者,就已经多达十几位。
今日大朝仪,天子更是亲自下诏,特许故安候入殿不趋,赞拜不名,只差剑履及殿,就能赶上当年萧何的待遇了!
这样一来,当今天子究竟会如何处置御史大夫晁错这个先帝遗老?
许多人都好奇着。
就连晁错自己也心中忐忑不安,如同竹篮打水。
晁错很清楚,当今天子要调整朝野势力,安排自己的心腹亲信,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借着大朝仪的机会,光明正大的调整朝中的政治排序与势力,甚至给自己人腾位置,这都是其中应有之意。
老实说,今上即位以来,一直没对朝中下手,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但是,刘彻的目光却越过晁错,看向了站在西侧东乡的元老勋臣们。
“章武候广国!”刘彻淡淡的道:“身为太皇太后亲胞弟,不以富贵骄人,持本心守序,公忠体国,朕心甚敬,祖宗制度,功必赏,过必罚!”
刘彻站起身来,道:“章武候接诏!”
章武候窦广国连忙出列,尽管他是刘彻的舅祖父还是太皇太后的亲胞弟。
但在天家,没有亲戚,只有上下君臣。
所以,窦广国立刻跪下来,叩首拜道:“臣广国拜见陛下!”
“朕命卿为特进元老,准卿每月朔望参与朝会,位列丞相之侧,旁听政务,故安候申屠嘉、曲周候俪寄、弓高候韩颓当、将军栾布皆如令!”刘彻淡淡的道。
但他的话却如同一个重磅炸弹砸进了朝议大臣之中。
窦广国,申屠嘉赐命特进元老,这倒没什么。
给予参与朔望朝会的权力,只是一个荣誉象征罢了。
汉室的朔望朝会一般不讨论实际问题,只讨论理论,只论国策,其实就是放嘴炮。
真正的政务是五日一次的小朝会上决定。
所以,这对窦广国、申屠嘉这样的告老大臣,其实是一种褒奖。
但紧随这两人之后列出来的却都是实权将军!
俪寄,从开国至今,就是汉室的战将,弓高候韩颓当一直都是汉室骑兵的指挥官和训练者,将军栾布老而弥坚。
这三人虽然都已经五十以上,最老的栾布今年甚至七十岁了。
但,战国时期,尚且有廉颇虽老,尚能食饭的故事。
如今汉室正是兴盛之际,那个军人愿意离开自己的岗位,放弃自己的权力,去当那个所谓的特进元老?
发扬风格这种事情,别人去干的话,大家都会喜闻乐见,但轮到自己,嘿嘿……
一时间,不论俪寄还是韩颓当,或者栾布,脸色都变了。
但刘彻却催促道:“诸卿接诏罢!”
杯酒释兵权吗?
这就是杯酒释兵权!
强制让俪寄、韩颓当以及栾布卸甲告老,可以让刘彻彻底掌握住枪杆子。
要知道,这几个人,可都是跟随了周亚夫多年的部下。
兵权掌握在这些人手里,让刘彻很为难纳!
晚上睡觉,都有些不太安稳!
况且,一堆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老是占着汉室最高等级的几个将军位置,让年轻人怎么办?
老人政治,可是国之大忌!
当然,打一巴掌,得给一颗甜枣。
区区特进这种荣誉职位,并不能满足元老勋臣们的胃口,也会让天下人说闲话,说老刘家刻薄寡恩。
所以,刘彻解释道:“朕将在上林苑立武苑,特进元老,皆为武苑祭酒,自今往后,天下都尉、校尉一级将官,升职之后,需在武苑见习一岁,学习兵法,得特进元老指点,方可赴任!”
都尉、校尉,是汉室军队中的骨干,天下军队,都是由都尉、校尉为单位组成。
换句话说,这个武苑,其实就是汉室的黄埔军校,毕业生一毕业就是独当一面的高级将领。
让特进元老出任武苑祭酒,一方面是安抚这些丢了职位的老人,免得他们心生怨望,也能让天下人说不出二话来。
更重要的是,借此将这些元老同军队切割开来。
人亡政息,人走茶凉,只要韩颓当、俪寄等人离开了军队,那他们就再也没办法掌握军队了。
这军权就彻底到了刘彻手中。
末了,刘彻补充一句:“朕将亲为武苑山长,武苑祭酒特许随时入宫觐见!”
有了这么个台阶,加上胳膊怎么也拗不过大腿,被点名的韩颓当、俪寄与栾布不得不跟着窦广国、申屠嘉叩首拜道:“臣等奉诏!”
不奉诏也不行啊!
