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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绛用手指抠了几下,开始改用筷子撬。
咔,筷子断了。
旁边的三个人都拉长了脸偷偷看服务生有没有瞧见。
当然瞧见了,这么奇怪地在餐桌上摆弄大相机的四人组,本来就很碍眼。服务生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店里最漂亮的客人做着最没有仪态的事情。不过一根筷子也不值多少钱,她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去问问。
“哦……”服务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轻呼,因为她看到第二根筷子也断了。
俞绛完全免疫这种程度的注视,随手抢了裘泽的筷子继续撬,头也不抬起来,嘴里却喊:“服务员,再拿双筷子来。”
谢天谢地,胶卷终于抢在第三根筷子折断前掉了出来。
裘泽也见过老式胶卷是什么样子,可是,这是什么东西?
这卷胶卷的壳是薄铁皮的,锈得非常厉害,就像是在水里泡了足足一年,怪不得刚才卡在相机里面出不来呢。
本来壳上应该有柯达的喷漆图案,不过现在已经很模糊了。俞绛摸了一把,手上就沾满了锈。
第207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6)
“这里面的胶卷,应该不能用了吧。”胖子说。
“那就弄出来看看底片?”俞绛说着又要找工具。
“别……别……”阿峰急了。
裘泽抢在阿峰吸气前说:“别在这里吧。”
俞绛点点头:“这里也没随手的工具。”
“对对。”三个人一起点头说。旁边的服务生也松了口气。
“笨蛋。”俞绛伸手咚咚咚在每个人脑门上敲了一记,“底片要在暗房里用药水洗过才能显影,你们以为我真会在这里拆?”
吃完饭裘泽回家继续休息,胖子两兄弟有了这么好的借口,当然也不可能回去上学。
和俞绛分开的时候差不多十点,俞绛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还和他们在一起,”她对着电话说,“好的,我会告诉他们。”
“李光头的电话,”俞绛挂了电话对裘泽他们说,“从今天下午开始学校停课,什么时候上课等通知。这下你们爽了。”
“怎么回事?”
“病倒的学生和老师太多了。上午在学校里就倒下二十几个。”
裘泽和文彬彬、阿峰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一股寒意直蹿上来。
“不上课啊?”进弄堂的时候,电话间的老阿姨探出头来问。
“学校停课了。”裘泽回答。
“哪能会停课呀,今天是什么日子?”老阿姨自言自语,然后用很怀疑的眼光打量文彬彬和阿峰。她觉得弄堂里的这两个新住客要把裘泽带坏了。
远景中学离福兴里很远,这种可怕的疾病虽然像集束炸弹一样把远景中学那一片炸得稀巴烂,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波及这座城市的其他角落。流言被很努力地控制着,要传到老阿姨的耳朵里,大概还需要几天吧。
胖子和阿峰一到家倒头就睡,尽管他们对裘泽去莲河游泳这件事还有很多意见要发表,但是守了一晚实在太困了。
反而是裘泽,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昏迷时那没有一丝光的深渊,所以只是靠在床上,手里把玩着“刘海戏金蟾”的玉把件,望着窗户出神。
第208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7)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裘泽一惊,侧过身去取手机,却不料先前搁在膝间的玉把件翻滚开,从床沿掉了下去,砰的一声。
裘泽心疼得咝咝抽冷气,像被针戳到一样,连忙抢下床捡起来。这件白玉把件玉质细腻紧致,地上又是许多年的老木地板,乍看之下并没有明显损伤,可没准吃了内伤,过些日子就会显出内部的裂纹了呢。
难道自己被俞老大传染到了吗?以前可从没有过这种事故呢。
手机还在固执地响着,裘泽郁闷地一把拿过来,来电显示让他重重叹了口气,是俞绛。
是巫术吧,把自己的马虎用魔咒传给别人。他嘀咕着,把手机放到耳边。
“这么长时间才来接,难道你睡了二十小时还没够?”俞绛说。
那是昏迷不是睡!
只是裘泽再有怨气到嘴边也只化做一声苦笑。
“算了算了,你继续睡吧。”俞绛没精打采地说。
“不用,你说吧!”
“哈,我说的事情你多半是有兴趣的,我正在照相馆看他们把底片洗出来。”
“噢。”裘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虽然照片还没出来,但光看底片的话,前半部分是南街,后半部分是着火的南街。我猜南街起火的那个晚上这老头就在现场。”
裘泽一下子就坐直了。
“拍到人了吗?”
“两个人。”
“长什么模样?”
“拜托这是底片不是照片,怎么看得出来。”
“我马上就过去。啊,我过去看看可以吗?”
俞绛轻轻笑了一声:“要是你身体没问题的话。直接来我家看底片吧,损坏很严重,先不冲照片了。”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让人震惊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出租车上裘泽看见某位乘客扔在座位上的早报,当日的。
很大的头版头条《国宝〈清明上河图〉遭窃》。
标题很大,内容却不多。原本正在南京展出的《清明上河图》在前天晚上消失在展厅里。展馆在昨天临时封闭,消息直到昨天傍晚才捅出来。一个安保人员失踪,现在有人怀疑说是内贼。
第209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8)
裘泽放下报纸,想起了杜心岩手里的那后半幅《清明上河图》。如果公布出去,轰动性不会比现在这个头版头条小。
“《清明上河图》被偷了,你知道吗?”俞绛一开门裘泽就说。
“杜心岩这么不小心?”
