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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说:“这不是修整不齐的样子,傻小子,你看这边上,根本就没有修整过,这代表古人根本就没有修的意思。”
我擦了擦镜片,对着探灯,终于看清楚了,是没有修过。我问:“那……那为什么呢?”
爷爷说:“我想应该是里面有木槽,陪葬什么的都在棺椁里。傻小子,新疆最早的古人是不埋葬的,而是让牛车自己拉着尸体,尸体什么时候掉,就算葬哪儿了,牛车谁捡着送谁。”
爷爷挪到两个棺椁之间,我也往那儿挪去。爷爷接着说:“后来觉得埋了比较安心,但是古人讲究个浑然天成,我想大概是祭祀三天,第一天在棺椁上抹泥,第二天在棺椁上造型,第三天直接下葬。”
我听着奇特,这样下葬倒是第一次听说,没见到里面的人,就判断不出是什么年代的。我说:“爷爷,这个怎么打开啊?”
爷爷没说话,摸着小一号的那个棺椁,足足绕了一圈,才说:“跟上面的人说,送八支撬棍,两个榔头来!”
我费力地爬了出去,给他们转达了爷爷的意思。很快,东西顺着我这边的盗洞滑了下来,爷爷接过一支,用手丈量了一下,用撬棍一端顶住往上,顿时灰尘飞扬,连探灯照打过去都很模糊。听见一声很沉的“咚”后,爷爷自言自语道:“嗯,差不多了。”
接着我学着爷爷架撬棍,古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让这泥土的硬度接近石头了,我敲了好几下,才弄出一个小坑。但是越往里打,越容易,很快,撬棍就在圆棺上嵌成了一个“井”字。爷爷说:“走,我们上去。”
我跟着爷爷上去了,叔叔在外面接应着。爷爷一上去就说:“哈拉提老弟,要用你的捷达了。”
哈拉提伯伯对儿子挥了挥手,买买提江就往车前走去。哈拉提伯伯在一旁说:“哈哈,这一趟嘛,我的车算是要报销了,这一路上真难走啊!”
爷爷笑了笑,让叔叔和二叔从车里拿出装铁的塑料袋,我才想起来那会儿找手机看到的东西。我凑上去一看,好家伙,全是铁索,还有一个小臂粗细的铁圈。爷爷随后叫叔叔和二叔下到坟里上铁索,我担心这坟要是贴合得紧,万一马力太足,将坟包直接拉出来可咋办呢?
叔叔打好铁索,很快就上来了。我帮着把另一端挂在捷达车屁股上,之后就见二叔找了个宽大的毛毯又下去了。我问叔叔:“这下面要毛毯干啥?把古尸包上来?”
叔叔说:“万一用力过大,这上面坍塌,至少不用清理太多的土。而且毛毯起缓冲作用,就算拉起来,坟顶也好过些。”
我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爷爷看了看车屁股,吼叫了一声:“谁?还不把铁圈套上?!”
我大吃一惊,又犯错了。爷爷解下车屁股上面的铁索,将铁圈套上,就见铁索越来越紧,渐渐绷成了一道直线。爷爷从铁圈处直接将铁索挂在了车屁股上,我才明白,这铁圈的作用就是让下面的撬棍受力均匀啊!
我到一边问叔叔:“叔叔,你觉得奇怪不?你说这坟不到两米深,那几百年前,这坟不过离地下也最多一米多,搞这么麻烦的坟,图个啥?”
叔叔说:“原因多了,防盗、仪式、习惯?嘘,别说话,要启棺了。”
爷爷站在离盗洞很近的地方,挥了挥手,小舅将捷达的油门踩到了底,尾气夹杂着扬起的土,弥漫在空气中。爷爷冲着车往上抬着手,意思是叫叔叔让车更用力。轮胎在原地开始打滑,铁索绷得很紧,突然,车熄火了。我知道是小舅松得太快了。
车又发动了一次,接着空气中开始有胶皮的味道了,乖乖,下面的坟包可真是贴得紧啊。突然,有一根铁索松动了,接着是第二根,爷爷赶忙示意停下。就在第三根铁索松动的时候,坟包上端震了一下,我感觉到地面似乎也震动了一下,接着坟包上方扬起了一阵尘土,两个盗洞就跟着喷出一阵土星子。我吓了一跳,爷爷捂着脸飞快地跑了过来,并冲我们招着手,这……这什么意思啊?
