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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初春,寒意逼人,府中除了宋老太太和马太姨娘,其他都已入睡。宋箬溪在睡梦中,唇角微扬,全然不知危险逼近,宋老太爷要联合宋纪两家之力,将她拱上皇后之位。
次日,宋老太爷在马太姨娘的伺候下,穿戴整齐,愉悦地出门上朝。宋老太爷前脚刚走,宋老太太后脚就派人把马太姨娘叫了过去。
等纪芸带三个女儿过来请安时,就看到马太姨娘头顶茶叶残渣,脸上带着被热水烫出来水泡,狼狈不堪地跪在院中。这是宋老太太整治妾室最常用的招数,她最喜欢将热茶没头没脑地泼过去。
宋老太太对待妾室的手段铁血冷酷,被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妾室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被她卖出去的妾室前前后后加起有十几二十个之多。
小蒋氏是宋老太太教出来,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房那几个妾室看着她比看到考虑还害怕,日子稍微好过点的是生了宋箬滟的邹姨娘和生了宋滔的沈姨娘。
欧阳氏和纪芸在娘家没有经历过妻妾之争,嫁过来后,跟在宋老太太身边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整治妾室的手段,只是两人毕竟心底良善,下不了狠手,这也是她们院子里妾室还能蹦达的原因之一。
文氏没有妾室要对付,只有两个不成气候的通房丫头,到不是宋纾不好女色,只因宋家家规嫡子未出生前,不能让庶子先生。长房是小蒋氏一直生不出儿子,没办法才让庶子出生,这情况就跟宋老太太当年一样。在文氏三十岁时,宋老太太本来是要给宋纾抬房良妾的,因宫中之事给耽搁了,拖延至今。
虽然马太姨娘是宋绥的生母,又这么大年纪,还是伺候宋老太爷的老人,宋老太太一点点体面都不给,实在欺人太甚!可是纪芸什么都不能说,嫡妻管教妾室,理所当然,旁人无权插手,更何况父妻管父妾,那有儿媳多嘴的份,侧目看了荣荞一眼,就带着三个女儿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宋老太太面色铁青的坐在暖榻上,地面上还残留着茶水渍和破碎的瓷碗碎片。
果然又是这一套!老太太的手段几十年如一日。
自打宋家三个庶子长大,宋老太爷为了儿子的脸面,让几个有孩子的太姨娘初一十五才来正院请安,平时不必前来。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太姨娘是不可能贸然前来冲撞老太太。
那么宋老太太整治马太姨娘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问题纪芸不会去问,也不能问,带着三个女儿上前行礼请安。
宋老太太不叫起,端着茶杯,目光阴森地盯着宋箬溪,就象一条野兽盯着猎物,恨不得将猎物咬死的感觉。
文氏看了胆战心惊,老太太不会打算把茶水泼到七丫头脸上去吧?
宋老太太的确很想这么做,可是她不敢,老太爷休妻的威胁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起来。”
纪芸母女刚坐下,欧阳氏来了,宋老太太很爽快的让她起身了。纪芸心中了然,宋老太太是在针对三房,只是原因是什么不清楚。
宋老太太把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放,扬声道:“别以为生了儿子就了不起,就以为能爬到我的头上来,不过是个贱婢生的贱种,有什么可以得意放肆的。”
众人站了起来,低眉敛目。
马太姨娘跪在外面,宋老太太口里的贱种显而易见,指的是宋绥,纪芸唇角微微上扬,定是宋绥升了官,才引得老太太发邪火,不过老太太没指名道,纪芸也犯不着挑明,就当她在放屁。
“……狐媚魇道心术不正的东西,长得一副薄命相,就算攀上高枝,有了天大的富贵,只怕有没福气去享。”宋老太太坐在暖榻上骂得口水四溅,越骂越不象话。越骂越让人心中犯嘀咕,马太姨娘的样子长得比较端庄,狐媚这样的词与她联系不上,这老太太到底在骂谁?
