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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却不愿意我这么做,他不愿我这样整天看晚霞,整天发待,整天懒散,他说,一个幻术高手,不能没有杀气,而你却一点也没有,比一个最普通的人还要不如。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杀气的,为什么要去杀人呢?我就这样跟着父亲学习幻术,在晚霞里寻找母亲的眼神。直到有一天。
那天,父亲喝醉了,对我说:“你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吗?你是战败者的后代,你的身上有的只是他们的耻辱。”
我听了他的话感到很吃惊,难道整日里教我幻术的人不是我的父亲,整日里在晚霞里默默注视我的人不是我的母亲?
我想追问清楚,可是他却不再说了,于是我在他熟睡的时候,运用幻感玄知术来得到我想知道的东西。
在他的记忆里,我看到了他魁梧的身影,他穿着紫色镶蓝条纹的衣服,披着像紫色火焰般的长长的披风,无数的人马跟在他的后面,手中的兵器在太阳下灼灼发光,我看着作为统帅的父亲,他的披风在背后飞扬,这一刻,他是那么的轩昂,他的全身都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光,我相信他会所向披靡。
可是我看到的并不止这些,我看到那些士兵在父亲的率领下,将一座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守城的士兵,在父亲的幻术下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城池很快就被攻陷,火光映红了天空。
接着我又看到了一个火光冲天的晚上,那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高大的宫阙在火光中分崩离析,宫里的人们在四散奔逃。
父亲在宫殿里大步地穿行,紫色的披风仍然高扬着。他来到了后宫,他走过的地方,逃命的人们纷纷倒地,胸膛上的伤口里汩汩地流出紫色的血,慢慢地汇成一片,流过高高的白色台阶。平整的青石地面,在火光的照射下,发出诡异的光。受伤的人们在地上挣扎呼叫,眼睛里的恐惧仿佛凝聚了千年。
后宫的树木仿佛是在片刻之间全部凋零,青石地面上落满一层卷曲的树叶,夹杂着从花丛中飘落的点点残红。
高大华丽的宫殿里,有一个女子在哭泣,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这个小孩子正在睡觉,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无所觉察。
父亲的手一伸,一团紫色的光在他的手上炸开来,那个女子的身体像风中被卷起的落叶,慢慢地飘到空中,又落在地上,一滩紫色的血在青色的地面上蔓延开来,越漫越多,卷曲的落叶和凋谢的残红在紫色的血泊中浮了起来,慢慢飘动。
父亲伸手接住了那个掉落下来的小孩子,他还在睡着,不知道自己的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被杀死。
后宫也坍塌了,在一片刺眼的火光中。
这时父亲醒来了,他看到我在一边握紧了拳头,沉声问我:“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他说:“那个小孩子就是你,是我在一次出征的时候带回来的。”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气流在涌动,四处奔涌,却无路可寻。我终于把我握紧的拳头挥出了,我觉得自己轻松了,体内的气流喷涌而出。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我突然发觉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一如天边灿烂的晚霞。
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十分不安。
我在父亲就要离去的时候,知道了另一个秘密,也许那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他已经料到了这一天,甚至,这一天就是他安排的。
我才知道倒在我面前的,其实就是我的父亲,因为我终于得到了父亲的最后记忆。
父亲:
在那丛枯死的竹子突然变的苍翠时,一个天分极高的孩子降临人世,我知道,他将成为我的骄傲,可是,为什么上天会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夺去他的母亲,这对他是多么的残酷。
我想念着逝去的人,常常一个人发待,可是我更加关心的,是朴竹。
我看到那丛再次苍翠的竹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为他取什么样的名字。朴竹,我希望他也能够像竹子一样苍翠挺拔,我知道他会成为一个一流的幻术高手,为我带来荣誉。
我专心地教他,他也学得很快,可是我发觉他没有一点杀气,仿佛他学会的那些幻术都是些好玩的把戏。
开始我以为他的杀气是内敛的,我很高兴,因为这是一个很难达到的境界,杀气外露则太张扬,而且是一种浪费。
于是我更加确信他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幻术师,可是慢慢地我发现他总是那么的懒散疲惫,心态仿佛已经是一个老人,在经过长途跋涉后,又饥又累。
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总是以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我想起她的时候,总是禁不住自己的悲哀,我知道他也常常地想他的母亲,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依在栏杆上,凝望西天的晚霞,直到有一天他说:“父亲,晚霞里有母亲的眼神。”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悲哀,就是这悲哀,使得他的杀气始终不能喷发,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怎么能够阻止他怀念自己的母亲呢。
也许真的可以在晚霞里看到亲人的眼神,可是我想那眼神一定也不希望朴竹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每天都是那么疲倦,仿佛对一切都不再有兴趣,除了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面朝西方,任夕阳的余晖落满全身。
