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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信任你,你肯定又不高兴,但事实的确如此,为了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我们暂时不相信任何人。我这是为你好。”
雷仕亨想了想,只能这样,别出门,本来一生清白,何必找些虱子放在自己脑袋上。
第三天晚上,妏夕有点发烧,睡到半夜时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她来到一楼餐厅,准备喝点热水。这时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很轻微,很有节奏,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有在意。等了一会儿,那个声音似乎根本没有消失的迹象,仍然很固执地在她耳边响着。妏夕屏住呼吸,仔细辨别,她发现声音来自地下。妏夕吓坏了,急忙跑到三楼叫醒了吴瘦镛。吴瘦镛穿上衣服,急匆匆地跟着妏夕来到餐厅,他趴在地板上,耳朵贴着地面,仔细辨听起来。简晗被父女俩的脚步声吵醒了,也披着衣服来到餐厅。
“发生了什么事儿?”简晗问。
“嘘!”吴瘦镛示意简晗别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笑了,说:“别担心,是他们营救我们来了。”
“营救?”简晗和妏夕异口同声地问。
“对!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会采用挖地道的方式,这是唯一从孤岛逃亡的方法。”
简晗和妏夕兴奋起来,她们也模仿吴瘦镛,趴在地下,耳朵贴着地面。声音越来越清晰,简晗说:“这哪里是挖地道,完全是生命的叩门声。”
吴瘦镛说:“你们赶快上楼收拾东西,等同志们挖通地道,我们立即撤离!”
妏夕上楼去了,而简晗嘴里答应着,身子却没动。
“怎么?不想走?”吴瘦镛问。
“是的,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差什么?”
“伊藤不是要跟你玩玩密码游戏吗?你走了怎么玩?”
“哈哈,”吴瘦镛笑了,“果然,你很聪明,简单的逃遁不是我们共产党的风格。我可以继续陪伊藤玩,也可以置之不理,密码不重要,重要的是组织上采取这种方法营救我,我不甘心一走了之,必须干点什么。”
“干掉伊藤?”简晗眼睛放光,跃跃欲试,“我想参加,他把薛妈折磨惨了,跟钱白胤一样,他是魔鬼中的魔鬼,人渣中的人渣,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不!他暂时不值得我们为他费这个功夫。”
“那是……”
“据可靠情报,汪精卫一伙汉奸在日本人的扶持下,近期将在南京成立伪政府,公开背叛中国人民。我想,这么大的事,组织上不会袖手旁观。等跟组织接上头,就知道我们的任务是什么了。对了,你不是想加入中国共产党吗?现在机会来了,那就接受组织的考验吧!你做好心理准备,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简晗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这次的感觉跟上次接触钱白胤不同,那次她感觉特别别扭,总觉得带着一点被军统要挟的味道,那是老沈和刘晓鸥步步相逼的结果,为了暗杀吴瘦镛,她身不由己。而这次,她完全是心甘情愿,因为她知道,跟着共产党,就是跟母亲、跟父亲、跟弟弟站在了同一个战壕。这让她兴奋不已。
地道是在凌晨4点的时候挖通的,第一个从地道爬上来的是盛千皓,他领导的18人挖掘小组夜以继日,第三天晚上就已经抵达吴宅下面几公尺的地点。当然,这一切都应该感激北京大学地质系高材生徐同,他对上海地下地质结构的分析与测量,确保了这次行动的准确性。
从地道钻出来的还有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身材魁梧,两眼炯炯有神,鼻梁笔挺,下巴宽大,牢靠而坚毅。简晗后来知道,他是共产党隐秘战线驻上海的负责人,名叫苏凯文。从地道一出来,他就用俄语冲吴瘦镛大喊了一声,可以肯定,他跟吴瘦镛一起在苏联留过学,没准还是同一老师娜塔莎·谢妮科娃的学生。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大叫着对方的名字。
“老苏,有新任务吧?”吴瘦镛迫不及待地问。
苏凯文说:“什么都瞒不过你啊!的确是,由于老S和Y叛变,薛妈被害,狡猾的伊藤见司根据薛妈留给你的文字获知了你的身份,你已经完全暴露,不然他也不会把你囚禁在吴宅。这事不能完全责怪薛妈,她做到了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做的。显然,你已经没有必要再在敌人阵营里潜伏下去了,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重新恢复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而不是丁默邨手下‘特工总部’第一大队副队长。”
泪水一下子涌上吴瘦镛的眼眶,他哽咽地说:“我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呼吸了!”
苏凯文拍着吴瘦镛的肩膀,说:“组织上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遭受无数的白眼,为了革命,你都忍受了,那种痛苦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老吴,你现在准备反击吧!把你压抑多年的仇恨释放出来。”
“新任务是什么?”
“别着急!”苏凯文笑着拍打着吴瘦镛瘦弱的肩膀,“我们是要好好策划策划,你比我更清楚,打通地道不是唯一目的,我们要利用吴宅,跟敌人玩一个捉迷藏。
“伊藤想跟我玩密码游戏,我们可以把吴宅当成最大的密码,是这样吧?”
“哈哈哈哈……”苏凯文又一次爽朗的笑了。
简晗发现,吴瘦镛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过去一脸的阴鸷一扫而光,代替那个倒霉表情的是眉头舒展,两眼放光,连带着褶皱的皮肤都被熨平了。更让简晗惊异的是,他喜欢摆脖子的毛病也突然消失,好像根本不曾有过。心情改变容貌,这话一点不假。他回归组织,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戴着面具生活,没有比摆脱罪恶更让他欣喜的事儿了。
苏凯文突然发现旁边的简晗,他一下子愣住了,说:“老吴,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就是你说的简晗吧?”
