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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开始缓缓下坡,下坡路就在落叶松林旁。巴士驶过蓼科湖。
添田感觉泷良精知道笹岛画家之死的内情。提起这件事时,泷脸上写着惊讶,但也有预料之中的神色。泷一定知道些什么。
还有一件事添田没能问出口,那就是泷为什么要从浅间温泉仓皇逃至蓼科的山区。前一天晚上,有两名不速之客来到浅间温泉拜访了他。而且,通过旅馆员工的证词,不难想象他们并不是受欢迎的客人。泷来到此地,与这两位访客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添田很想搞清那两人的真实身份,这个问题几乎已经到了嘴边。然而,他还是把问题咽了回去。他总觉得这个问题对泷太残酷了。泷露出的前所未有的软弱表情,让添田对泷无法不放下以往的成见。
巴士上没几个人,大家坐得很散。一男一女靠在一起聊着天,两名男子好像有些累,在闭目养神。扛着猎枪的男子掏出笔记本,不停写着些什么。只有巴士窗外的景色在不断向后飞去。
窗外的景色变得越发普通。一片片枯萎的桑园和谷茬满地的农田。一棵高大的榉木下有一尊守路神,供奉在神像前的橘子已经变了颜色。
巴士开进一座小村庄,一座破旧的小学出现在眼前。操场上拉着小旗帜,好像在开运动会。有不少人来看热闹。戴着红白两色头巾的孩子们在拼命奔跑。
开过小学不久,有一辆出租车迎面开来。
路很窄,添田所在的巴士又很大,为安全起见,双方都开得很慢。添田漫无目的地透过车窗,看了看即将开过的出租车。添田的位置比较高,只能看见一半车窗。不过他还是看见车里坐着三个男人。坐在两侧的人穿着黑乎乎的西装,中间那个穿着茶色的衣服。既然走了这条路,应该是去蓼科温泉的客人吧。
添田心想,原来这个时候也有人去泡温泉啊。现在已经五点多了。
出租车开过之后,巴士再次加速。
添田忽然对刚才那辆车里的三个人警惕起来。他不禁想到了泷。前往浅间温泉质问他的是两名男子,而刚才那辆出租车里有三个人。把他们和泷良精联系在一起显得有些牵强。
然而,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从脑中抹去。
添田感到一缕不安。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三个人也许是去找泷的。添田回头望去。然而,出租车已经开到了桑园间的小路,掀起阵阵白烟。添田差点就想折回去了。可要是他猜错了呢?要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却折了回去,要如何面对泷良精?
巴士已经快开到茅野町了。
“等我快死的时候,也许就能说了吧。”泷的喃喃自语回响在添田耳边。
12
翌日,添田彰一一到报社,就向相关记者打听警方对笹岛之死的鉴定结果。
“那件事啊,”负责的记者轻描淡写地说道,“警方认定那画家的死是意外。”
“意外?是服药过量吗?”添田确认道。
“是啊。”
“可……不对啊!”添田提出反对意见,“那种安眠药至少要吃一百多粒才会致死,那女佣不是说笹岛画家枕边留下的空瓶里只剩下三十多粒药了吗?即使全吃光也死不了啊。”
“也有人抱持你这样的怀疑。”记者没有反对添田,“解剖中的确发现了相当于一百多粒安眠药的剂量。警视厅也考虑过你说的可能。可是他们未发现有人强迫他吃药的证据。这条线索也就无从追査起了。”
添田与那位记者道了别。
刚来上班的同事在添田身边坐下。
“早啊,你昨天去哪儿了?”同事微笑着问道。
“有点累,就去信州那儿转了转。”
添田收回思索的眼神,朝同事看去。
“这样啊,那儿的秋色肯定很美吧。”
“嗯,好久没呼吸过那么清新的空气了。富士见附近的铁路旁长满了花花草草呢。”
“是吗,果然和东京不一样啊。”
同事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昨天有好几个电话找你呢!”
“是吗?谢谢,是谁打来的啊?”
“我接了两次,第一次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第二次则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们问你在不在,我说你请假了,她们好像很失望呀!”
“别开玩笑了,快把对方的名字告诉我。”
“我可没开玩笑,她们还吩咐我等你回来了让你赶紧回电呢。她们都姓‘野上’。”
听到这儿,添田赶忙站起身。
他出发去信州寻找泷良精时,本想告诉久美子一声,可想来想去还是作罢了。久美子和她母亲都不知道自己请了假。添田的预感告诉他,在他离开东京的这段时间,野上家一定出事了。
他并没有在同事面前打电话,而是特意跑到一楼,使用了大门口旁边的公用电话。这样就不用担心对话被人听见了。
他首先给久美子的工作单位打了个电话。
“野上小姐从昨天开始请了三天假。”久美子所在课室的女同事这样说道。
“请了三天假?是去哪儿旅行啊?”
“不,她说家里出了急事……”
添田挂了电话,心中忐忑不已。
他赴忙打去了野上家。“我是添田”
接电话的是久美子的母亲孝子。
“啊,是添田先生啊。”电话那头的孝子听起来很兴奋。
“不好意思,昨天我有些事情去信州跑了一趟。您昨天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是啊,我和久美子各打过一次。听说你出门去了,没能联系上你,真是太遗憾了。久美子本想在出发前见你一面,和你商量的呢。”
“出发?久美子小姐出门去了吗?”
