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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大人,我们当时不知道……”
“戈迪亚先生,如果要让莫尔托上庭作证,那我现在必须撤销之前的决定,因为,如果这个案子到了上诉庭,我是说,如果他们看到了我们前后不一致的决定,就会把这个案子立马发回重审。斯特恩先生开庭的第一天就问了,莫尔托先生是否会出庭作证,你说绝对不可能,现在,我不能出尔反尔。”
“法官大人,你说过,如果被告提出陷害论,我们是可以有一些余地的,你说过。”
“我已经让你站在陪审团面前,说出了一个根本不合理的指控。你还记得雷蒙德站在证人席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我对斯特恩先生有信心,以他的职业水平,做事绝对不会没有根据。戈迪亚先生,我原来并不知道,你们居然弄丢了一个最重要的证据,而且最后一个看到它的人就是莫尔托。我也不知道,莫尔托和你们的法医官会伪造证据、捏造证词。我警告你,先生,对昨天发生的事,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来解释,我还在考虑要怎么处理莫尔托先生的问题。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我绝对不会让他站在证人席上,让目前的局面更加混乱。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尼可沉默了,他低下头。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整了整自己的外套。
“法官大人,我们想传唤一位新的证人。”
“是谁?”
“迈尔斯·罗宾森医生,萨比奇先生的心理医生,他是在我们证人名单上的。我们一开始没有传唤他,但昨天晚上,我已经跟斯特恩律师通知了这个改变。”
我站在斯特恩身边,开始紧张起来。他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以免我把自己的情绪显露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悄悄说。
“我今天早上就想同你商量。”斯特恩也轻声说,“我已经和罗宾森医生谈过了。我等会儿告诉你,我认为检方会问些什么。”
“那么有什么问题呢?”拉伦问,“难道斯特恩先生反对你们没有提前通知就传唤他了吗?”
斯特恩站起来说:“我们没有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的是证人的证词,并不是因为没有事前得到通知。”
“那说说你反对的原因吧,斯特恩先生。”
“法官大人。我们的反对有两个原因。第一,无论心理治疗领域现在有怎样新颖的观点,但还是有很多人认为它是一种虚无的东西。因此,医生的证词有可能让陪审团对萨比奇先生产生严重的偏见;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个方面,我知道对罗宾森医生进行询问的将会是莫尔托,我认为,他一定会问很多涉及医患保密方面的问题。”
“我明白了。”拉伦说,“那你们要正式表示反对吗?”
斯特恩低下头看着我。他朝我俯过身来,好像是在仔细思考。
“法官大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许会得罪人,我在这里先道个歉。但我认为,为了保护我客户的利益,这些话我非说不可。法官大人,我很怀疑检方传唤这个证人的动机。这个证人是一位医生,一位心理医生,他和病人进行的谈话都是以治疗为目的的交流,而且有很多内容是必须保密的,我想不出检方有什么理由非要让他上庭。我认为检方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知道我们会反对,而法庭也肯定会支持我们的反对意见。那么,等到这个案子最终结案的时候,检方就可以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了。”
斯特恩这话的意思是说,尼可和莫尔托在对法官耍计谋,尼可听完暴跳如雷,用拳头捶着桌子。
“我反对。”他说,“我反对!这太过分了!”他转过身,狠狠地跺着脚,走到检方的律师席前,一边喝水,一边愤怒地瞪着斯特恩。
拉伦法官安静了很久。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他并没有对斯特恩的推测作出回应。
“戈迪亚先生,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医患保密的这个问题?”
尼可和莫尔托小声商量了几句,“法官大人,证据显示,萨比奇先生只去过罗宾森医生那里几次。所以,我们认为,萨比奇先生并不是为了去治疗,所以并不存在医患保密的问题。”
我受够了,我大声地骂了一句:“胡说八道。”
拉伦法官大概是听到了,他朝我看了一眼。
“听着。”拉伦说,“这个案子到目前为止对检方并不是很有利,傻子都看得出来,而这里也没有人是傻子。戈迪亚先生,不要觉得我允许你传唤这个证人,你就可以耍花招了,你要好好想想清楚,我绝对不能也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不会阻止这位医生出庭作证,我对斯特恩先生开始的推测也不作任何评论。我只想说,你的每一个问题最好都不要涉及医患之间的秘密。如果你想让这个证人在陪审团面前作证,随便你。但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你得给我小心一点儿。你们已经有一个检察官的行为很可疑了,如果他还想在陪审团面前问什么涉及医患机密的东西,那你们就危险了。你们和罗宾森医生商量过没有,哪些方面是可以问的,哪些方面是不能问的?”
