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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山民说罢,张昭语塞,庞山民见状笑道:“此事自然与子布先生无关,外面风大,还请子布先生入府一叙。”
张昭随庞山民入府,心中却暗道此番来荆襄本欲商议两家罢兵之事,没想到庞山民见机极快,还未待他开口,便将后路尽皆堵死,如今虽各家皆罢兵修养,然而长江水道之上,甘宁却时常寻衅,使得江东不得不驻大军,严防荆襄水军异动。
那甘宁用兵,毫无痕迹,且其小船战术,使得极好,毕竟是昔日纵横大江的水匪头子,程普又怎敢怠慢,且如今荆襄大胜中原,将曹操逼退河北,如此一来,江东上下皆知,如今荆襄已有余力,复仇吴侯了。
太史慈重归朝堂,孙权虽有志气,与庞山民死战一场,然而孙权心中却也知道,这战争还是不打为好,连曹操都被月余收拾得不得不退,江东面对荆襄水陆攻伐,怕是要遭泯灭之厄。
于是在战战兢兢了数日之后,孙权便命张昭往荆襄一行,看看能否与庞山民商议,两家尽释前嫌一事,且孙权告知张昭,可于庞山民面前表明态度,江东日后会偏安一隅,不生事端,只求荆襄勿要兴兵江东。
孙权的这般态度,虽然窝囊了些,然而张昭却认为,这般抉择倒也不错。如今的江东实在是没有力量与荆襄争雄,与其与荆襄大战一场,倒不如安安心心的扼守大江,保六郡基业。
然而庞山民的态度似乎极为明确,张昭还没进门,庞山民便言其欲兴兵复仇,张昭入府之后,只与庞山民寒暄片刻,便迫不得已,提及此番往来荆襄孙权的嘱托。
“唐侯,我主已自知错处,况且江东未有一兵一卒,踏足合肥,两家先前龌龊,唐侯可否忘却?”
张昭说罢,老脸微红。
庞山民闻言,只淡然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张昭一眼,笑道:“子布先生当庞某易欺乎?莫非仲谋有无事点兵的习惯?若庞某未调集军马,与江东遥相对峙,如今合肥怕是已烽火连天!”
张昭闻言只得苦笑,之前孙权的确打算拼尽全力,拓土合肥,然而此事闹了数月,如今却成了笑话,思索片刻,张昭又道:“可无论如何,唐侯与曹操交锋之时,我江东的确安分守己,如此也算帮了唐侯一把。”
“即便交锋,庞某怡然不惧!”庞山民闻言,收敛笑容道:“子布先生好没道理,你江东不打我荆襄,便要我荆襄感恩戴德,打我荆襄便是迫不得已,这般逻辑,叫庞某情何以堪?庞某还是求子布先生转告吴侯,让他如那曹操一般,亲引大军,与庞某分个雌雄!”
张昭闻言语塞,半晌之后,长叹一声道:“吴侯如今已决定偏安一隅,你我两家终是有姻亲交情,唐侯何必非要覆灭江东不可?”
“若先生承诺庞某,庞某相信,可仲谋出尔反尔的次数太多,庞某早已不信其言。”庞山民闻言,连连摇头,见张昭还欲再劝,庞山民笑道:“子布先生,在庞某看来,若日后荆襄平定江东,对江东而言,却是好事!”
张昭闻言,一脸苦涩道:“即便老朽知唐侯心意已决,然而唐侯又何必以言相欺?主辱臣死,若江东覆亡,对老朽而言,如何会是好事一桩?老朽久侍江东,届时未有以死殉主。”
“庞某非嗜杀之人。”
庞山民闻言收起面上笑容,一脸郑重道:“先生于灵帝之时便举孝廉,当知天下一统对于百姓而言,有利无害,若庞某平定江东,江东百姓再无需承受战乱之苦!庞某兴兵,对百姓而言,是否善举?”