我一遍一遍地开导他,我要让他成为我的骄傲,也是他的母亲的骄傲,可是他始终不能走出阴影,始终处在自责之中。
我知道,只要能够将他的杀气引导出来,他将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幻术高手,所以我必须不顾一切地成全他。
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我知道他的心里现在只有悲哀和自责,对他而言,培养仇恨是最好的办法,我也只能用这个办法。
我看着西天的绚烂,如果亲人真的可以在那里相聚,那么我也将在那里找到自己思念的人,还可以每天看到自己牵挂的人,朴竹。
当我故意说出那句话后,我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将决定朴竹是否能够成功。
我倒在朴竹的面前的时候,我知道,朴竹站起来了,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我会一直地关注他,在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
朴竹,我不希望你知道这一切,如果你得到了这些,你一定不要难过。
我不能看到你顺利地闯过四座法殿、问鼎宝座的时刻了,可是我知道,你坐在上面的时候,将是多么的英挺,你会成为伟大的帝王,你永远是我和你母亲的骄傲。
看到我脸上的笑容了么?我是快乐的。
朴竹:
我终于知道了父亲的苦心,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他用他全部的幻术,精心编制了一段假的记忆,他的幻术真的很好,我实在不敢相信那逼真的一切竟然是编制出来的,也正是因为它的逼真,我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我看着父亲凝固在脸上的笑容,不知道我今后该何去何从。
西天的晚霞分外绚烂,我不知道那里是否已经多了一双熟悉的眼神。
只是父亲,我让你失望了,我实在不能原谅自己,我有一双沾满亲人鲜血的手。我看着父亲的血慢慢地流下洁白的汉白玉台阶,流到我经常依着看晚霞的栏杆边,在夕阳的映照下,温暖而刺眼。
我觉得我的心已经随着父亲而死了,彻底地死了,没有了父亲母亲的殿堂里,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单无助,即使我学会了最至高无上的幻术,可是我无法排解这孤单,无法得到一点帮助,无法使自己走出彷徨的境地。
风从身边吹过,卷起一片片落叶,卷起父亲的披风,就是这件披风,我不止一次地看到父亲系着它,任它在风中飘扬翻卷,那时父亲是多么的高大,可是他面对着夕阳的脸上,又是多么的落寞。
我看着父亲微笑的脸,他的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中栩栩如生,永远不会消失。
暮色四合,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寒冷,我逃跑似的离开了我出生并长大的地方,在这里,我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我混迹在闹市中,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天资。
可是即使我处身在一个热闹嘈杂的场合里,我也会觉得出奇的孤单及冷清,我看着那些小孩子嬉闹,他们的父母关切地看着他们,我看到那些走路的人,叫卖的人,喝酒的人,一切都是那么热闹,可是仿佛那些喧嚣仿佛并不属于我的世界,我和身边的来来往往的人群虽是那接近,却好像离着老远,像是独自走在深山荒径上一样的了。
伴随我的只有寂寞,永远像影子一样跟着我的寂寞,慢慢的,我觉得寂寞是一种享受,能清静下来独处于自己心灵的天地里,真是件最为优美奇妙的事,在那里全是自我,一切俱真还朴,任精神舒展,魂魄徜徉,无物无束,悠哉游哉,这种滋味是至高无上的,安宁极了,也清幽极了,于是我就这样放任自己,四处流浪,只是,我从来不会再回到那个家,我出生长大又逃离的地方。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优秀的杀手,可是他并不想杀我,他说我是天生的杀手,因为我的心境已经到了最高境界。
于是我成了一个杀手,我学会了暗杀术,可是我从未忘记父亲的叮嘱。
我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晚霞,可是我却找不到我想要找的眼神。
我想对父亲说,虽然我不想去争什么王位,可是我已经把幻术修习到很高的境界了,但我找不到他,是他对我还不满意吧?我加倍努力,我期待着父亲的眼神。
“明白了吗?”朴竹看着我说。
我看到他还是那种落寞的神情,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已经随着那天傍晚的晚霞散去,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上,他继续活着,不过是且偷生。
我说:“就因为这件事吗?你浪迹天涯?”
他沉吟了一下,悲哀地说:“难道这还不够吗?”
我同情地看着他,可是他说:“我不需要什么同情,我的命运注定我就应该如此。”
我觉得他也许是想找个人来倾诉一下,要不然他为什么会故意让我知道他的故事呢?
于是我说:“一个人如果一个朋友也没有的话,岂非很寂寞?”
“我早已经习惯了,我早已经不怕寂寞了。”说着,他就要走开。
我说:“你习惯寂寞,可是我不习惯,如果你不愿意做我的朋友,那么我肯定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了,我肯定会特别寂寞。”
朴竹问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我还有一个朋友的话,那就是你了。”我轻轻地说,“从你让我知道你的故事的时候起,我就觉得你是我的朋友,可是,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只有算了。”
“难道我有义务替你排解寂寞吗?”朴竹说了一句,依然要走。
我想我是留不住他了,这样一个人,肯定不会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就这样轻轻发泄一下就够了,可是他的故事确实打动了我,他的幻术也很高,如果他能帮我,我就能够比较容易地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可是朴竹已经举步走开,看来我的故事还得我自己去追寻了,我边想边随手拿出那块玉石,它到底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我怎么才能通过它找到我的父母?
这时已经走远的朴竹突然转过身来,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