任欧阳氏和纪芸再聪明,她们也猜不透宋老太太骂得是宋箬溪。文氏却已经觉察出来,只是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要这样诅咒一个孙女?
“哎哟,这大过年的,谁惹二嫂嫂不痛快了!”从门外走进一个圆润的中年妇人,正是七老太太。
瞅着七老太太额上的细细的汗珠,纪芸投去感激的视线。七老太太与纪芸交换了一下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弟妹今日怎么舍得过来?”宋老太太语气僵硬地问道。
“在家闲着无事,来寻二嫂嫂打牌。”七老太太笑盈盈地走到左边上首位置上坐下来。
宋老太太在妯娌面前,不好继续骂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道:“输了,你可别不认账。”
“哎哟哟,二嫂嫂越发的精打细算了,这牌还没打,就先撂话。行行行,只要二嫂嫂手气好,你赢多少,弟妹我就给多少,保证一个子都不赖,成不成呀?”七老太太笑道。
“成。”宋老太太骂了一早上,也没力气再骂,顺水推舟应承了七老太太,“来人,把桌子摆上,我和你们七老太太打打牌乐呵呵。”
“二嫂嫂,我们打牌是开开心心的事,没得让那些人败了兴致。”七老太太看了一下门外。
宋老太太盯了纪芸一眼,她心知肚明是谁搬来了七老太太,也知道七房早就跟纪家挂上了钩,七老太爷能在瀚书库修书得力于纪承宣,轻咳一声,“让她回她院子去,二丫头三丫头留下,你们都回房歇着去吧。”
小蒋氏带着宋箬满和二房、三房、四房的人一起退了出去。小蒋氏倨傲地吩咐道:“马氏,你可以走了。”
“贱妾叩谢老太太,叩谢大太太。”马太姨娘磕头道。
伺候马太姨娘的婢女上前扶起她,跟着众人出了正院门。纪芸回头道:“太姨娘……”
“三太太,天气冷,这里是风口,快带姑娘们回院子去吧,别着凉。”马太姨娘使了个眼色给纪芸。
欧阳氏轻叹一声,扯了扯纪芸的衣袖,“弟妹,我们走吧!”
纪芸不好多说什么,领着三个女儿回了竹隐院,让宋箬池和宋箬涓自行回院子,带着宋箬溪回了正院,“溪儿,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先前听着象是爹爹要升官,老太太不高兴,折磨太姨娘出气,可后面,觉得老太太不是在针对爹爹,那些话也不象是在骂太姨娘,她这个怒火发得让人奇怪。”宋箬溪分析道。
“是挺奇怪的。”纪芸往后靠在引枕上,双眉紧皱,“究竟是什么事呢?”
“娘,可以让人去松鹤院偷偷打听打听。”宋箬溪眨眨眼睛道。
纪芸眸光微转,“溪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知道什么了?”宋箬溪茫然地看着纪芸。
纪芸拧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丫头,在娘面前还说谎。”
宋箬溪沉吟片刻,道:“我知道青荷是娘的人。”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如何发现的?”纪芸又借事教女。
“在广陵府时,我发现青荷的举动透着古怪,就让蚕娘盯着她,发现她常偷偷去娘的院子。”宋箬溪低着头道。
“知道后是不是有点生气?”
宋箬溪抿了抿唇,“娘是为了溪儿好。”
“溪儿不要生娘的气。”纪芸伸手搂过她,“娘想给溪儿最好的保护,娘舍不得溪儿吃一丁点苦,娘给你的人,你可以放心的用,若是她惹你不高兴,你也可以直接告诉娘,让娘把人弄走,但是溪儿,娘对你的保护是有限的,以后会有很多人往你房里安插人,到时候你就要想法子不动声色地打发人出去,甚至有的人,你连打发都不能打发,只能暗中防备。”
“溪儿知道。”宋箬溪知道纪芸不会害她,才会任由青荷留在她身边,可其他人若安插人进来,那多半是居心不良,这后宅内的事,繁琐麻烦,处理起来令人头痛。
纪芸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问道:“有的原本是你的人,可是万一她要是被人收卖了,背叛了你,你要怎么对付她呢?”