叔叔眼疾手快,吼了一句:“大家往后退,戴呼吸面具!”
爷爷退到离坟包大概十米开外,戴好呼吸面具,把身体压低,说了句:“都别靠过来!”
叔叔把我拦在身后,小舅和二叔也在远处趴低了身体,往爷爷那儿张望。我看看哈拉提伯伯他们,结果没想到他们更夸张,已经跑到小土坡下面去了。
我喊了一句:“爷爷,我来帮你!”就撒丫子往那儿跑去,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诈尸了,终于让我赶上了。我顺手抄起地上的铁锹,爷爷手里也拿着个铁锹,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不时地低下身去看。我到他身边,也学着他低下身去看,结果啥也没看到。
好一会儿,烟尘散尽,爷爷站起身,慢慢地走了过去。我小声问了句:“爷爷,咋啦?”
爷爷说:“好像坟塌了!”
我舒了口气,只要不是诈尸,比什么都强。爷爷走到了坟边,我靠上去一看,铁索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一处盗洞已经塌方了,另一处还好。
爷爷绕着坟头转着看,也停在了没塌的盗洞口,不时地往里打着探灯。这时,叔叔他们都凑了过来,谁都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要下去,一塌方就算是陪葬了,不下去吧,下面的坟盖子是打开了,而且就是打开的盖子碰到了上方的坟顶,导致了一边塌方。这真是赌博啊,赌的就是命!
爷爷几次站起身,我感觉他也在取舍之中。几分钟后,他站起身,“你们给我拿几根撬棍来,我下去!”
叔叔直接说:“不行,爸,我下!”
我说:“爷爷,我去吧。我知道下面具体情况,我能处理。”
二叔说:“好了好了,爸,我下。我身材最小,我下比较适合。”
爷爷看了看我们,“你们几个小子给我上面待着,老子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多!闹腾个啥?要是有个啥事儿,你们连坟地都省了!”
小舅看了看,拦住爷爷,“老爷子,算了。您养了我这么多年,咋样这次该我下!”
爷爷吼了一句:“你个兔崽子,给我滚一边去!你出事我就开心了?!”
小舅依然拉着爷爷,“我去!上面需要您,有情况您给我说。我命硬,您不要我下去,我也不要您下去!大不了,我们都不挖了。”
爷爷满脸通红,青筋直跳,伸出手就要打小舅,说了句:“兔崽子,你要造反!”
但是小舅却出奇镇定,站在一旁,闭着眼,伸着脸。哈拉提伯伯在一旁看着,赶忙上来拉住爷爷说:“鬼哥,算了。孩子嘛,可以呢,让他去吧!”
我看到了爷爷皱着的眉头,手死死拉着小舅。我走到小舅身边说:“舅,下去后小心点!”
爷爷好一会儿才松开小舅,“下去自己小心,撬棍上方顶板子,不要勉强,不行就撤!注意找塌方点,还有如果一旦……不行就往棺材里滚。一定要小心!”
小舅笑了笑,“我在局子里都没啥事,下面还收不了我呢。你们等好!”
因为怕塌方,我站在盗洞口,往里打着探灯。小舅准备妥当,戴面具前,就向我们每个人点了点头,下洞子前,还拍了拍我的肩膀,“打好光,我下了!”
我用力点点头,蹲在洞口,双手握着探灯。小舅半个身子下去了,隔着呼吸面具,他看了我们一眼,之后整个人就下到了盗洞里。我浑身绷紧,这一米多深的路,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生死的一线之隔。我承认,我很违心地说要下去,如果真的要下去,或许我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但是就在小舅下去的那一刻,我有种冲动,我想和他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爷爷在不远处来回地踱着步,抽着烟。
盗洞下面,光的尽头,依然是漆黑一片,偶尔能看见小舅冒出半个后背。我时不时向下轻轻喊一句:“小舅,怎么样了?”
