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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通啦!两百多万,阮阿昕还袂起。头家,多谢你好意,真正是没法度。”童妈妈笑著摇头谢过。
“哪会还袂起,阿昕一个月十几万的薪水,哦……我知,伊暗嵌起来做私房钱。”他将她一军,以报她刚刚的耻笑之辱。
“阿母,我无啦!”童昕急著反驳。
“阿昕大汉了,想要存嫁妆也是对啊!查某囝仔要会晓打算卡好。”田仔姆的解围,解出她一脸赧颜。
闭上嘴,不说话,由他们去取笑,好不容易熬到一顿饭吃饱,他们两人被推著出去村里逛逛。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一忽儿靠近、一忽儿分开,和他们的关系一样不稳定。
特意和他保持距离,她走在他的左後方,垂著头跟上他的脚步,像那个走在长廊的晚上,那回他们聊天,他们卸下心防把对方当朋友,是那一夜她爱上他的吗?爱情怎会来得这么快?或者……她只是迷恋而不是爱情?不想,多想头痛。
“虽然我答应和你回北部,并不代表你有权替我决定任何事。”她等著他反驳,但是他没有,淡淡的一句对不起,让她不再好意思计较。
“算了,本来我就计划把那块地买下来,一方面解了旺枝仔伯的需要,一方面满足阿爸的心。我阿爸是辛苦人家出身,最大的志向就是当田侨仔,只要我有能力……”
“要不要我多开几百万支票给你父亲?”
“我不想签下一辈子都还不来的卖身契,收起你的好心,帮不帮我阿爸买地,我会量力而为。”她在闹情绪,不甘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甘心明天就要回北部,不甘心……她拿自己当赌注……
“童昕……”
“喊我童秘书好吗?我不想在别人面前和你熟稔。”
皇甫玑不言,他晓得她正在和自己的骄傲作战,她不愿放弃自己的尊严,却不能不放弃。
这回他赢了,她捧著不快乐的心回到他身边,为了他的快乐,童昕牺牲她的快乐。放手的念头在他脑中绕了几转,他将它们驱逐出境,他要自私、要把她留在身边,所以,他强迫自己忽略她的心情。
吞下委屈,她必须习惯,往後委屈将要跟著她一路走的,她怎能不提前适应?
举头望月,小时候喜欢月亮的皎美纯洁,长大成人,再见月色只能汗颜,她……纯洁不再……
再返工作岗位,她比从前更像秘书,对上司她谨慎细心,严守分际,对同事她谨言慎行,保持安全距离。她变得安静冷然,强悍的性格让一段不能公开的爱情打压转型。
童昕不只有性格转变,她的外表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比方她把一双虽不大,却灵活清亮的眼睛隐在黑框的平光眼镜之後,比方她把留长的黑发绾成髻,比方她不再上妆只在嘴上涂上暗红的唇影。
她隐瞒她的美丽,让自己符合女强人的刻板形象,只因为他一句——我不喜欢和旁人分享你的容貌。
於是,她恋上了柠檬的滋味,心情好的时候,一杯不加糖的柠檬水提醒著她见不得光的恋情,喝一口,想著他偶尔的温柔,浅浅的酸,酸著她的味蕾,她的心、她的爱情忘记加糖。
心情糟的时候,一杯原汁柠檬含在口中,酸的皱眉,酸的想哭却无泪,恨自己的选择,恨自己不回头的爱情,为什么有那么多无可奈何。
渐渐地,味蕾已麻木,心却还在痛,她学会拿柠檬当柳橙吃,削去外皮,剔掉白丝,咬在口中,柠檬是酸的,吮在口中,手指是苦的……
四年了,每一天她都觉得自己怠职,每一天她都以为自己再也做不下去,心底的沉病重得她喘不过气,可是她仍然留下来,炽著炼著,生不如死,就当是赎罪吧!她抢了人家的丈夫,理当受罚,理当入地狱煎熬。
