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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这儿有封信。”
在一张桌子的抽屉里面,老豁找到了一个火漆封缄的牛皮信封。他三下五除二撕开封口,从里面掏出一封信,展开看了几眼,抬头对罗寡妇说:“是沈二营留给你的。”
“二营?”罗寡妇吃了一惊,伸手把信接了过去。我也把脑袋凑了上去,想看看信里写了些什么。就在这时,两只火把的火苗跳动了几下,几乎在同一时间熄灭了,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火把质量有够差的。”老豁嘀咕着,重新打开了手电筒。可不知道是快没电了还是接触不良,手电筒闪烁了几下竟然也灭了。老豁骂了一声,朝手电筒拍打了几下,亮了没有三秒钟又灭了。
我真后悔没有多带几只手电下来,但谁也没有想到会来到这乌漆麻黑的地方。四周又是一片浓重的黑暗,我伸出手往前摸索着走了几步,想找个能倚靠的地方。摸索了几下忽然碰到了一个光滑的后背,我一愣,罗寡妇怎么又把衣服脱了?
在我愣神的瞬间,她又钻到了我怀里,还使劲地往里拱,好像要我抱住她。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了一下,感觉她在我怀里也不老实,动来动去的。我刚想跟她说句话,忽然听到罗寡妇叫了一声:“你们在哪儿?”
这动静从我背后传来,绝对是罗寡妇的声音,那我怀里抱着的这个人又是谁?一瞬间我头发根子都立了起来,用杀猪般的腔调叫了一声:“老豁哥!”
老豁听我这么个叫法,心知有异,对着手电连拍了好几下,朝我这边照了过来。光束只亮了那么一下,随即又灭了。但这明亮的一瞬间,已经让我看到了怀里的那个“人”,这一看立刻全身的汗毛都奓了起来!
钻到我怀里的是一个巨大的乳白色的躯体,皮肤几乎肿胀成了透明的颜色。它抬起的脑袋上还有两根肉白色的触角,一张酷似婴儿的脸正死死地盯着我。在脸部下面还有两只短小纤细的胸足,长得像人手一样,一只抓着我的胳膊,另一只就搂在我腰上!
我敢发誓这辈子我都没有感觉这么恐惧过,我几乎被吓得发疯,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一把将怀里这个“东西”推开,连哭带叫地朝老豁的方向跑去。老豁使劲晃着手电筒,老天保佑,终于再次亮了起来。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去,那个东西像虫子一样跟在我后边紧追不舍,婴儿般的脸上咧着一张恐怖的大嘴。我“哎呀妈呀”惨叫了一声,身子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长青,快跑啊!”老豁急得大叫。可别说跑了,我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时那东西已经爬到我面前,它稍稍停顿了一下,上颚一翻露出了一排牙齿状的东西,然后晃动着胸前的两条短足就朝我扑了上来。我情急之下忽然摸到背上的那根长管鸟铳,手忙脚乱地取下来朝着前面一捅,正好插进了那东西的嘴里。它顶着枪管往前动弹不得,胸前两条短足急得乱抓乱舞,嘴里竟然发出了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这声音极其刺耳,听得我毛骨悚然。老豁在一边急得大叫:“开枪,开枪啊!”
我立马想到这玩意儿不是烧火棍子,它是能发射的。于是猛扣扳机,可除了一阵“咔咔”声以外没有任何反应。老豁大叫:“先扳击锤!”
这种老式鸟铳是完全手动的,要扳下击锤才能发射。我用颤抖的手扳下击锤,然后猛扣扳机,猝不及防的“轰”一声巨响差点把我的耳朵震聋。呈暴雨散射状的铁砂把堵在枪口上的“东西”直接轰飞了出去,“砰”一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死没死不知道,反正还兀自蠕动着。
我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端着枪慢慢地走过去。在手电灯光的照射下,我看到这个东西的背部被铁砂给轰开了一大片,嫩白色的肉像喇叭花一样朝四周翻开着,从里面渗出来好多黏稠的乳黄色的汁液,顺着皮肤流到了地上。不过这玩意儿明显没死透,身体还在抖动着,两条短小的胸足晃来晃去,试图在抓着什么东西。我咋舌道:“这什么玩意儿啊?”