“罗宾森医生不愿意见我们。”
“嗯,他倒是聪明。”拉伦说,“你们想干吗就干吗吧,戈迪亚先生,但你们最好能从这位证人身上问点有用的东西。现在陪审团对你们的想法,我猜都猜得到。”
尼可又要求和莫尔托商量一下。他们一起走到法庭的一个角落,莫尔托在激动地说着什么,满脸通红,挥着双手。他们回来后,尼可说,他们还是打算传唤罗宾森医生,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陪审员回到法庭,迈尔斯·罗宾森医生也来到了证人席上。罗宾森医生六十五岁左右,身材清瘦,满头白发,剪得很短。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但很有威严。他是带有黑人血统的黑白混血,比我的皮肤还要白,但确实是黑人。很多年前,我曾经和他有过短暂的接触。当时,他是一起案子中的证人,现在,他已经是全国在失忆领域的专家、大学医学院的正教授和精神病学系的系主任。当我自己遇到问题的时候,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心理医生就是他了。
“你认识拉斯迪·萨比奇吗?”罗宾森医生刚说出自己的姓名、办公室地址和职业以后,莫尔托就开口问道。
罗宾森医生看着法官。
“我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吗?法官大人。”
拉伦低下头,他很和气地说:“罗宾森医生,坐在那里的斯特恩先生。”他指着斯特恩,“是代表萨比奇先生的律师。如果他认为你有什么问题是不需要回答的,他会表示反对。除此之外,你应该如实回答所有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斯特恩先生是一位非常称职的律师。”
“我们谈过几次。”罗宾森说。
“那很好。”拉伦说,然后,他对法庭记录员说,“请重复问题。”
“认识。”问题重复后,罗宾森回答道。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是我的病人。”
“你见过他多少次?”
“我昨天晚上查过病历记录了,一共是五次。”
“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从今年的二月到四月,最后一次是四月三日。”
“四月三日?”莫尔托问。他看着陪审员们,但陪审员并没有看他。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是想让陪审团注意,我最后一次去看心理医生是在卡洛琳谋杀案发生后的两天。
“是的,先生。”
“萨比奇先生有没有和你说过卡洛琳·波尔希莫斯女士的事?”
医患保密协议保护的是医生和患者之间谈话的内容,而非谈话行为这一事实。之前,莫尔托没有问过罗宾森任何关于我们之间谈话内容的问题,但现在,这个问题问得过了,斯特恩悄悄站起来。
“反对。”他说。
“反对有效。”拉伦明确地说。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恼怒地盯着莫尔托。显然,他是同意斯特恩对检方动机的猜测的,他也作出了自己的决定。他会让罗宾森站在证人席上,但如果莫尔托问到了任何实质性的问题,斯特恩表示反对,他都会支持。
“法官大人,我能问一问您这个决定的理由吗?”莫尔托问,他挑衅地盯着法官。天哪,这两个人确实是够痛恨对方的。在目前为止,他们之间长年累月积累的矛盾怨恨大概要考古学家才能探究清楚了。有一部分原因当然是卡洛琳,莫尔托一定嫉妒过拉伦和卡洛琳之间的关系。当时他们一起在北区分局工作时,他就知道拉伦和卡洛琳之间的关系了吗?有很多个晚上,我都思考过这个问题。当时谁认识谁?拉伦现在觉得莫尔托知道了些什么呢?太复杂了。但不管是什么,有一点是很明显的,这两个人之间的冲突和我并没有关系。
“莫尔托先生,你知道我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在陪审团进来前,我们就已经讨论过了。你所涉及的是医患关系的问题,他们之间交流的内容是保密的。如果你敢在陪审团面前再次质疑我的决定,先生,那么你的询问就到此为止。继续。”
“罗宾森先生,萨比奇先生是不是后来就没有去找过你了?”
“是的,先生。”
“你对他的治疗就这样终止了?”
“是的,先生。”
“法官大人,我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之间谈话的内容就已经不再需要保密了。”
“莫尔托先生,你现在这是藐视法庭,请继续你的询问。”
莫尔托回过头看着尼可。突然,他决定不顾一切了,他大概是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武器库,然后,扔下了一枚原子弹。
“拉斯迪·萨比奇有没有告诉过你,是他杀死了卡洛琳·波尔希莫斯?”整个法庭一片哗然。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尼可当时要捶桌子,这才是他们让罗宾森来这里要回答的问题。他们不是要问一些遮遮掩掩的问题,像是我有没有同卡洛琳发生过关系之类,他们要在最后孤注一掷。但是,这个问题却让法官大发雷霆。
“够了。”拉伦怒吼,“够了!我受够你了,莫尔托。如果说开始你那个问题就涉及医患保密的方面,那你现在的这个问题又算是什么?”
我悄悄跟斯特恩说了几句。他对我说,“不行”,我又跟他说,“可以。”我几乎是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推着站了起来,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种少有的犹豫。
“法官大人,我们并不反对检方的这个问题,证人可以回答。”
拉伦和莫尔托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拉伦是因为怒火还没有消,莫尔托则完全是弄糊涂了。最后,他们终于都明白过来。
莫尔托说:“我收回这个问题。”
但法官已经看明白了现在的局势。
“不行,先生。你不可以在陪审团面前提出一个这么带有偏见的问题,然后又想收回。斯特恩先生,我要再确认一次,你们是否表示反对?”
斯特恩清了清嗓子。
“法官大人,这个问题并不会触及到医患之间需要保密的内容,我认为,这个问题的回答不会违背保密的原则。”
“我明白了。”拉伦说,“好吧,你真的认为可以吗?”
斯特恩看了我一眼,但马上干脆地回答道:“是的,法官大人。”
“那好,那就让我们来听一听这个回答吧,我们都知道目前的状况了。法庭记录员,能不能重复一遍莫尔托先生的最后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