“对!”
苏凯文的眼神立即暗淡下来,他对简晗说:“孩子,你母亲李柔是一名非常了不起的特工,她是我们的英雄。希望你继承母亲的遗志,为抗战做出应有的贡献。”
吴瘦镛插嘴道:“简晗已经提出加入共产党。”
“太好了!”苏凯文说,“我们正需要你这样勇敢的女性。但是,孩子,任务是艰巨的,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谋杀,不是在酒里放一点毒药,而是将会震惊世界的大事。关键时刻,你不能手软,不能有任何杂念,希望我们没有看错你,没有看错李柔的女儿。”
苏凯文把李柔两个字念得很重,以强调这次任务的艰巨与庄重。简晗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震惊世界的大事”指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回答苏凯文,她只感觉她正在接过母亲的枪,去完成母亲没有完成甚至超越母亲的一次重大任务。
正在这时,盛千皓低声对苏凯文说:“他们来了!”
地道口突然冒出一个脑袋,起初简晗没认出来,再定睛一看,她立即大叫了一声,是刘晓鸥。
“你怎么来了?”简晗扑过去,抓住刘晓鸥的胳膊问道。
吴瘦镛也万分惊讶,实在不明白地道里怎么冒出来一个军统特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刘晓鸥的身份,简晗的“恋爱把戏”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底下蒙混过关,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他现在确实有点糊涂了。
更让吴瘦镛和简晗吃惊的还在后面,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跟着刘晓鸥从地道爬了上来。此人40多岁,干瘦,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头发斑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等他站起身子,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时,简晗禁不住大声惊叫起来:“叔叔!”
此人正是简晗的叔叔,长期在日本工作的军统老牌特工老K。
“叔叔,你怎么来了?”简晗拉着叔叔的袖子问道。其实这个问题不单简晗想问,吴瘦镛也想,所以他一直盯着苏凯文,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老K没回答简晗的问题,而是把她揽在怀里,关切地问:“孩子,你还好吧?”
简晗点着头,眼睛里的疑问仍然没有消失。没想到叔叔这个时候会从日本回来,她意识到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当然,她必须先担心的是叔叔和吴瘦镛的矛盾,不过眼前的这一幕足够让她目瞪口呆的了。她想,被禁闭在吴宅这几天,共产党和国民党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肯定不会这么整齐一起从地道钻出来。她的疑问还未消失,跟着叔叔身后又钻出来一个人,岁数比叔叔还大,只是比叔叔胖,皮肤也白。
“这位是老廖,廖白!”老苏把这个白白胖胖的男人介绍给吴瘦镛,“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军统驻上海区负责人。”
“你好!”吴瘦镛伸出手,跟老廖握了握,表情有些尴尬,他跟简晗一样,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位……”老苏指着老K,“不用我介绍了,你们是同学。”
“这……”吴瘦镛想伸出手,但没有动,因为他发现老K根本没有伸手的意思。
老苏说:“过去的事暂时让它过去吧,现在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把私人的恩怨藏在心里,团结起来共同对付日伪汉奸,这个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是吧,老廖?”
廖白咧嘴干笑了一下,说:“对,国共两党精诚合作,共对顽敌,我等私事,自然有解决的办法和方式。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们抓紧时间开会吧!”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屋里的空气也似乎被地道里出来的这几个人吸去了,简晗觉得呼吸不太顺畅。
参加会议的有,共产党方面苏凯文、吴瘦镛、盛千皓,军统方面老廖、老K。地点在三楼吴瘦镛卧室。刘晓鸥和简晗暂时避开,会议内容过后通知他们。正好,简晗跟刘晓鸥有话说。
简晗把刘晓鸥带到自己的卧室,一进门,简晗就开始埋怨刘晓鸥:“共产党都知道挖地道营救吴瘦镛,你们呢?”
刘晓鸥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我去过几次读之味书店,如果你安然无恙,我以为可以在那里见到你。那是我俩除吴宅外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你知道,应该这样,人在失去联络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等,那是记忆中最后一个‘点’,回到这个‘点’,场景也许就会重现。但后来我们知道,你被围困在吴宅,根本无法出来,我们开始设想的是用重武器硬攻,把你从里面抢出来,但这个计划很快被上级否决了,因为动静太大,伤亡也大,再加上我们从内线获知,共产党正在营救吴瘦镛,于是……”
“于是你们搭乘顺风车……”
“不单单是顺风车的问题。最近国共两党一直在沟通,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共同去完成一个伟大的任务,这可是国共两党特工第一次合作哦!”
“这就是现在开会的内容吧?”
“是,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等他们最后研究决定了,会通知我们的。我隐约感觉到,你这次要充当第一杀手,很危险,也许你面临的只有一条路,死亡。害怕吗?”
“害怕。”简晗的身子有点发抖。
“我也害怕,害怕失去你,回忆你在监狱的时候,我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你。”刘晓鸥说。
简晗问:“老沈怎么没来?”
刘晓鸥头发蓬松,眼睛红肿,眼睛盯着漆黑的窗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简晗追问道。
“老沈失踪了!”
简晗的心怦怦剧烈跳了起来。
“失踪了?什么意思?”
“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什么消息也没有。这意味着他已经被捕,或已遭遇不幸。如果牺牲,好歹是个英雄,要是至今仍然秘密关押着他,那我们的损失将是非常惨重的。他脑子里装的全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