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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仍然没有收到孝美的回信。他终于忍不住又写了一封。
『我刚才寄了邮件给你,你有没有收到?我有点担心。』
在按下传送键时,不祥的预感掠过苍太的心头。孝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无法回覆自己的邮件。
他担心不已,一直坐在电脑前。结果,那天晚上他没有洗澡,一直在等孝美的回信。
翌日下午,苍太出了门。他走去车站,因为那里有公用电话亭。
他在上午时又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孝美,希望孝美告诉他,到底有没有收到邮件,但孝美仍然没有回信。
他走进电话亭,插入电话卡,按了孝美的手机号码。他很担心电话不通,但很快听到了铃声。铃声响了四次后就接通了。
“喂。”电话中传来一个声音。的确是孝美的声音。
“喂?是我,苍太。”
“嗯。”孝美轻声回答,听起来并没有对苍太打电话这件事感到意外,似乎在接电话前,就知道是苍太打来的。
“你怎么了?我从昨晚寄了好几封邮件给你,有收到吗?”
孝美没有回答。苍太以为收讯不好,她没有听到,对着电话叫着“喂!喂!”。
“我有听到,”孝美说,“电子邮件也有收到,对不起,我没有回信。”
她说话的语气很僵硬,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发生什么事了?”
孝美再度陷入沉默。苍太忍不住焦急起来。没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孝美──”
“听我说,”孝美开了口,“我想,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不要见面、不要互传邮件,还有,也不要打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的语气有点不耐烦,“就到此为止。我们还是中学生,要专心读书,也有很多其他要做的事。”
“为什么?”
苍太搞不懂眼前的状况,为什么孝美突然说这些话。
他突然想起父亲昨晚说的话,恍然大悟。
“该不会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我爸爸有和你联络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怎么可能嘛,是我自己觉得这样比较好。”
“但是,上次不是很开心吗?”
“我也觉得很开心,但很多事并不是开心就好。”
“真的要到此为止吗?不能再见面了吗?”
“对,蒲生,这样对你也比较好。”
“你叫我蒲生……”
“真的很感谢,那就这样了。”
“不,等一下──”
电话挂断了。苍太握着电话,愣在电话亭内。他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回家的路上,他忍不住思考着。是父亲从电子邮件中查出了孝美的身分吗?然后联络对方的父母,讨论如何不让他们继续见面吗?但是,父亲不可能查出孝美的身分,因为就连苍太也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伊庭的姓氏虽然不常见,但应该不至于罕见,而且,刚才她在电话中也否认了。
之后,他又连续寄了几封电子邮件,但孝美始终没有回信。打她的手机也不接,她似乎拒绝接公用电话的来电。他仍然不愿放弃,继续打电话,最后终于听到电话彼端传来“您拨的号码是空号”的声音。
于是,苍太还不到一个夏天的短暂恋情画上了句点,回到了认识孝美之前的生活,但是,他的生活中有一件事发生了改变。
明年开始,再也不去牵牛花市集了──他下定了决心。
01
到母亲打来的电话,知道这件事时,秋山梨乃正走在新宿的街头。新宿大道上依旧人山人海,如果要注意别撞到迎面走来的人,就可能听不清楚母亲在电话中说的话。所以,她接起电话的同时,走进了旁边的小巷子,仍然无法立刻理解母亲在电话中说的内容。她停下脚步问:“啊?你说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母亲素子的声音有点紧张,“尚人死了,听说是从窗户跳楼自杀的。”
梨乃握紧电话,愣在原地。
当天晚上,她回了横滨的老家。她目前独自住在高圆寺,但家里没有适合参加守灵夜和葬礼穿的衣服。她穿了三年前,祖母去世时买的黑色洋装,原本担心穿不下,但现在身上的肌肉比以前少了很多,所以穿起来反而有点松垮。
鸟井尚人是梨乃的表哥。父亲正隆有一个妹妹,尚人是她的长子。
听父亲正隆说,尚人是在天亮前,从位在川崎的公寓跳楼身亡。那时候,姑姑、姑丈和表弟知基都在各自的房间内睡觉,所以,当然没有人发现他跳楼。楼下的住户听到动静后被吵醒,发现地上有一具满是鲜血的尸体,立刻报了警。当警官上门调查,问鸟井家是否有人不见了之后,姑姑去尚人的房间察看,发现房间内没有人,窗户敞开着,才发现尚人死了。
“不知道佳枝得知坠楼的是尚人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光是想像这一幕,身体就忍不住发抖。”素子一脸沉痛的表情,身体也忍不住摇晃了一下。佳枝是尚人的母亲,也就是梨乃的姑姑。
警方调查了尚人的房间,并没有发现遗书,但认为没有他杀的迹象,意外坠楼的可能性也很低,所以判断应该是自杀。
“听说他们完全搞不懂尚人为什么会自杀,前一晚全家人一起吃晚餐,尚人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异常。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正隆眉头深锁地说。
翌日,梨乃和父母一起搭计程车前往殡仪馆。三个人在车上都没有说话。梨乃回想起和尚人之间的回忆。对梨乃来说,尚人是为数不多的同辈亲戚之一,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两家人也曾经一起去旅行。当初也是因为比她大一岁的尚人去上游泳课,她才会受到影响,开始学游泳。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殡仪馆。梨乃向姑姑和姑丈表示哀悼时太难过了,不敢正视他们的脸。佳枝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失去了哥哥的知基坐在离大家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梨乃走过去向他打招呼,他“嗨”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稍微柔和下来。他比梨乃小两岁,上个月才终于成为大学生,但身材很瘦,所以看起来像中学生。
梨乃坐在他旁边,抬头看着祭坛上的尚人遗照。相框中的尚人面带笑容,一头金发,耳朵上戴着耳环。梨乃想起之前他在 live house 表演时,有许多女孩子热情地为他欢呼。
“真令人难过。”梨乃看着遗照嘟哝道。
知基吐了一口气,“我还无法相信,觉得很不真实。”
“听我说,我相信已经有很多人问你相同的问题……”
“自杀的原因吗?”