“不是他手里的,是故宫的那幅。”
“什么?我上网看看。”俞绛把底片扔给裘泽,自己坐到了电脑前。
底片上有很多的腐蚀痕迹,微微发白。裘泽拉开来,对着光看上面的影像。
120型的底片一卷最多也只能拍十六张,其中有三张大部分残缺了没有影像,其他的十三张也或多或少有缺损的地方。
这个老头曾经拍过一组南街的照片,那是在白天。他很可能想再拍一组夜晚的南街照片,前九张,就是单纯的街景。
第十张照片上却出现了一个人。这显然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站在虹桥边,在他的面前有一堆火,他手里拿着根长条状的东西,正在比画着,又好像是在跳舞。
第十一张照片上,男人正跪在火堆旁边,对着火焰磕头,双手却高举过顶,捧着什么。
看到这里,裘泽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南街的设计者,著名的风水师项义诚。
后一张照片上,男人正在对着火堆扔东西烧,在他的脚边有一个盆,里面可能放着纸马一类的烧祭品。
第十三张照片是残损的,第十四张照片上就出现了第二个人。
底片上的人像是完全失真的,人影由深深浅浅的色块组成,眼睛的地方黑洞洞的,看起来有点像骷髅。
可是某些时候,人并不是靠表面来认清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的。
裘泽一看到这个人,心脏就收紧了,绷了一会儿,然后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里流出来,手指尖都麻了。
“奶奶!”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
俞绛从电脑前跳起来,瞪大了眼睛问他:“这上面有你奶奶?”
裘泽呆呆抬起头看了俞绛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看这张底片。一声叹息似的呼喊再次从他的嘴里发出来。
第210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9)
“奶奶。”
她自北街那个方向而来,站在虹桥靠近南街的下端,手里提着一个桶,作势一泼。在她前方不远处,就是那个男人和他身前的火焰。
裘泽的视线移到下一张照片,大火已经初起。男人的身影被火焰吞没了一小半,可是他却没有任何逃避的动作,只是头稍稍仰起,笔直站在那里。而奶奶则向后退了一些,手里装煤油的桶掉在一边。底片上她站得很远,只占了画面的十分之一,完全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但是似乎她正张着嘴,是的,嘴张得很大。
裘泽想象着,那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立刻,他就想起了最早的那张鬼影照片,奶奶站在虹桥上,一脸的狰狞。不对,那不是狰狞,而是……巨大的惶恐。
最后的第十六张照片又是残损的,在一角上还能看到点影像。但那就只是满天火焰而已。
“原来,南街是你奶奶烧的啊。”俞绛轻轻摇着头说。
“奶奶一定有她的理由。”
“那么猛的奶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子啊!”
永远不要用正常人的逻辑去想俞老大,裘泽再一次告诉自己。
俞绛把底片拿过去,再次研究起来。
“等等,等等,我想到了什么。”俞绛忽然握起拳头,在自己的脑门上猛捶了好几下。
“我想到什么了呢?该死。”
“和我奶奶有关吗?”
“别打岔。”俞绛把自己白皙的脑门敲出了几个红印子,“南街被照着《清明上河图》施了巫术,所以现在就和《清明上河图》上画的一样繁荣。可是巫术是要触媒的,沟通《清明上河图》之灵的话,触媒就只能是《清明上河图》本身了。杜心岩手里的画原本是照相怪客的,那么照相怪客的这幅画,应该就是着火的这个晚上拿到的。”
裘泽点头。
“项义诚之前的巫术尝试一直没有成功,但是在这个夜晚之后,作为触媒的《清明上河图》下半部分又被老头拿到了。这就是说,就是说……”
“《清明上河图》的巫术就是在这个晚上成功的。就只有这个时间点。”裘泽脱口而出。
第211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20)
俞绛猛地把长长的底片拉直了举起来,对着光,快速地一张张看过来。很快她的目光在其中的一张上定格。
“你看这张。”俞绛指的是第十五张。
“火都快烧到项义诚了,很可能已经烧到了。正常情况下,一个人不可能还这样站着,他不应该逃跑,不应该扑打自己身上的火焰吗?”
“你是说……”裘泽盯着底片上站得笔直仰着头看天的项义诚,“巫术仪式在这个时候成功了?巫术发动了?”
“你还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吗?”
“成功……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成功了?”裘泽皱着眉,咬着下嘴唇,摸着耳朵。
项义诚在这之前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没能成功肯定是巫术仪式里还缺失了某个环节。但在这个晚上,这个时刻缺失的环节补上了。
他再看了一眼火焰中的身影,突然脱口而出:“火!”
“什么?”俞绛问。
裘泽在心里飞速地想了一遍,说:“是火,要沟通《清明上河图》之灵,巫术仪式里一定要有火。”
“火?那又怎么样?”
“我不是说项义诚原本生起的那堆篝火。那种程度不够的,《清明上河图》画的是北宋末年汴京的景象,而且大部分是城郊。就在这幅画画完不久,北宋灭亡,皇室南迁,汴京陷落,一切繁华都毁于战火。这幅画里的大部分都烧了个干净。”
“不对。”俞绛突然打断裘泽。
“啊?”
“如果张择端画这幅图的时候,汴京还是好好的,那么就算后来毁于战火,要沟通这幅画的灵,也没道理一定要表现这一点。除非张择端画这幅画的时候,并不是北宋。那时候北宋已亡,他是根据记忆里的汴京画的这幅画,实际上画成的时候画里的景象已经不存在。这样巫术仪式里出现大火这一环,才有合理性。”
“这么说现在主流学界对张择端绘《清明上河图》的时间判断是错的?”
“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