窦广国、申屠嘉是一定会奉诏的。
他们要是不奉诏,那恐怕立刻就会被丢到廷尉大牢中去。
汉室的政治斗争,向来就是如此的残酷!
况且,天子给的补偿也不错……
这是韩颓当的想法,身为匈奴的降人,韩颓当觉得,自己能混到这么一个结果,真是不错,更何况还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丰富的人脉,值了!
“这样也好,今后吾就可以安心去编篡英布、彭越用兵之法了……”这是栾布的想法,栾布今年已经七十好几了,即使天子不放话,他也准备乞骸骨告老归乡了——年纪大了,实在撑不住了啊!
唯一一个不情愿的俪寄,也是没有办法。
虽然俪寄觉得,自己今年虽然已经年将六十有七。
但身子骨还是很强壮的,还可以再为天子发光发热个十来二十年。
然而,俪寄自家人知自家事,当年卖了吕氏后,他就背上背友小人的名号,士林舆论是横竖看他不顺眼,元老勋臣阶级也视他为异类——你能背叛生死兄弟吕碌,难保不会卖了我,跟你还是保持距离吧!
他能在汉室政坛活跃到今天,靠的就是天家的信任。
俪寄可还没有傻到自己去破坏掉自己给天子树立起的忠臣孤臣形象。
刘彻却是叹了口气。
其实,他本来还想动作更剧烈一些,将所有六十五岁以上的将军们全部强制转入预备役,给年轻人腾出空间,也全面掌握兵权。
毕竟,未来的战争,与这些老人熟知的战争模式,将完全改变,他们已经不再适应时代的发展潮流了。
但可惜,那不现实。
汉室军权,除了太祖高皇帝和吕后外,就没有第三个完全掌握的君主。
就连小猪打匈奴,一开始也要仰仗列侯勋臣们,等卫青打出来后,才让卫青统兵。
第470章 大朝仪(四)
刘彻握着高祖斩白蛇剑,在俪寄等人犹豫的那一刹那,其实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随着俪寄三人俯首叩拜,刘彻的紧张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爽感觉。
在这刹那,刘彻产生了一种类似“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冲动。
“这就是皇帝的权柄啊……”刘彻在心中感慨着,他总算明白了,为何杨广即位前后反差会那么大。
换了任何人,位在这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时间一久,便是圣人,恐怕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膨胀的欲望。
也难怪后世的儒家费劲了心思,也要在皇帝的脖子上套上一个纸糊的枷锁。
实在是皇帝拥有的权力,几乎是无限的。
俪寄、韩颓当、栾布三人加起来,统领的军队数以十万,麾下校尉都尉数以百计,但在君权面前,依然一触即溃。
好在,身为穿越者,刘彻曾在史书上见过太多自我陶醉然后下场凄惨的例子。
“正因为朕的权柄是如此大,所以,朕才应当保持谦卑!”刘彻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很清楚,所谓的皇权,来自于他人的臣服。
假如他真的脑子秀逗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那么,杨广的下场,就已近在眼前了。
想要坐稳皇位,始终让天下臣服,那么,就一定要始终记住“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这个颠破不变的政治原则。
永远让自己处于多数人的支持中。
所以,刘彻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满脸微笑,他站起身来,道:“特进元老,位在列侯之上,来人,给诸位元老赐座!”
马上有宦官抬着五张案几与蒲团,然后恭敬的请五位新晋元老,入主他们的新位置——仅在丞相身后。
窦广国与申屠嘉,都是见惯了风浪的人物,此刻,立刻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们立刻领着韩颓当等人叩首拜谢:“臣广国等谢陛下厚爱!”
窦广国等人如此识趣,刘彻自然要给予赏赐。
“尚书令汲黯!”刘彻淡淡的对身旁拿着笔在不断记录今天朝议的汲黯吩咐着:“录诏:特进元老,一律特许赞拜不名!”
汲黯微微一愣,随即俯首:“诺!”
朝中大臣顿时一片喧哗,就连原本有些不乐意的俪寄,瞬间整个人都变得喜气洋洋,或者说他可能是强制让自己表现的喜气洋洋。
窦广国等人五人又是立刻出列拜谢:“陛下厚恩,臣等无以为报!”
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这汉室大臣至高无上的终生荣耀,也是为人臣子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所谓赞拜不名,即是当臣子求见皇帝时,赞礼官不称呼其姓名,只称呼官职,臣子上奏奏疏,不用再写臣某某候某某官某某昧死以闻这样的字句,直接可以用某某官昧死以闻来开头。
在后世看来,可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此时,却是皇帝对大臣最高等级的尊重。
赞礼官不再直呼某大臣姓名,意味着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