张昭闻言,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如庞山民所言,天下一统,对百姓而言,乃是好事,然而对于孙权与江东世家而言,荆襄入主江东,其手中权利,皆被剥夺。只是庞山民的立场,无论如何都不能算错,张昭语塞半晌,面如死灰,口中喃喃道:“看来老朽此来,怕是要有负吴侯所托了……”
庞山民自然知晓张昭心中顾虑,对张昭道:“子布先生也不必彷徨,自庞某起兵荆南,如今掠土无数,然而无论东西两川,抑或西凉等地,庞某所为,可有苛责败者之事?西川世家如今皆发展不错,西凉马家也富甲一方,若吴侯与先生肯纳土来降的话,庞某可保汝等皆富甲一方,日子并不比现在要差……”
张昭闻言却长叹一声,对庞山民道:“唐侯倒是好算计!只是吴侯已有决断,若唐侯连我江东偏安一隅的条件尚不允许,便与荆襄死战一场,又能如何?孙氏三世基业,届时只看唐侯能否有那本事,尽数取走了!”
庞山民闻言微微点头。
江东覆灭之患令孙权也爷们了一回,庞山民对孙权这般选择,并无意外,说到底江东仍有地利优势,且其朝中上将不少,可堪一战。
想到此处,庞山民对张昭笑道:“听闻子义再度出仕了?”
张昭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点了点头,对庞山民道:“子义忠义,不忍于江东危难之时离去,且我江东如子义者,比比皆是,所以老夫仍旧希望唐侯可再作考虑,与我江东和平共处。”
庞山民闻言,微微点头道:“庞某会作考虑,总不能令子布先生长驱跋涉,连个安慰都寻求不得。”
张昭闻言却苦笑不已,心中暗道庞山民此言,明显口不对心,也只能当其安慰之言了……
张昭见未能达成心愿,便起身对庞山民道:“唐侯事忙,老朽也就不打扰唐侯公务了,这便离去……”
说罢,张昭起身欲走,庞山民见状却道:“子布先生且慢,之前论过公事,如今当论私情,许久未见子敬,公瑾,先生想必心中想念,子敬数日前已从宛城归返,今日庞某欲宴请先生,先生也可于席间,与公瑾,子敬二人相见,一叙旧情!”
张昭闻言,心绪复杂的看了庞山民一眼道:“相见不如不见,如今老朽与公瑾,子敬立场不同,再见之时,心中难免伤痛,老夫这便归去,唐侯勿送。”
张昭说罢,神情黯然的离庞府而去,庞山民见江东老臣这般模样,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孙仲谋无能,不擅用人啊……”
庞山民心中感慨,嗟叹一声。
张昭此番出使荆襄,言辞倒也在庞山民的预料之内,且实际上庞山民也相信孙权遭遇这么多的挫折,也会如张昭所言那般偏安一隅,然而征战天下,即便温和如庞山民这般,也不容得私情左右其心思。
如今周瑜,鲁肃投荆襄不足半年,江东无论朝堂抑或军中,皆因二人离去,士气低落,如此良机,庞山民自然不肯放过,所以庞山民从来没有打算给孙权缓和朝堂矛盾的机会,之前庞山民已有打算,亲征江东,只是被中原战事拖住脚步,如今荆襄大胜而归,士气昂扬,庞山民当然不肯放过这平定江东的天赐良机。
想到此处,庞山民收起面上感慨之色,眼神也变得渐渐坚定起来,轻叹一声道:“江东三世基业,也是时候走到尽头了!”
第一章 no。593 孙权悲苦,山民议税
张昭离太守府后,于驿馆思虑许久,觉得这般无功而返,实在是有负临行之时孙权重托,孙权虽非雄主,然而这些年来对江东世家豪族也说得过去,张昭乃孙策托孤重臣,比之那遭孙权忌惮的周瑜而言,江东二张倒是广受孙权恩惠。
想到如今已定居荆襄的吴老夫人,张昭眼前一亮,当下便离了驿馆,往吴夫人府上而行。
只是至吴夫人府后,张昭所得到的答复却令他大失所望,庞山民早已于吴夫人面前言明利弊,吴夫人也知晓江东覆灭只是时间问题,荆襄日渐强盛,拓土掠地只是迟早问题,所以吴夫人并无任何理由,劝庞山民不攻江东。
张昭虽知吴夫人言之有理,然而心中却更是伤感,如今二张于江东的地位如二蒯于荆襄一般,乃世家魁首,然而庞山民日后若得江东,张昭不免担心张家难得新主眷顾,地位将下降不少。
此来荆襄一无所得,张昭心事重重的踏上了归返江东的大船,归建业后,张昭将此番往荆襄求和未果一事,尽数与孙权说了,孙权闻之,更为惶恐。
之前孙权也觉得江东与荆襄尚有一战之力,然而自庞山民月余功夫,将曹军尽数赶往河北,孙权便知道他先前的想法,过于一厢情愿了些。
曹操尚不敌荆襄,他孙权又何德何能,挡荆襄兵锋?