罗寡妇也是被吓得不轻,躲在我身后看了半天说:“这个好像是蚂蚁窝里头的蚁后啊,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嘞。”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从外观形态上来说,这玩意儿还真是一个巨型蚁后,个头跟头猪差不多大小了。怪不得一开始在上面挖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着蚁后,原来是在这儿藏着呢。不过这蚁后的个头,也太让人瞠目结舌了。
老豁蹲下去,拿着手电筒仔细观察了一番,说:“恐怕你们只说对了一半。”
“什么意思?”我有些紧张。老豁的语气十分认真,竟然没有发现稀奇物种时的那种狂喜。
“这不是一只单纯意义上的蚁后,虽然这里面的白蚁全都是它的产物……世界上最大的蚁后也就长到十厘米左右就顶天了,如果还能继续长,到这么大的话,那它又会有一个新的名字——貘!”
“貘?”我惊道,“是传说中能吃人梦的那个貘?”
“这种生物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几次,但到底怎样才能把蚁后变成这么巨大的貘,一直是一个谜。由于很少见,古人就牵强附会地给貘创造了一种形象,其实它只是蚁后的一个变种,根本上还是属于昆虫类。这东西力气极大,传说大禹治水的时候就养了一只,用以疏通河道。”
“那它真能吃掉人的梦吗?”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地窖里会有这种像《山海经》里才会出现的生物。
老豁说:“能。”
我惊讶之极:“不可能吧,这玩意儿真会……食梦?”
老豁解释道:“人类在睡眠的时候,会分泌出一种叫作‘多巴胺’的激素,白蚁便会把这些人当作宿主,从他们身体上吸取‘多巴胺’,然后再爬回来将含有激素的身体贡献给母体,供它食用。”
我不禁恶心道:“那这么说,这种东西是靠食人在睡眠时分泌的激素和自己的幼虫来为生的?”
“是的,”老豁点头道,“为了获取食物,它必须繁育大量的幼体,即白蚁。并且,那些长期被攫取‘多巴胺’的宿主由于神经功能失调,逐渐就会出现不可逆转的失眠症状。”
我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青子坡有那么多的人得了失眠症,就是这玩意儿搞的鬼?”
老豁站起来说:“如果我掌握的知识没错的话,应该就是这样。并且除了能够食梦,这种叫‘貘’的蚁后还有一个恐怖的地方……”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忽然觉得脚下一紧。低头一看,那蚁貘的一条胸足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出来,正紧紧地抓在我的脚踝上!我顿时狂号了一声,吓得凌空跳起老高。那虫子这时竟然又缓过气来,咧开上颚翻出牙齿就扑了过来。我们三个吓得四处乱窜,老豁在奔跑中还不忘给我普及科学知识:“我刚才想说的恐怖的地方就是这个,蚁貘的神经系统是网状结构,用枪根本打不死……”
我真想啐老豁一脸唾沫,这么关键的东西到最后才说!
关于网状神经系统我略知一二,这是一种奇特的神经结构,常见于上古时期的昆虫。与普通的以中枢神经为主,长有树状神经的生物不同,网状神经组织没有神经中枢。也就是说这种动物的肉体和神经是分离的,肉体组织坏死后,网状神经仍然会继续存活。就像著名的寒武纪生物“太阳女神螺”一样,不需要交配,产生的新生命便会取代身体外部死亡的躯体,虽然这种特性限制了它的数量,但是只要生存环境允许,它的网状神经与网式细胞结构,就会无休止地繁衍下去。
在自然界里,网状神经结构的生物没有任何天敌,除非能把它整只地吃下,用胃液完全消化,否则只要留下一部分神经网,它依然可以生存下来。那些网状神经结构古生物的最后灭绝,都是由大气层中氧气含量的跳楼式改变所导致的。
老豁现在才告诉我这个消息,真是惨绝人寰。刚才的那一枪显然激怒了这只虫子,它嘴里不停地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凄厉叫声,跟在我后面紧追不舍。看来这虫子还是有一定智商的,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被逼得急了,大叫“老豁救我!”