“她去京都了。昨天下午出发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想和你商量的也是这件事。知道你回东京我就放心了。”
“请问……”添田着急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在下班后来一趟?”
“不,我这就来府上。”
添田挂了电话。他实在等不到下班时间了,久美子突然去了京都。肯定是出事了,他真想尽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偏偏还是这个时候……添田心中涌起阵阵不安。
添田回到三楼的编辑部,告诉同事自己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他遇见了个熟人,可添田不顾对方搭话,一到一楼就冲出了电梯。他打了辆车,朝杉并区的久美子家赶去。
从有乐町到目的地大约有四十分钟车程。添田在车中焦急不安。各种想象袭上心头。久美子为什么会突然跑去京都?未知的事情总会带来焦躁与担忧。昨天怎么就没老老实实留在报社呢!添田后悔不巳。
野上家的花柏围墙沐浴在微弱的秋阳中。从房门到玄关还留有扫帚扫过的痕迹,与平时无异。
添田按了门铃,没过多久门就开了。久美子的母亲探出头来。
“您好。”
“请进。”
孝子已经等候多时,立刻让添田进了屋。
“久美子小姐去京都了?”添田打过招呼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的,事出突然……”
“究竟出什么事了啊?”
“昨天我还想跟你商量来着……”
“昨天我应该跟二位打声招呼的,真是对不起。”
“不不,没关系。只是没能和你商量成真是太遗憾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我们自己拿主意,让久美子去了京都。”
“到底出什么事了?”
“实不相瞒……久美子收到了一封信。”孝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了信封,摆在添田面前。
“请看吧。”
添田看了信封,收信人是久美子,背后写着“山本千代子”的字样。写得很漂亮的钢笔字。信封本身是很常见的白色双层信封。
添田抽出信纸。这是两张对折过的薄信纸,信用打字机打成:
致野上久美子小姐:
突然致信,深感歉意。
我手中有几幅笹岛画家为您画的素描。我是因某种机缘得到这些画的,其详情不便奉告。但我可以明确告诉您,那绝非不正当手段。
我想见您一面,亲手将素描还给您。笹岛画家已经去世了,我坚信这些画作应该回到您的手中。想必您看到这封信后定会起疑,还请您一定相信我,来京都一趟吧。我本可以将素描 邮寄给您,但我更想借此机会见您一面。很遗憾的是我今晚就要启程去京都了,无法在东京将画交给您,只能麻烦您大老远跑一趟了。车费我已放在信封中,请您一定收下。
我向您保证,绝不会加害于您。至于我为什么想见您,等见面之后我会评细告诉您。请您相信,一切都是出自我对您的一片好意。
其实通过某种手段收藏了笹岛画家的素描,也是缘于对您的一片好意。
如果您愿意赏光,还请您单独前往以下场所。如果在指定时间的前后一小时内您没有出现,那就说明我们有缘无分,我也会就此作罢。
十一月一日(周三〕正午
京都市左京区南禅寺山门附近
(我会从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一直恭候您。)
又及。您可以在其他人的陪同下前往京都,但还请单独前往南祥寺的指定地点。如果您对这封信起疑,也请一定不要拿到警察局去。请您相信我,我对您只有好意,绝无邪念。
山本千代子
读完信,添田抬起眼,兴奋之情让他满脸通红。
“这信很奇怪吧?”孝子看着添田的表情说道。她微笑着,仿佛在安抚添田的惊讶。
“我们母女都不认识这个山本千代子。连听都没听说过。添田先生,你觉得这信会是谁寄出来的啊?”
添田盯着提问的孝子。然而,他从孝子的表情中读不出她的想法。
添田犹豫了,他有个猜想,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孝子。他观察着孝子,猜測她的想法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可是并没有十足把握。
“这……我也不清楚啊……”添田先选择了最保险的答案,“伯母,您觉得呢?”
“我觉得她手里的确有笹岛老师的素描。”
孝子的口气还算冷静。添田也同意她的意见,点了点头。
“我觉得寄信人的确是想把画还给久美子,只是想亲手交给她而已,所以才没有把画寄回来吧。之所以选择在京都见面,也许是她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离开东京前往京都,就像信里说的那样。”
“伯母,那她为什么不在信里表明身份呢?”
“我也怀疑过这一点,我们都怀疑过这一点。不过……她应该有她的难处吧。”
“难处?”
添田凝视着孝子。
“我也说不清楚,”孝子低下头说道,“不过我猜测这位寄信人和笹岛老师的死有些关联。至于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寄信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采取这种方法吧。”
“对方肯定知道您二位没有听过‘山本千代子’这个名字。况且这封信都是用打字机打成的,如果是外国人,或是公司信件也就罢了,可这种私人信件也用打字机……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啊。”
“我也觉得很奇怪。不过也许是对方有特殊的难处吧。我总觉得让久美子和寄信人见面,对久美子来说也是件好事。”
添田略感惊讶,又朝孝子望去。然而她的表情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对久美子小姐来说是件好事?此话怎讲?”他不禁咽了咽嗓子。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这么种感觉。人总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添田盯着孝子的眼睛。她也盯着添田。一瞬间,两人目光炯炯地相互对视。
添田屏住呼吸,但孝子先岔开了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