若是之前周瑜尚在,或可与荆襄周旋一二,周瑜掌都督大位之时,荆襄水军可从未讨到丝毫便宜,届时水战周瑜,陆上太史慈,再有鲁肃居中整合,江东就算难胜荆襄,至少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一筹莫展。
说到底周瑜,鲁肃二人原本忠心耿耿,却被孙权亲手“送给”了荆襄,每每想到此处,孙权追悔莫及。
张昭见孙权神情便知孙权又在懊恼先前的一意孤行,长叹一声,对孙权道:“吴侯如今有几分把握,挡荆襄兵锋?”
孙权闻言,微微摇头道:“一分未有。原本孤与子义皆以为庞,曹之争,这两家诸侯怎么也要相峙数年,却没想到堂堂中原大军,居然不是荆襄对手,兖州,徐州接连数战,荆襄那卧龙,凤雏……甚至公瑾,奇谋不断,且便是堂堂沙场交锋,曹营兵将亦难抵挡,孤虽有攘外之心,却实力不济,时至今日,孤才知晓,先前错误已无可挽回,或许这也是孤当日一意孤行,必然要吞下的苦果……”
张昭微微点头。
孙权连遭挫折,再不似先前那般妄自尊大,如今孙权也可正视江东是何等状况,虽江东无论兵马数量,抑或江上舟楫,尚可与荆襄一战,然而此战之前,张昭便已料定荆襄必胜,江东必败之局。
荆襄携大胜曹军之势,来年若战江东,必势如席卷,在张昭看来,与其一战,倒不如趁早表明态度,俯首称臣。
思虑许久,张昭叹道:“主公可曾想过降那荆襄?”
“归降?”孙权闻言,登时大怒,再看张昭,却见张昭一脸平静,只是其眼眸深处,依然苦涩难掩。
若江东有一战之力,子布先生又怎会轻言投降?
张昭原本已做好打算,承受孙权怒火,然而却等待半晌,未见孙权有丝毫责备,抬头看向孙权,张昭却发现孙权已渐渐收起面上怒容。
“江东三世基业,锦绣河山!莫非真要毁于孤之手中!”孙权心中悲苦,半晌之后回过神来,对张昭道:“先生,且容孤再想想……”
张昭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吴侯若之前可如现在这般收敛性情该有多好?只是如今再懊悔当初,已无任何益处,与其一味沉浸在失去周瑜,鲁肃二人的悲苦之中,倒不如坦然面对当下的苦难局势。
是战是降,偌大江东只看孙权一人决断,待张昭离去,孙权也思索起是不是要于他妹婿面前,俯首称臣。
回顾执掌江东的数年,孙权发现作为江东之主,他居然从未如庞山民与曹操二人一般,率领麾下,四下征战,这连年来所作之事也只是于朝堂之上,与群臣商议政务。
遥想兄长当年,知民生,晓军务,然而他却做了些什么?
江东虽安定数年,比之兄长治江东之时,也发展不少,然而这等发展全赖江东易守难攻以及连年来的风调雨顺,其中他这吴侯的功德却微不可查。
想到此处,孙权长叹一声,命侍卫相随,离了府衙。
孙权也想要看看,今时今日的江东民生,究竟如何……
轻装出行,孙权如同一寻常百姓那般,辗转于建业坊市之中,沿途商家叫卖一如往昔,然而孙权却对眼前所见所闻,感到如恍如隔世一般……
“这位客官,可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