小舅从后面伸出手摇摇。我咬咬牙,向爷爷说了一声:“还没好。”
天空更加阴晦了。我调整了下呼吸,擦了擦面具上的泥土,接着干脆趴在地上,半个身子伸进盗洞里,尽量让探灯将下面照得清晰点,但是这种脑袋淤血的感觉很不好。下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在撕扯布条,又像是动物在撕扯肉块。我有些紧张,喊了句:“小舅啊,你怎么样了,要紧不?”
我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小舅在一步一步往后退。我赶忙退了出来,一伸手,把小舅拉了上来。小舅的胸部一大块湿漉漉的,我吓了一跳,喊了起来:“小舅,你……你流血了!”
小舅低头一看,往胸口擦了一把,之后在地上蹭了蹭,站起身说:“不是血,是坟头里的水银!”
又是水银!水银,至少是楚国之后才开始流行的。我才注意到小舅手上还拿着个物件,看他走到爷爷身边,把手里的物件放在了地上,“看,不要摸,上面有古怪。”
爷爷掏出一块湿巾捂住嘴,低下头去看。这个物件说白了就是一根棍,很奇怪的棍,什么材质的看不出来,棍身是淡淡的红色,还有些镶嵌物,似乎是石头,但是完全没有光泽,还有点发黑,是水银长期作用的结果。棍身整个是扁圆形的,长度不到一米,棍头处长了铜绿,而且腐蚀得非常严重,几乎一碰就碎。棍的另一头分开,远看就像是鹿角。我第一个感觉是这个是古人用来叉肉烧烤的,最令人吃惊的是,这棍身上还残留着一块手指骨,完全发黑,一块残破的指甲深深地镶嵌在铜绿处。我看着那块手骨发呆……爷爷一边看,一边问:“你下去的时候什么情况啊?”
小舅擦了擦汗,抓了把土在胸前抹着,好好的防水服被弄出黄黄的一片。他说:“我们打进去的撬棍直接把贴合的坟撬开了,还有三根撬棍没起到作用,撬开的的石棺里面有套棺,这个棺乖张得很,里面是个方棺,方棺周围全部是木板!”
爷爷“唔”了一声。小舅接过二叔递过的水,狠狠喝了一口,“方棺已经被撬棍弄坏了,整个棺材上面是红黑色,而且味道难闻啊。”
爷爷听完,直接拉过小舅,翻开他的眼睛看了看,之后没有说话。小舅揉揉眼睛,“撬开的棺材里面,才是最邪门的,里面根本不像人腐烂之后的,而是……”
小舅想了想,才继续说:“像是就放了一个骨头架子进去,因为整个骨头一碰就碎,而且全是水银,都黑了!”
爷爷睁大了眼睛,皱着眉头。我也开始皱起了眉头,没道理啊,古人很尊重死者的尸体,就算是战俘的,也会埋掉。要把人剔成一副骨头架子,再埋好,试想,需要多大的耐性和什么样的心性啊。
爷爷把这个棍翻了过来,令人吃惊的东西出现了——蝌蚪文,一直延续到铜绿的腐败处。爷爷对哈拉提伯伯说:“老弟,你看看这个文字你认得不?”
哈拉提伯伯简直是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他看着这个棍,一手用湿巾捂着嘴,一边睁大眼睛的样子十分滑稽。好半天,他直起身子,擦擦汗,“我……我看不懂!这个文已经很老了,很像维吾尔语,不过嘛,不是。没见过!”
爷爷点了点头,望向小土坡的方向,“哼,那就清楚了。拿人做守护,重棺啊!”
似乎爷爷知道里面是什么了,这让我来了兴趣。我问:“爷爷,什么是重棺啊?这个守护是什么意思?”
爷爷盘着腿坐下,“这是个权杖,或者叫审判杖。回鹘人的辅政级别喜欢用这个,或者叫皇帝的老师,可以骑马时当马鞭,可以在皇帝不好好学