手在键盘上飞跃,耳朵贴在话筒上,她不疾不徐地向电话那端解释总裁不能赴约的原因,列印下商务会报的重点和内容,她递给小琐,用手势请她影印五份。
“真的很抱歉,下次好吗?如果甄小姐您要回国,请提早通知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行程排出来,请总裁赴约。这次真的很抱歉,全是我的疏忽,请您原谅。”
挂上电话,她揉揉发痛的脖子,灌下一大杯柠檬汁,她需要强酸来提振她的精神。
“童姐,是同华的甄经理吗?”小塔把影印好的东西交一份给童昕归档,准备把剩下的四份送到刚刚开会的四个经理手上。
“嗯!”她笑笑,打开另一个档案。
“她干什么啊!总裁早就收心,不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搞在一起,你怎不跟她明说!”最怕接到这个女人电话,她可以连缠个一小时都不挂电话。
“我们和同华还有合作案在进行。”简单解释,她又一头栽入工作。
“童姐,晨煌的林董和方亿的张经理早上打过电话来道谢,说很喜欢总裁的礼物。”另一个小秘书蓁蓁走过来,交上几张新制表格。
“知道了。”她顺手把这两件事记在簿本中。“晚上总裁赴宴要穿的西装拿回来了吗?”
“还没有,我马上去拿!”蓁蓁回应。
“嗯,今天轮到谁陪总裁赴宴?”童昕又问。
自从和那些女人断了关系,身为秘书的她自然要负起陪伴应酬的责任,但是她不想受风吹草动闲言八卦干扰,所以她取得皇甫的同意,让同办公室里的三个小秘书排轮值表,以加班方式陪他出席各项宴会。
“轮到我。”亚亚把头从电脑前拔出来,应了一声。
“早一点下班,到华顿太太那里让她帮你做造型,我会通知小方过去接你。”
“好!再一下下,等我把这边弄完。”这些女孩中,亚亚最认真负责,她预想过,如果她离职,亚亚是最适任的接手人,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把煮咖啡的技术传授给她。
电话又响,亚亚接起线。“童姐,是老总裁,他请你听电话。”
“好。”接过线,童昕把心思从电脑中拉回来。“我是童昕,您好,总裁您有什么事吗?”
“子柔下个星期二生日,想请你一起来参加家庭聚会,只是小小的聚会,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我……恐怕……”想拒绝,却找不到好藉口。
这几年,童昕的努力和拚命让老总裁注意到她这号人物,并进而肯定赞扬,他喜欢她的谦和上进、条理分明,好几次想认她当乾女儿,都在皇甫的反对下作罢。
不过,也因为老总裁的缘故,她走入皇甫家,认识了邹子柔,知道她是个多善良可爱的女孩,知道他为何爱她坚定不渝,她有足够的条件对她的爱情自信。
“如果下星期二阿还敢让你加班,我就立刻把他降职,调他到冰岛去上班。”
他的口气变得严峻,让她忍不住笑出声。
“说定了,那天五点我让阿翱去接你。”没徵求她同意,他自行替她决定。
父子俩一样强势,可见得他的讨厌性格也是来自家教不良,无关乎基因遗传。
“是的,总裁大人。”莫可奈何啊,挂上电话,叹口气,她拿起手边的几个企划案和牛皮纸袋,走向总裁办公室。
“总裁,这是营运部交上来的案子,他们希望你能早点回复。”
“好,先放著。”抬起头,他对上童昕的脸,她很漂亮,就算不施脂粉仍是美得让人赞叹,四年的光阴带给她的是更多的妩媚,当年他做对了,他挖到珍宝并著手收藏。
不过,他不喜欢她脸上日复一日的冷淡,那个心口不一,嘴边喊是却满心不服的雌狮已被驯化,她不再有自己的想法,不再反对他说的话,她是一个最尽职、最成功的秘书,当年他想雕塑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快乐。
偶尔,他会怀念意大利那个学聊天的夜晚,偶尔他会想起那片竹林,那个热闹的办桌夜。