宋箬溪眸光微转,“我可以杀一儆百,也可以利用她来对付收卖她的人。”
“我儿聪明。”纪芸赞了一句,脸上露揶揄的笑,“只是娘担心你心太软,怕到时候别杀一儆百了,杀一儆十都做不到。”
宋箬溪暗叹,道:“娘,我会努力学的。”
“溪儿,在后宅中,一味心善、心软,不止无法自保,还会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纪芸语重心长地道。
宋箬溪受教地点了点头。
纪芸正在房里教女,听到门外传来婢女给文氏请安的声音,接着听到婢女禀报道:“三太太,四太太过来了。”
“请四太太进来。”纪芸脸上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文氏顾忌着宋老太太,不敢与其他三房私下来往的,平时也只是偶尔帮衬几句,今日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文氏带着婢女进了门,婢女手中提着食盒。文氏笑道:“我家兄弟早上遣人送来了八宝楼的糕点,想着溪儿一定爱吃,就送些过来。”
文氏登门的理由漏洞百出,但是纪芸自是不会拆穿她,笑道:“溪儿,还不谢谢你四婶。”
宋箬溪屈膝行礼,“溪儿谢谢四婶。”
婢女送上热茶和文氏带来的糕点,宋箬溪吃了一块,味道极好,入口即溶,香甜满口。
吃了两块,宋箬溪起身道:“娘,你和四婶说话,溪儿先回去了。”
“去吧!”纪芸满意地笑,她的女儿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等宋箬溪离开,纪芸摒退婢女,笑盈盈地看着文氏。
文氏微微垂睑,道:“我有事要跟三嫂嫂说,若说的不对,请三嫂嫂莫怪。”
“四弟妹有什么话直说无妨。”纪芸放下手中的杯子,淡然一笑。
文氏抬眸看着纪芸,“三嫂嫂觉得今天老太太后面骂得那番话是针对谁?”
纪芸眸光微闪,“还请四弟妹指点。”
“三嫂嫂带侄女们给老太太行礼请安时,低着头,看不到老太太的眼神,可是弟妹我坐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文氏凑近了一些,“她盯着溪儿的眼神就象一条毒蛇,她几次都想将手中的茶水泼出去。”
“你真得看清楚了?”纪芸沉声问道。
文氏伸手握住纪芸的手,“三嫂嫂,我是母亲,我也有两个女儿,我绝不会拿孩子的安危说事。我可以确定她要对溪儿不利,三嫂嫂,你要好好应对。”
“多谢四弟妹。”纪芸反手握紧文氏的手,“四弟妹也当好好保重身体,别为那些不懂事的人生气,她们不过是在做嫁衣裳罢了。”
文氏重重地点了点头。
“福茶,去告诉七姑娘,让她收拾一下,她外祖母派人来接她过去小住。”纪芸担心她护不住宋箬溪,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把宋箬溪送到娘家去,宋老太太手再长,也伸不过去。
“三嫂嫂这只能暂时躲避,不是长久之法。”文氏皱眉道。
“我一个妇道人家,那有什么好法子,等三爷回来,再做打算。”纪芸很感谢文氏能把所觉察的事情告诉她,但不表示她会全然信任文氏,更加不会告诉文氏,若是宋老太太执意要害宋箬溪,她是不会介意让宋绥丁忧。
文氏心中了然,并不在意地笑了笑。
妯娌俩闲扯了几句,文氏就告辞离去。
纪芸打发秦显家的过去跟宋老太太禀报,宋箬溪去纪家小住的事。宋老太太没有表示反对,纪芸越发觉得这事透着蹊跷,难道是文氏无的放矢,宋老太太针对的是另有他人?
“娘,外婆为什么突然要接我过去小住?”宋箬溪收拾好行李,过来辞行。
“你姨母说要教你骑马。”纪芸不打算告诉女儿实情。
“娘,你准我学骑马?”宋箬溪惊讶万分。
“学骑马时,注意安全,要听姨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