老豁叫道:“枪!枪!”
我心道枪个屁!那鸟铳是单弹填发,一次只能开一枪。等我停下来重新装弹准备就绪,早就被那虫子给撕巴了。没几下我就被蚁貘逼到了角落里,正无处可逃的时候,罗寡妇忽然从斜刺里冲了出来,大喊了一声,拎起老豁刚才掉在地上的背包狠狠地砸在那虫子头上。“砰”一声闷响,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只听老豁撕心裂肺地喊道:“我的相机!”
蚁貘吃了一击,叫唤了一嗓子,转而又把进攻矛头对准了罗寡妇。我脑袋一热,顿时大男子主义爆棚,心想死就死吧,一个跃步就挡在了罗寡妇前面,从地上随便捡了一个称手的东西朝那虫子拼命挥舞着,大吼道:“来啊,来啊!你这让人恶心的死玩意儿!”
我喊那么响本来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的,没想到那蚁貘竟然哆嗦了一下,蠕动着向后退了一步,貌似想上又不敢上,酷似婴儿的脸上露出一个非常怨毒的表情。
我们三个全都愣了,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难道真的是我气冲霄汉、霸气侧漏了,连这貘虫都要退避三分?老豁一晃手电筒,光线打在了我的手上,只听他喊道:“长青,看看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我定睛一看,原来刚才胡乱之中抓在手里的,竟然是罗寡妇的那个青铜吊坠!
蚁貘惧怕的竟然是这个东西?
在那一瞬间我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手里举着青铜吊坠慢慢地往前走,就像举着十字架逼退吸血鬼的牧师。蚁貘连连后退,跟我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不停地翻出上颚做威胁状。我满手心都是汗,把青铜坠握得紧紧的,生怕手一抖掉下来。它很快被我逼到了墙根,正是那面绘有“八目妖僧”的墙壁。蚁貘一触及那面墙,忽然一个哆嗦,像被鞭笞了一下,猛地翻开上颚尖叫了一声,竟然作势要冲上来!我立刻吓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这回真挂了”,就在这时老豁突然大喊一声:“长青你闪开!”
我抱头就闪到了一边,老豁趁这个机会早已给鸟铳填装好了子弹,对着蚁貘就是一枪。我听到“砰”一声巨响,同时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浪擦着我的身体喷了过去,不知道有没有被小铁砂子给误伤。反正那只貘是被轰得飞了起来,黄褐色的汁液溅得满墙都是。
这一枪几乎轰烂了它半拉身子,它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像只呕吐的狗。老豁大叫道:“快找能引火的东西烧了它,这家伙过会儿又能缓过来!”
我急得团团转:“哪有,用什么引火?”
罗寡妇抓起一把椅子就摔在了地上。那几张桌椅不是晚清就是民国的,可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当干柴使就行。我也过去拆了张桌子和椅子,把碎木料堆在蚁貘身上,一把火点了起来。
蚁貘身上满是油脂,火苗很快就蹿了上来。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烤肉的异香,让人闻了几欲作呕。在火焰的包裹中,蚁貘忽然整个弹了起来,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四下乱撞。它像一只巨大的裹着火苗的没头苍蝇连转了几个圈后,就朝着一面墙猛地撞了过去。它的那个举动不是毫无意义——在墙上有一扇不易觉察的暗门,被垂死的蚁貘巨大的破坏力给生生撞飞了出去。
在那扇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