“嗯。”
知基摇了摇头,回答说:“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我哥在想什么,看起来他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过得好不好。也许他在为我们完全无法想像的事烦恼。”
“是啊。”梨乃回答。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认为。时下年轻人的自杀率增加,但很少有家属知道他们自杀的动机。
尚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很出色,他在学校的成绩优异,有绘画的才能,运动能力也很强,但并不是没有烦恼。
去年,他向大学申请退学。虽然他具备了多方面的才华,但他最终选择了音乐作为自己的志业。他从高中时代就和朋友组了乐团,如今终于下定决心要向职业乐团进军。梨乃曾经多次去现场听他们的演奏,虽然她对音乐一窍不通,仍然可以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光芒,所以,发自内心地祈祷他们可以成功──
祭坛旁挂了一张放在画框里的画,巨大的老鹰试图抓一只小兔子。
“这是尚人画的吗?”
“对啊,”知基回答,“他读小学的时候画的。”
“小学时?是喔。”她重新打量着那幅画,发现动物画得栩栩如生,自己绝对画不出来,“他最近没有画吗?”
“嗯,我记得他在中学的时候就没再画了。”
“为什么不画了?”
“不知道。我问过他一次,他叫我少罗嗦。”
“是喔……”
身旁有动静,梨乃抬头一看,身穿礼服的秋山周治嘴角露出落寞的笑容。
“爷爷。”梨乃叫了一声。周治是正隆和佳枝的父亲。
“你受惊了,”他拍了拍知基的肩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有没有好好吃饭?这种时候,你要更加坚强,虽然会难过,但小心别搞坏身体。”
“我知道,其他亲戚也说,我以后就是家里的长子了,但是,即使突然这么对我说,我也……”知基低下头,双手抱着头。
“不必勉强,现在只要考虑自己的事就好。”周治看向祭坛,“尚人今年几岁了?比梨乃大一岁吧?”
“对,今年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接下来才是人生的美好时光啊。”周治把手伸进上衣的内侧,拿出一个信封,“这个也没办法交给他了。”
“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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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治“嗯”了一声,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纸。
“你们还记得以前大家一起去这家餐厅吃过吗?梨乃,你应该也有去。”
那是位在日本桥的一家名叫『褔万轩』的知名西餐厅餐券。
“我记得,”梨乃说,“大家一起去的,那里的炸牛排咖哩好吃得要命。”
“没错没错,”周治眯起眼睛,“尚人也这么说,上次见到他时,刚好聊起这件事。他说忘不了当时吃的炸牛排咖哩,想带乐团的朋友一起去吃,还说那家餐厅太贵,要等赚到大钱后才有办法去。”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打算送他这些餐券吗?”
“对,可惜来不及了。我今天带来,打算把这张餐券放进棺材。”
周治把餐券装回信封,放回内侧口袋,然后转头看向梨乃。“梨乃,你最近好吗?”
“嗯……马马虎虎。”
“游泳呢?已经完全不游了吗?”
一旁低着头的知基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梨乃他们。可能是因为听到了“游泳”这两个别人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的字,但周治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没有移开视线,点了点头说:“对,完全没游了,对不起。”
周治突出下唇,把手放在脸旁轻轻摇了摇。
“不必道歉,既然你这么决定了,这样就好。”
梨乃点了点头,垂下眼睛,她不忍心让年迈的祖父为自己担心。
她从小就很会游泳,在游泳班立刻被转到选手组。第一次参加比赛时,在三年级组中获得第三名。四年级的夏天参加了全国比赛,她挑战了五十公尺的自由式,获得第六名。
之后的发展也很顺利,她没有经历太大的瓶颈,不断挑战大型比赛,都得到了出色的成绩。上中学后,她开始朝向参加奥运的目标迈进。事实上,她也获选为青年组的日本代表,曾经去海外远征。
高中时代是她的黄金时期。她连续三年参加了全国高中运动大会,每一年都获得优胜,甚至有时候在多个项目中获得优胜。
高中三年级时,她参加了亚运会,而且在个人混合泳接力赛中获得金牌。她至今仍然无法忘记当初回到成田机场时的情景。当她得知大批媒体是在守候自己,忍不住目瞪口呆。
她的父母也兴高采烈。当她去参加国际比赛时,无论去哪个国家,都会前往声援。父亲正隆的年假几乎都消耗在这件事上。
回想起来,那时候是巅峰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