“总裁,这里是五万块。”把牛皮纸袋放到他桌上,童昕恭谨地退下一步。这是最後一笔钱,当年她向他借了两百多万买下旺枝仔伯的地,到今天她连本带利还清楚了,从此再不负欠。
望著她无分毫表情的脸,他从抽屉取出借据。“很好,这是你执意签下的借据,债还清,你可以拿回去。”
“谢谢总裁。”收回条单,童昕将它折叠好放入口袋。假若他们之间也能像这张借据一样简单就好,她还尽欠他的情,他收尽她付出的爱,然後一拍两散,彼此再无相干。
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然疲倦,那种永无止尽的折磨将她好动易感的心消磨成灰,想转身离去不回头,却又恋栈著他,恋著他的人、他的身、和……他在情欲高峰时流露出来的一点点温柔。
很没用的,是不是?明知踏上不归途的终局只有心碎,明知爱上不爱自己的男人,爱情无法回收,明明懂得不站在同等地位的爱情注定要成灰成烬,她不了解,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泪早在无数个寂静夜晚中流尽,榨不出半滴湿润,心早已在反覆又反覆过几千次的伤害中结上厚茧,感不到心酸。面对他,她能假装无心;面对旁人,她能假装无谓,她练就了一身好本领,骗自己不会在险阻的情爱路上受伤。
可是,假装只是假装,他仍是一举手、一句话就能将她的心囚入牢笼,反覆沉沦……怎么办?没办法的,走不开、离不去,她只能继续伪装、继续自我欺骗。
“你把我给你的钻石项链转送给子柔了?”
这些年他给过她很多东西,衣服、珠宝、钻饰……总是过没多久,他就会在子柔的房里看见它们的踪影,然後子柔会圈著他的脖子说好多好多声谢谢。
为什么她收到礼物不会像子柔那样满心欢喜和感谢?他不晓得她在坚持什么?坚持她只是他的秘书,不是他的情妇,很重要吗?
童昕没回答,点点头说:“总裁如果没别的事情,我能先出去工作吗?”
她的语调很轻柔,没有半分压迫,却让皇甫陡然暴怒。
“我有事!”
她安静了,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进休息室去。”他故意的,故意要她难堪,故意让她知道,她不只是个秘书,还是个任他摆布的情妇。
“是。”点点头,她推开办公室里另一扇门。
其实,她厌恶茉莉花香,厌恶纯白睡衣,厌恶飞散成瀑的长发,厌恶床上的白色蕾丝寝具——在见过子柔,在知道那些是她的习惯之後。
她痛恨起自己扮演的角色,痛恨起自己连个自主情妇都不如。是啊!她是连情妇都不如,她只是个替身,是电视电影中,主角不能做就要帮著出场的那种人物,没有思想、不能尽情发挥演技,只能默默承受痛苦。
这就是她——邹子柔的替身人物,在独处时为自己不值,却在他面前不得不认分表演的傻子。
褪去黑色套装,打散发髻,她在满池温水中吸取茉莉香味,滑过自己的手,滑过自己的胴体,这样的自己还能吸引他多久?
从小她就是个立下志向,为目标勇往直前、拚命认真的女人,可是,进入龙驭,坐上人人称羡的职位後,她反而看不到自己的前途。明天?在哪里,她还碰得到明天吗?
叩一声,休息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她知道他的温柔即将到来……闭起眼,不去想明天,不去想未来,她的前途没有捏在她的掌心。
“第八章”
子柔变得又瘦又弱,凹陷的双颊,枯槁的头发和如柴的四肢藏去她的美貌,没人敢预测她是否可以安顺走过这季。
客厅里,她靠在皇甫胸前,一点一点吃著丈夫喂来的新鲜奶油。她笑得很开心,这是她三十岁的生日,说不定熬过这个整数,她就能再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